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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治帝虽践祚时日不长,善纳谏言。但有些事情,圣心固然,便决不允许臣下置喙。再思及昨日入乾清宫东暖阁看见的一幅突然出现,高悬于侧的奇异舆图,心中略有成算。“既是如此,姜郎中。”“下官在。”“拟吏部公文。”“是。”“翰林院编修徐穆,博学多才,经明行修,上甚嘉之。良才美玉,可堪大任。吏部品量百官,不可不用之。今决议,命其巡境走访,体察民风,为期一年,诸公闻之。”鲜墨未干,墨痕章然。“时敏弟。”“耿冢宰。”“劳驾你带着姜郎中跑一趟。先上文渊阁,请三位相公盖官印。”张悦豁然抬头。“耿冢宰,是不是……不合适?”耿裕不应,从柜中取出两枚方形印章。“本官官印并私印在此。你小心收好。”张悦手抖了抖。忽然觉得自己冒失失地冲进顶头上司的值房,甩包袱给上司,实在是大大地不明智。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硬着头皮也得上啊。文渊阁。略一抬眼,乃是博学多识,风度翩翩的丘相公。张悦顿感庆幸。内阁三相公,世人皆知丘相公与刘相公性情相类,志趣相投,别看平日里多有争吵,那也是君子之间论道之争。但丘相公一向待人和气,刘相公却总板着一张脸。刘相公今岁刚过耳顺,从面相上看,却好似比已过七旬的丘相公更为年老。究其根本,便是因为刘相公无论何时,均是不苟言笑,但凡与人说话,眉间沟纹更是如刀刻剑雕一般,叫人下意识屏住呼吸,双脚并拢,走出阁门,十个有九个耳激嗡鸣,汗流浃背。“何事前来?”姜郎中虽说是吏部文选司郎中,有人说是天下最有权势的五品官。再有权势,那也是五品!在朝京官,四品以下皆蝼蚁。年近五旬,为官二十余年,姜文清敢发誓,这是自己头回进文渊阁。年纪大就能在文渊阁内泰然自若?在阁老面前侃侃而谈?做梦!若是有复读机,大概就能明了姜郎中现在的状态。先在下属面前发xiele一通。又到一把手、二把手那儿讲了两遍。姜郎中表示:哪怕内心翻江倒海,老夫便是闭着眼睛,事情缘由也能说明白。再多。侍郎大人,得您说了算。阁老眼前,这种事情,看着棘手,实则非常简单。“本官知道了,东西都留下。”又唤书吏,“去翰林院请徐穆前来。”走出文渊阁,张悦松了口气,姜郎中脚步虚浮。踩着脚下的台阶,姜郎中忽然恍然大悟。很明显,自己的姓跟徐穆的姓不对头啊。姜徐。将徐。已经慢了,还“将”慢。那不是更慢了。难怪遇事多磨。第31章第三十一章值房内。看着桌案旁的三本泛黄纸书。一堆堆成小山的纸片。徐穆叹了口气,正要让书吏帮忙处理掉。文渊阁的传唤到了。先是吏部郎中,现在是阁老,接下来会不会是弘治帝?徐穆摇头一笑。再想想适才吏部的一番谈话,忽然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猜测。拿起三本纸书,并南京马府马松铭及恩养在马府的船队遗老的一叠谈话记录,便随书吏出发。若非此事,便当治学,给阁老们讲古。待书吏进去禀报时,徐穆站在原地,大略在脑子里理理思路。来往人等,便见徐穆站在文渊阁前,昂着头,抱着一堆书卷,不知在看什么。巡视宫墙的羽林卫打眼前走过,时不时都要看他一眼,目光很是奇怪。青色官服,打鸂鶒补,腰束乌角,很明显,七品文官。悬着出入禁门的朝参牙牌,呜,有极大可能是个翰林编修。可是,翰林编修被阁老找上门?文渊阁的门槛是被削了半寸?书吏出来,将徐穆让进门。徐穆进屋,便见徐溥、丘浚、刘健三阁老均端坐案前。三双看似浑浊,实则清明的眼睛盯着自己。这是鸿门宴?心惊rou跳,惴惴不安。嘴里暗暗咬住两边软rou,定下心神,徐穆上前两步,道:“翰林院编修徐穆,见过徐阁老,见过丘阁老,见过刘阁老。”碍于怀里一堆书卷,手用不上力。一鞠到底,也显恭敬。丘浚在明朝宰辅中以“博极群书”著称,吴伯与称他为“当代通儒”,举凡六经诸史、古今诗文、以至医卜老释之说,无不深究。看见徐穆抱着一摞书卷前来答话,不管是有意还是无心,一个舞勺少年连行礼也记着把怀里的书卷护着,两个字,满意。“徐编修且坐。”徐穆谢过,坐实三分之一,不致掉下椅出丑就好。很快,书吏敲门,送上热茶,并一张小桌。见阁老们都端起茶杯,徐穆便将怀里的东西都放在小桌上。放之前,下意识地用袖口擦桌。擦到一半,忽然觉得不对。果然,首辅徐阁老看着自己的眼神,颇为~额…复杂。丘浚接着开口,“怀里拿的是什么?”问起这话,徐穆说话顿时有了底气。“回阁老,这些是当年随从郑公公下西洋时的通事,总制留下的见闻。”“,成书于景泰三年。,成书于正统元年,,成书于宣德九年。”“这些,是臣在应天府郑公公后人马松铭府内,与恩养在府的船队年迈老者谈论所得。”刘健突然插话,“东暖阁的那副舆图是你所献?”徐穆面色有片刻僵硬,“是。”“何人所绘?”“正是下官。”刘健明显一愣,“你的舆地术,师从何人?”“是下官从一本残本上所知,研习数年,略有所得。”闻言刘健差点拽断颌下长须。圣上特意挂在东暖阁的舆图,是这个半大小子随意画的?“此图制法,与我中原不同。”首辅徐溥爱才,对能一心向学的少年更看重两分。言下之意,难道出自外邦?“阁老慧眼。下官略通测绘、算术,得到残本时,虽不识其文字,但凭字图,得其绘图之法。以为裴司空(裴秀)‘计里画方’的制图原则虽好,但若绘制寰宇舆图,却有不足。下官所得之术,贵在直观。”“你倒有志气。”刘健轻哼。“论道治学,本就是各有其见,见仁见智。又不是经史子集,希贤这话就过了。”翻翻书页,看到旁边用炭笔细心考校的痕迹,丘浚看着徐穆很有几番亲切。士农工商,自己没事还在家写戏本子呢。徐穆这才到哪。“你在翰林院研习这些,于国有益?”重头戏来了。暗暗握拳,整理思路,徐穆开口道:“诸公见笑,下官出身卑微,见识浅薄。但自懵懂,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