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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脱口而出:“官渡?”孙权狭着眼眸,目光淡淡。他毫不惊讶李隐舟知道此事,袁绍与曹cao早在今夏就剑拔弩张地开始对峙,曹cao的重点布兵就在与大本营许都接近的郡县,而事实证明如今战场的确铺在官渡。不过寻常百姓能透过街井滞后的二三传言看透局势,也算很有见地。他忽转身,凝神望着李隐舟,仿佛就像要透过那微微缩小的瞳孔,直接探到他的心底。直到对方收敛神色狐疑地摸着下颌,才道:“兄长说你预言过他将娶桥家女儿。”李隐舟猝不及防地眨眨眼。话题从北方紧张的战局遽然跳到孙策家的后院,他暂且没摸清孙权想说什么,惊讶之后含糊地支吾一声,打算敷衍过去:“桥家二女芳名在外,所嫁必不是等闲之辈,所以才想到将军。我也只是信口胡诌,没想到朱深真的和他提起了,算是阴差阳错的缘分吧。”这个解释还算合乎情理。孙权并不反驳他,甚至也没怎么听,英气的眉似蹙非蹙:“那你认为官渡这一战,谁会是赢家?”青年英俊深邃的脸庞早褪去了年少的青稚,冷凝的眼神微微烁动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犹豫。孙权未必真的相信鬼神,更知道李隐舟不是鼓吹通灵的巫医,就和八岁那年一样,他只是想要一个肯定的回答,一个支持他决定的声音。足见他所推断的结局,一定和他的兄长、和所有江东将士的设想都不相同。李隐舟瞟一眼陆逊,他亦负手北望,眸光温润映出孤高的云。看来在此之前他们两人讨论的就是此事。李隐舟当然知道这一战的结局。大名鼎鼎的官渡之战与那场燃尽江天的赤壁之战齐名,是这段历史中第一场惊艳千古的战争。它将北方的枭雄送到历史的风口浪尖,从此手握搅动风云的力量。面前这两人大抵怎么也想不到,东汉末年的三大战役,从官渡拉开序幕,接下来的阵地却换成了江东水光潋滟的舞台,将由他们自己亲身登场出演。这是后话。眼前的官渡之战是一场经典的以弱胜强的战役,也就是说,在曹cao发动奇袭之前,绝大部分的人都认为胜利将属于兵粮充足的袁绍。也难怪孙权会怀疑自己的判断。李隐舟循着他们的目光遥远洛阳,晨起的寒碧似被浓淡有致地抹开,山川连绵起伏如无垠的海,斜风卷碎朝阳,将碎金点染上簌簌抖动的林澜。日已出云。轻盈一阵似暖还寒的风扑上面颊,将映在颊侧的光辉撩动闪烁。他浸着尚且凛冽的冬阳,轻声问:“少主在乎的是一场胜负么?”孙权不定的眼神微微一凝。覆着薄冰的眸下隐有狂澜掀动,然而他只是微微牵动嘴唇:“袁绍此人虽然权柄滔天,然而有勇无谋刚愎自用。曹cao虽历挫败,但能屈能伸甘为人臣,反挟天子以令诸侯,才有了今天的宏图。所以……”不管此战胜负,最后能吞下北方中原的猛虎是谁已经昭然分明。他散去犹豫,目光坚定地轻声吐出那两个字:“曹cao。”这个曾被他轻蔑的名字一出口,胸膛蓦地一热,好像这年轻火热的血液第一次贯穿了他的心脏,向着他紧握的双手泵出一股一股guntang的血液与激情。他按下悸动,喃喃重复了一次:“是曹cao。”李隐舟亦被他隐隐透出的心绪感染。对于十八岁的孙权而言,睿智老练的曹cao像一块无上的碑,年龄与阅历的差距如隔天堑,然后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徒手攀岩,登临天际,誓将与之一较高下。青年的壮志是摘星的剑,啸月的狼,一往无前里独带着一身狂浪的勇气。那股激荡心境微微冷却下来之后,李隐舟下意识地转眸望向静默不语的陆逊。临着孙权几乎袭面而来的勃发意气,他只稍稍昂着下颌,隽秀的脸部线条似迎风拂动的弦,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紧绷与震颤。他静立于濛濛如雾的朝阳中,良久,才微微弯起眼眸。轻而又轻地道:“好,曹cao。”孙权近乎惊愕地扭头看他。在对方和煦如春的笑意里,他眸中常年不化的冰霜遽然碎裂,难以分说的震撼情绪在眼底分明地交织着。和周瑜、和鲁肃,和江东所有名噪一时的文臣武将都不一样,陆逊选择相信他的决心,选择走上他的征程。而不是因为兄长,不是因为他是孙氏的小主人,不是为了顾全他孤高的自尊心。一时如有惊涛骇浪掠过心际,孙权薄长的眼尾染上一点乍暖的细光,旋即消散不见。他很快把目光落回另一位朋友身上。李隐舟浑身沐浴着融泄的光,略微眯着眼睛,在困倦中懒懒地靠着窗,似偶然停歇下的一只猫,与人亦亲近亦疏离。一瞬而过的念头被抛之脑后,他知道对方志不在此,也无心勉强,只告诉他兄长应对变局的策略:“广陵太守陈登与兄长有宿怨,他曾偷偷襄助和许贡交好的山贼严白虎,想必这次许贡的门徒也是得其增益,所以兄长想直接斩草除根。”擒贼先擒王,小霸王岂是好欺负的人,谁犯他一尺,必回敬一丈。李隐舟依旧垂着眼睫半打盹,打仗用兵与他无关,何况孙策战无不胜,恐怕需要筹措应对的是陈登了。似看出他的心不在焉,孙权微微停下片刻,才继续说完最后一句。“由我去讨伐陈登。”——————————————建安五年初,轰轰烈烈的官渡之战正式拉开大幕。为人熟知的三国故事在静悄飞逝的时光中粉墨上演,而战争的时代却和想象得大相径庭。饱受饥寒的人们似乎浑不在意这些天下是怎么被一次又一次重新瓜分的,只要能让他们在连年的贫穷中喘口气,那坐在高台之上的人姓甚名甚并不要紧。尤其对于远在江东的普通百姓而言,北方的纷争的确赶不上江东霸主孙氏那些轶事有嚼头。就连暨艳亦有所耳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