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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婚 第57节

    等到夜幕落下,于从声带着夫人进了云栖园,他注意到满院子的宾客身边, 几乎都带了个花枝招展的女儿。

    他心里顿时明白了六七分,这是在挑孙媳妇,难怪收到请柬的,都是一些有女儿的人家呢。

    明容当时还笑,“还好你女儿不在,她和听白啊, 一直就对付不来的。”

    于从声挺为女儿庆幸, “江家门槛太高, 我也怕女儿会绊上一跤,到时是你能扶、我能扶,还是她外公扶?”

    “恐怕搬出爸也难说上话吧。”

    明容心知肚明地笑,“我看商郯人就蛮不错,南杉在北京也有产业。”

    于从声本来想把这场宴会对付过去就算了。

    但他路过后院的时候,石桌上对坐了四个人。

    他退到月洞门外瞧了眼,分别是江老爷子和他两个儿子,还有今晚的主角江听白。

    江老爷子喝了口茶,“跟爷爷说,你看上哪家儿的了?”

    “有必要搞这阵仗吗?”江听白给他二伯倒了杯茶,“跟谁没见过谁似的。”

    他抿了口茶,“你就说那陈晼吧,她化成灰我都认识她,化了妆真不一定。”

    “够挑的啊,他这是一个都没看上,”江益笑说,“不过我瞧谈家小女儿,倒还贤淑。”

    江盛也说,“宋家的也不错,看着温柔乖巧。”

    “按这个挑法儿,没人比于祗更合适,我娶了她得了。”

    江听白为掩饰他的心慌,仰头又灌了杯茶,捏着杯沿的手仍有些抖。

    他不是什么好人,但至少没在什么事上遮遮掩掩过,除了娶她这件事。

    也没有问过她,就几乎把独断专行、霸道无理、心怀叵测、鬼鬼祟祟这几样,都给占全了。

    连他自己如今想起来,都有点看不起自己,但他又非这么做不可。

    此话一出。

    江益和江盛都悟了,原来他早有了主意。

    江老爷子问,“于祗是哪个?”

    江益介绍说,“您的老冤家,明叔父的外孙女,于家二女儿。”

    “是他家的后儿啊,”江老爷子不住点头,“好,也好。”

    当时站在外面的于从声却并不觉得多么好。

    江家无非就是外头看着低调谦和,祖孙三代行事却是一以贯之的专横。

    那段时间商家正和于从声往来密切,他想趁着于祗没回国先把婚事敲死。也好绝了江听白的心思。

    商郯也在美国和于祗见了几次,说是彼此印象都还不错,可还没等于从声有动作,商家不知怎么的就打退堂鼓了。

    没多久,江于两家将订婚的消息不胫而走,在于从声本人都不知情的状况下,传遍了整个京圈。

    于祗听完愣了好半天。

    她指了指自己问,“你是说,江听白非要娶我?”

    那几年他们碰上了连话都不说几句的呀。

    噢,他想娶个不爱说话的,好彰显他的绝对优势。

    但这个理由听起来怎么那么荒谬?

    于祗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十点。

    江听白晚上喝了不少酒,已经洗过澡酣睡过去,只留了床头一盏灯给她。

    于祗走到床沿边,扶着柜子蹲下来审视着他这张脸,就连睡着了也是平静淡漠的样子。

    怎么都别想从江听白脸上瞧出丝温情来。

    他做得最凶的那个晚上,在闻家的酒店里,于祗偶然碰开了下壁灯。

    明晃晃映出他的面容,底下再怎么情热得厉害,仍旧是那副矜贵样儿。

    这样一个人,他也会在一桩不掺杂私人感情的婚事上,不择手段么?

    还是江听白其实也喜欢她?

    她洗完澡换了条睡裙上床,江听白像是察觉到身侧的动静,他唔了一声之后翻了个身,“回来了?”

    于祗在他怀里点头,“老公,你是不是......”

    “乖乖,睡吧。”

    她伸手缠上他的腰,jsg“好,我们以后再慢慢说。”

    隔天清早吃早餐,江听白问了一句,“爸爸没事儿吧?”

    于祗搅着碗里的清粥,“他就是太久没管事儿了,这一猛子下去还有点累。”

    江听白笑了声,“这也在所难免。”

    “那我先去法院了,”于祗擦了擦嘴,“再晚就来不及了。”

    江听白看了眼手提袋,“今天开刑庭啊这么正式?怎么还带上律师袍了?”

    于祗说不是,“我们老大答应了院长,要拍一法制宣传片,他就特爱出这种风头。”

    等于祗从法院出完风头回律所,就马上让吴逍把上次合同诈骗案的卷宗拿到她办公室,吴逍气喘吁吁地抱来一堆材料。

    “姐,这个案子压了几个月,现在终于可以开庭了?”

    “那我还能听他们支使吗?”于祗喜滋滋地翻开一本,“哪有一趟法院是白去的?”

    吴逍刚说,“对方公司在明知自己没有实际履行能力的情况下,以答应先履行部分合同的方式,骗取我方当事人......”

    lily敲了敲门,“于律师不好意思打断一下,这位先生找你。”

    于祗手里捧着卷宗,“他有提前预约吗?没有的......”

    她抬起头就看见了蒋玉轻。

    这人依旧清瘦,一双细长得有些柔和的眼弧,琥珀色的瞳仁。还是那副看起来就不善言辞,但眼神又明白地告诉别人,他天生就温柔的样子。

    他穿了件prada的藏蓝色西装,印着斜织的暗纹,背光时能看见起伏的凹凸感。腕表也是既不张扬又显身价的江诗丹顿典藏系列。

    没有一处不在告诉她,蒋玉轻已经今非昔比。

    他不再是那个连买两盒颜料,都要连续一周不吃饭,只嚼白馒头喝凉开水,从生活费里俭省的穷学生了。

    蒋玉轻笑了笑,“没有预约就不能见于律师对吗?那我先出去等。”

    呵,善解人意这一点倒没怎么变。

    于祗放下手中材料,她尽可能让自己不发出一丝颤音,“门开着,你请便。”

    蒋玉轻跟着lily去了会客室。

    于祗扶着椅子,背对着吴逍默了一会儿才平静下来,“我们继续工作。”

    吴逍不明所以的,“但是姐,你那卷宗拿倒了。”

    “.......”

    她低头看了眼,轻叹口气,又颠了个个儿,“你接着说。”

    吴逍说,“对方公司在收受我方当事人给付的……”

    lily又敲了一下门,“于律师,权主任请你现在……”

    “有完没完了还!”

    于祗霍地一甩手,把卷宗扔在桌上。

    lily被吓了一跳,如果她的记忆没出现偏差,这应该,是她第一次见于祗发脾气。

    火气这么大吗今天?

    别说。

    看这于祗动起怒来,还真有股子浑然自成的上位者姿态,到底是千金大小姐。

    从前不肯发威,不过是她平和。

    lily轻声说,“老大让你去会客室见客户,我先出去了。”

    于祗也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好意思,刚才情绪不好,我这就去。”

    吴逍也忙退了出去,“我也再去修改一下。”

    于祗挥了挥手叫他走。

    她双手撑在桌子深吸了几口气。于祗以为,这些年已经把蒋玉轻给忘了,他消失的太久,久到有时候她都怀疑,真的认识他吗?这个人是不是根本没出现过?

    那些深深体会过的心动,短暂热烈的时光,带着体温的拥抱,会不会是她臆想出来的?

    但现在蒋玉轻活生生站在她眼前,她毫不费力的一眼将他认了出来。

    她觉得她放下了,其实不过,是从没有碰过面。

    于祗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妆容进了会客室。

    权立让她见的人就是蒋玉轻。

    “来认识一下,这是蒋先生,”权立简单跟于祗做个介绍,“jailer艺廊的主创人。”

    蒋玉轻站起来,很绅士地系上西装第二颗扣子,伸出手同她握,“蒋玉轻,幸会,于律师。”

    既然他要装不认识的话。

    于祗掌尖和他轻碰了一下,“蒋先生这么年轻,就能办画廊,在哪儿上的学呀?”

    “在巴黎美术学院,不算什么好学校。”

    和江听白的低沉不同,蒋玉轻的声音很温和。

    权立客套地笑笑,“怎么说也是四大美院之一,蒋先生实在谦虚。”

    蒋玉轻端起杯子,轻勾了一下唇角。

    接下来于祗没再说一句话,中途喝一口茶,干净的眼睛里没多余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