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文学 - 同人小说 - 【迪迦奥特曼】光与暗的边界在线阅读 - 第二十一章(中)

第二十一章(中)

      顶楼总是多几分寒意,夜晚苍白的月光自落地窗透入室内,像一层浅浅的霜。反复折腾的损伤尚未完全愈合,身体流失了太多能量,基里艾洛德人感到一阵阵气虚发冷,保持人类形态节省能量,衬衫半开,一手抓着半满的酒杯,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被光锁住的小蜥蜴在他胸口挣动了一下,寻找空隙突破溜走,也说不准什么时候会成功,趁机要他的命。那种火辣辣的异物感加剧了不适,但他嘴边却不由自主地流露微笑,轻轻抬起手,放在心脏的位置。

    纯净的光芒留在他的身体里,温暖沁入心口,让他随时能重温那个吻和拥抱。迪迦的力量成了他的一部分,就像他的力量也在迪迦体内,光之力与黑暗的邪能亲密如骨血。

    他们的关系从一开始就很难称为美好,何况迪迦矢口否认,他也不敢完全肯定迪迦对他的感情能用那个词形容。或许也有光之巨人天生柔软的仁心在作祟——谁叫基里艾洛德人有个悲惨的童年呢?

    但无论如何,这片刻的温柔和意乱情迷已经拯救了他。即使他一向贪婪而从不满足,每次回味,也都体会到了窒息的幸福感。

    迪迦应该已经去了电脑游戏城,虽然多少对他容易心软大意的毛病有点不放心,但迪迦毕竟是迪迦,不出意外的话,已经把那台破电脑给解决了。可惜,电脑控制的小机器人依然没一点像是要放过他,只能看那些光的力量能保护他多久了。

    也真是想都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这样虚弱到无能为力,躺在这儿等着迪迦救他。

    自嘲地笑了一声,把手中的酒杯送到嘴边,他忽然顿住。

    他听到了什么。电梯似乎正在上升,向公寓顶楼靠近。

    如果又是同族来找茬的话,一定会用更具挑衅和恐吓意味的出场方式。这个时候会用钥匙卡上来找他的,应该就只有……迪迦。

    他的心跳骤然加快,猛地从沙发上坐直,结果激动之下,手里的半杯红酒不慎洒落,染红了干净的白衬衫,满身狼藉。

    下意识不想让迪迦看到这种狼狈相,基里艾洛德人连忙抽出纸巾擦拭,然而那一大片红却印得更明显了。很快,电梯提示音响起,他只好立刻脱下了脏衣服,想跑进卧室更换,但这糟糕的身体状况拖慢了他的行动,甚至令他脚步踉跄。

    他刚刚站稳,没跑几步,便差点迎面撞上了迪迦。

    不过,迪迦看上去比他更不自在,目光在他赤裸的上身扫过,然后窘迫地垂下了眼,视线胡乱游移。

    一种愉快的感觉油然而生,他放松下来,微笑道:“看来你已经解决了?”

    迪迦飘忽的眼神还是不太自然。从听到他那番自白开始,有什么东西已经变得更不可控了。“是的,也要感谢你。”

    “那倒不用,只要你替我炸了那台破电脑就好。”基里艾洛德人咧嘴一笑,想起自己受的罪,又忍不住有些冒火,警惕地瞪着他。“但你不会又心软了吧?

    本该是严肃的事,看到男人变幻的表情,迪迦一时却忍俊不禁。“碎屑都不剩,不用记仇了。”

    基里艾洛德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嘴角上扬起来。“很好,毕竟是你的光线……真遗憾没亲眼去看看你的战斗。”

    他们的距离不知不觉拉近了,迪迦没有后退,但气息逐渐变得紧张短促。“少了个机会嘲笑我太弱?”

    “不,你不弱。”恶魔摇摇头,微微眯起眼,挑逗般的目光直勾勾盯着他。“不过正因如此,你战斗的样子,特别容易激起征服欲和施虐欲……某些时候就会让人更加兴奋啊,太危险了。”

    迪迦霎时脸上发烧,不由自主地被唤起了一些yin靡的回忆,羞愤地一瞪:“我看你现在站都站不稳,少想些奇怪的事。”

    看着心上人面红耳赤的模样,恶魔心里不由升起一股热气蠢蠢欲动,几乎忍不住放肆的冲动,但很快被一种小心翼翼的惶恐制止,只怕令迪迦不悦。

    于是他低下头,仿佛在为自己的轻浮抱歉似的,讪笑说:“没错,不利健康。”

    迪迦平静下来,端详着他的脸色,不放心地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主电脑死了,小机器人还没停止活动?”

    基里艾洛德人无可奈何地耸耸肩。“它暂时动不了,但还想动。”

    迪迦懊恼地直叹气,抱着自己的手臂,愁眉紧锁,心里隐隐起了怒气。真不该对卡莲有一丝怜悯,还不如多揍两拳——虽然电脑大概没有痛觉。

    基里艾洛德人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黑眼睛闪烁起了亮光,然后紧不住露齿而笑,眉飞色舞。

    迪迦回过神,没好气地问:“你开心什么?解决不了,你可能会死。”

    魔人高高扬起眉,笑得更是开怀。“第一次知道你那么关心我,令我感觉充满力量,坚不可摧,没什么能杀死我。”

    迪迦尴尬地一怔,满脸好笑。“再吻你一下,你是不是还能起死回生?”

    基里艾洛德人忙不迭地点头。“好主意。”

    “想得美。”迪迦翻了个白眼,突然强硬地拽住了他的手腕。“立刻跟我去TPC基地。”

    基里艾洛德人不可思议地愣住。“等等,你是认真的?你指望那些人救我?”

    “我像在跟你开玩笑吗?”迪迦直接拖着他走了两步。

    他连质疑的机会也没有,只好说:“等一下,至少让我穿件干净衣服吧?”

    迪迦停顿了一下,从背后掐住他的脖子,不耐烦地把他推向卧室,然后在衣柜前停下,迅速打开柜门,露出了整排散发淡淡香薰气息的衬衣和外套。

    “快。”迪迦催促道。

    他低头开始挑衣服,不紧不慢的样子。“别急,穿好一点,也许你的队友印象会更好,还会更乐意救我。”

    迪迦烦躁地推了他一把。“穿什么都没区别。”

    基里艾洛德人笑着回头斜睨着他。“反正都一样是个帅气的男人,对吧?”

    迪迦转了转眼睛,随手抽出一件白衬衫,丢到他身上。“快点穿,自恋狂。”

    他老老实实披上衬衫,一颗颗扣上扣子,笑容渐渐淡去。“要让他们给我开刀,我就必须暴露原形。”

    “我知道。”迪迦面无表情地应道。

    “我死了的话,他们不多踩两脚都是出于人道了,你硬要他们救我,恐怕——”

    迪迦懒得听,又拽住了他的胳膊,硬把他拉了出去。“少废话,走。”

    基里艾洛德人只好遵从,在迪迦的催促下拿上车钥匙,跟他一起下楼取车。

    此时正值下班高峰期,夜幕下的城市熙熙攘攘,车辆密集,而豪华跑车也只能遵守规章,放缓速度。迪迦一路上都没说话,而基里艾洛德人总忍不住偷偷看他两眼。他的眼睛沉静幽深,像一个被遗忘了的冬天里的湖,透出冷静而不可动摇的意志和决心。

    海上基地浮现在视野中,跑车将要过桥时,基里艾洛德人终于忍不住把话说完。“你会很难办,很尴尬,尤其那个女人知道你就是迪迦。”

    “我会解决的,你肯规矩点就行。”迪迦摆摆手。“你好像一直巴不得让全世界看到你和我在一起,现在这点程度就这么啰嗦?”

    他试图辩解:“我没打算给你制造麻烦。”

    “废话。”迪迦冷哼着撇起嘴,“你本身就是我的麻烦。”

    基里艾洛德人无言以对,只得苦笑,把车开到了基地外围。

    “你先走吧。”下车后,他对迪迦说,“你一定要我去的话,我会出现的,不过不是跟你一起,直到出现前也都不会被看到。”

    迪迦微微一怔,刚转过头,基里艾洛德人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动作还能这么快……”他无奈地嘀咕,只好先进了基地。

    电脑游戏城的风波过去后,TPC同事都正处于最忙碌的工作状态,迪迦一路穿行,也没发现基里艾洛德人的踪迹。隐蔽形迹或许是为了节省麻烦,但这下迪迦完全不知道他溜哪儿去了,也没法肯定他是不是真会乖乖到胜利队接受救助,几乎后悔没在他身上牵根绳子。

    回到胜利队指挥室,同伴们刚刚完成了任务报告后,都在各自伸懒腰、聊天放松,而基里艾洛德人还是没有出现。

    居间惠向他微笑表示欢迎,深意隐含其中。“你回来了。”

    “这么晚啊,大古。”新城走来捶了捶他的肩膀。“说起来,你运气还真是不好,每次迪迦出现,你都正好错过。”

    迪迦讪讪地笑道:“缘分是这样,也没有办法。”

    “他今天还对我们说话了呢。”野瑞感慨地补充,“本来差点以为奥特曼不会说话,想不到……他的声音,听起来真的像上帝一样啊。”

    迪迦故作惊讶的样子。“是吗?他说了什么?”

    “首先……因为必须消灭卡莲,他对我说很抱歉。”野瑞微低下头,哀痛难抑。“然后,说是要我们救一个人。”

    迪迦继续作出好奇的表情。“哦?是什么人?”

    “不知道呢。”野瑞摇摇头。“迪迦说他今天就会出现的,但到现在也没见到,还搞不清是怎么回事。”

    丽娜一边搅拌咖啡杯里的白糖,一边瞥着迪迦,微笑道:“不用急,既然迪迦那么说了,我们只要等着就好了。”

    “说的也是……不过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野瑞咕哝说。

    迪迦现在自己心里都没底了。

    他苦恼地皱着眉,刚准备坐回大古的座位,便忽然瞪圆了眼睛,双脚因惊愕而被牢牢钉在原地。

    基里艾洛德人毫无征兆地现身于胜利队指挥室,正靠坐在他的椅子上,两手懒洋洋交叠脑后,一副傲慢又痞气的姿态。在这一秒前,没有人看到或听到任何异动。

    他悄然给迪迦递了个眼色,而室内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队员们全部进入了戒备状态。

    “你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宗方率先严厉地质问,“并不是我们TPC的人吧?”

    崛井仔细观察着他,双手悄然搜寻起了自己发明的检测器。“甚至不一定是人类……”

    居间惠拧眉注视他片刻,很快把目光转向了迪迦。

    迪迦脸色僵硬,很想拽着这个嚣张男人的领子把他揪起来,大声问他为什么非要用这种一看就不像好人的方式出场,但不得不克制住。

    “别一惊一乍的。”基里艾洛德人瞥着警惕的队员们。“不是迪迦要求的话,我才懒得来。”

    他们面面相觑,将信将疑。

    这个男人的英俊相貌很难不令人印象深刻,因此,丽娜困惑地凝视他片刻,很快便认出了去年春天赏樱时见过的那张脸,大吃一惊,不解地看向迪迦。

    迪迦摊手表示自己也无法解释,丽娜只得默默咽下疑问,什么也没说。

    “你就是迪迦说的那个人?”宗方狐疑地问,俨然觉得这个满脸邪气、举止高傲的男人完全不符合想象。“请问你是……他说我们认识你,但请恕我没有印象。”

    迪迦早就准备好要面临这一刻的到来,心却还是一下子高高吊起。

    基里艾洛德人瞅着他的表情,一脸无奈地叹气,从椅子上徐徐起身,站到他们面前,高大精悍的身形一览无余。

    “应该还记得我吧?”魔人眼中忽闪过阴邪的红光,身躯包裹在了熊熊烈焰中,渐渐暴露出坚硬的外骨骼、锋利的腕刀、闪烁的心灯、额间发光的器官。

    看清那张邪恶的笑脸的瞬间,指挥室内响起了吸气声。迪迦不知道哪样更糟糕,是队友们的表情,还是他们突然集体拔枪的声音。

    “是你!!”野瑞和崛井异口同声,惊怒交加。

    “原来是你这个混蛋!!”新城暴怒地大吼,“原来你还没死!!”

    宗方握紧枪柄,难以保持平日的冷静稳重。“你还敢出现在这里?!想挑衅我们吗?”

    丽娜一声不吭地盯着基里艾洛德人,眼里透出极为罕见的恨意和杀气,食指紧紧搭在了手枪扳机上。

    基里艾洛德人嗤笑了一声:“挑衅你们?我要想对地球,对人类做点什么,比如立刻控制或者毁掉这个基地,都不费吹灰之力,不用多此一举。”

    这下众人沸腾的怒火烧得更旺,迪迦慌忙挡到基里艾洛德人面前,作出劝阻的手势。

    “大家冷静点。”

    除了居间惠皱着眉一言不发,所有人都将讶异不解的目光投向他,就好像觉得他疯了一样。

    新城试图绕开他,重新把枪对准基里艾洛德人。“大古,你让开!!”

    迪迦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站位,挡得更严实。“不要冲动。”

    新城立刻更暴躁了:“你这是干什么?!难道是要护着这个混蛋吗!你记不记得他是谁,他都做过什么?!”

    野瑞义愤填膺地接口:“就是啊,这个家伙,在市区制造爆炸,向民众污蔑迪迦是恶魔,差点杀了他,还……还那样侮辱他。”

    一个长久以来的默契禁忌忽被揭开,致使了一阵寂静。迪迦一时间僵硬得仿佛石化,而他身后的基里艾洛德人原本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忽然却脸色发青。

    迪迦深深地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不疾不徐地开口。

    “……我当然记得。”他表情生硬地说。“但也是迪迦想要救他。”

    宗方高举着配枪,以饱含敌意的目光打量着那个恶魔,立即表示质疑:“你是说,迪迦指的那个人就是他?根本不可能!”

    新城愤怒地应和:“没错,凭他做过的事,他死一百次都不够!我都恨不得杀了他,何况是迪迦?”

    野瑞连连点头,禁不住悲愤地红了眼睛:“他那么对待迪迦……不可原谅!”

    崛井也难得地怒气冲冲,青筋暴起。“我可是彻头彻尾的和平主义,很少觉得有谁是非死不可的,但这家伙……即使我们花了那么大的力气去掩盖那件事,也没法彻底消除掉负面影响,害得迪迦到今天还被某些卑鄙的家伙偷偷嘲笑,完全想不出他不该死的理由啊。”

    丽娜声音很轻,雾蒙蒙的眼睛里是nongnong的困苦迷茫,寻求解答似的望着迪迦。“那种程度的伤害和侮辱……我也想不出该怎么原谅。”

    迪迦感到头疼欲裂,海啸般的记忆伴随着他们强聒不舍的七嘴八舌涌入脑海,使得头脑迟滞混乱,无法处理过载的信息和那些浓烈到狂暴的情感。

    而基里艾洛德人却比迪迦反应更激烈。他们每说一句话,他的脸色就更难看一分,最后终于忍无可忍。

    “有完没完?!”基里艾洛德人恼怒地咆哮,黑暗的煞气漫溢,“用得着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吗?!”

    他们在这股令人惧怕的威压下毫不退缩。

    新城率先反击,怒笑道:“怎么?难道你这种混蛋还会觉得心虚,会有罪恶感吗?!”

    恶魔的脸部抽动了一下,嘴边一抹残酷的笑容诡异地扩大了。

    “是,侮辱他、伤害他的是我。”基里艾洛德人冷冷地说,眼里闪动起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恶意。“但别忘了,他会遇到这些事,完全是为了保护你们,也是你们没本事救他,帮助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敌人俘虏……是你们人类,除了接受他的保护和恩惠以外什么也做不到;是你们这些愚蠢无能的人类,只会连累他,拖垮他,甚至辜负他,背叛他——你们,根本就不配!”

    胜利队的每个人几乎都被彻底激怒,冲突一触即发。迪迦更头痛了,恼火地回过头,给了基里艾洛德人一个警告的眼神,而新城狂怒之下直接冲了过来,动手想推开迪迦。

    “你说什么?!”新城努力举枪,“大古,你放手!!”

    基里艾洛德人还在火上浇油,满不在乎地挑衅道:“想为你们的守护神报仇就只管来啊,看看够不够给我挠痒。”

    迪迦再次扭头狠狠瞪了他一眼,眼神比刀子还尖利,他不情愿地闭上嘴,勉强表示配合。

    “我明白你的感受,他确实可恶。”迪迦死死拉住新城,按着那只用枪的手。“但不管怎么说……这是迪迦的要求,他总是有理由的。”

    “你还相信他就是那个人?”新城稍稍放松了抵抗的力气,但怒火丝毫不减。“迪迦说,那是个对他很重要的人啊,可他做了那种事——”

    “正因为如此,迪迦可能才觉得,他就算要死,也必须正式死在自己手上。”迪迦打断他,冷眼瞥向基里艾洛德人,看到那张魔脸上忽现欣喜的微笑,又一下子丧气枯萎。“这样的仇人也的确很重要。”

    新城犹疑地停顿了一下,好像想不通。“那也不用……要我们特地救他吧?”

    “即使无法理解,迪迦也不会无缘无故这么说,大家也答应了他的要求,不是吗?”迪迦好声好气地说,眼见没人像是愿意的样子,便把求助的眼神投向了居间惠。

    居间惠看上去也并不怎么情愿。她拧眉注视着基里艾洛德人,虽然全程举止稳重也不曾失态,但仍于细微处透出一种本能的反感,类似于见到毒蛇蜘蛛一般的憎恶忌惮。

    但她终归还是遵守承诺了。

    “按照迪迦的意思,基里艾洛德人虽然曾经是敌人,但现在已经不同了,这次还以性命为赌注帮助并维护了人类,给我们带来了那块芯片。”居间惠冷静地开口,“如果是这样的话,在迪迦自己都有这个意愿的情况下,我们确实应该帮助他。”

    短暂的寂静中,他们心头疑云密布,怎么也无法把那个高风亮节的恩人和基里艾洛德人联系在一起。

    “他会这么好心?”新城啐了一声。“我才不信情况真是这样,恐怕是骗了迪迦吧?不管怎样,他肯定没安好心。”

    基里艾洛德人不屑地撇着嘴,冷哼道:“我这么做又不是为了你们,也不需要你们相信。”

    迪迦马上又回头一瞪,咬牙切齿地低语:“你是不是非要我把你的嘴缝起来才行?”

    基里艾洛德人只好乖乖闭嘴,在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居间惠锐利的目光在他们之间久久地审视徘徊,像是觉得极为不祥,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收起枪。”她对队员们说,“答应了迪迦的要求,就照做吧——野瑞队员,崛井队员,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们了。现在正好到了休息时间,大部分人都离开了,我还有办法用我的权限秘密调动基地里的设施供你们使用,并且保证不被监控。”

    他们愣了愣,抗拒的态度完全写在了脸上。

    “队长!”野瑞不甘心。

    崛井叫苦连天:“但是,要我去救这种恶毒怪物……”

    居间惠用平静而富有威严的声音打断了他们。“这是命令。”

    迪迦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而这句话无疑堵住了他们所有抗议的余地,他们只好乖乖收起胜利海帕枪,愤愤地瞪视着基里艾洛德人,不情不愿地接受安排。

    “是。”

    居间惠下令后,宗方便快速冷静下来,安慰地搭住两人的肩膀。“好了,服从命令吧。迪迦也说了,他有他的理由,要你们无论如何也不要犹豫,不要怀疑,答应他的事,总得做到。”

    他们闷闷地又应了一声“是”。一旁的新城仍旧忿忿不平,不过也无法挑战队长的命令,只能憋着气不再说话,而丽娜全程用做梦一样的表情看着迪迦,迷茫和压抑的哀痛像雾一样弥漫在眼里——迪迦尽量回避与她对视,又转向了基里艾洛德人。

    “算你走运。”迪迦对他说,隐含着嗔怪。“规矩点。”

    基里艾洛德人好像有一会儿没跟上事态的发展,百感交集,还有些稀里糊涂。

    然后,他放松下来,邪异的眼睛安静地凝视迪迦,过于专注的目光几乎当众暴露了内心最温柔的隐秘。在被察觉到不对劲前,他及时移开视线,看向野瑞和崛井,懒懒地向他们伸出两只手。“那谢谢了。”

    这话虽然客气,但从这个微笑的恶魔嘴里说出来,便有傲慢藐视的意味。他们对视一眼交流内心的鄙弃,然后勉强握了握基里艾洛德人的手。

    纵然再不乐意,胜利队的天才也没有令迪迦失望。经过一番周折安排,用高科技仪器检查了基里艾洛德人的身体情况,透视分析其体内的小机器人,他们用了几个小时就研究出了合适的方案。

    首先,野瑞临时设计了一种病毒,将绕过控制小机器人的主电脑留下的指令,强制使其暂时休眠瘫痪,而崛井研制了不会伤害生物体,却能破坏分解古瓦木材料的化学药剂,准备打入基里艾洛德人体内,彻底令小机器人报废,然后将之安全取出。

    越过了正常申请流程,隐瞒着胜利队以外的所有人员,精密的“开刀手术”在设备最齐全的一间实验室进行,而除了崛井和野瑞之外,其他队员都守在门外等候。

    “真救了那个家伙的话,他会不会恩将仇报,又攻击人类啊?”新城怀疑地问。“那么长时间了,居然还在地球上,肯定有什么阴谋吧?”

    “没法知道他的想法。”宗方耸耸肩。“也没法知道迪迦在想什么。”

    “那不是太危险了吗?”新城急急地说,“现在赶紧打死他还来得及吧?”

    迪迦一直没有加入对话,只沉默地独自靠着墙壁,静静等待结果,但听到这,禁不住眼皮跳了跳。

    居间惠及时安抚道:“好了,虽然我们没法相信他,但总该相信迪迦,对吧?无论他出于什么理由决定这么做,都肯定经过周详的考虑,不会造成祸端的。”

    新城还是半信半疑的样子,不过到底不愿意有任何对迪迦不敬的想法,因此什么也不再说。

    迪迦想不出任何办法扭转他们合情合理的怀疑和不安,便唯有继续保持安静,看着实验室封闭的大门发呆。

    崛井和新城不至于使阴招下死手,即使再不想让那个男人活着,不过,会不会因为他们主观上不够积极努力,而导致失败,就不太好说了。说起来,要那个高傲的男人像实验动物一样躺在那里,任由自己看不起的人类随意摆布,哪怕是为了救他,恐怕也会觉得浑身难受,甚至脾气一上来就产生冲突……迪迦祈祷一切顺利。

    在他胡思乱想时,丽娜不知何时靠近了他身边,清浅的眼睛深深地看着他,怅惘而困惑。

    迪迦有种内心在被探视的感觉,不自然地笑道:“怎么了,丽娜?”

    丽娜犹豫地问:“为什么,对基里艾洛德人那么在意呢?”

    迪迦尽量面不改色地说回答:“因为是迪迦的仇人。”

    丽娜欲言又止。

    “可是,刚刚你就像是……”要保护他一样。

    迪迦猜得出她想问什么,但他没办法回答。

    而不必他找借口回避,丽娜便突然无力地惨笑了一下,象征着彻底的放弃。

    “算了,我知道你什么也不会告诉我。”她淡淡地说,目视前方,不再紧盯着他。“和以前一样。”

    迪迦无言地低下头,唯有在心里对她表示抱歉——同时也是对大古。

    这时,实验室的门终于打开了,忙得疲态毕露的崛井和野瑞走出门口,迪迦第一时间上前询问结果。

    “怎么样了?”他问。

    “他没事,命大到便宜他。”崛井说,向他展示装在玻璃容器里的小机器人。“真是和古瓦木一模一样。”

    迪迦放松地笑了笑,立刻探头往实验室里看去,然而里面空无一人。

    他的微笑马上从脸上消失。“那家伙又不见了?”

    崛井回过头,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啊……刚刚还在的。”

    野瑞倒吸了一口冷气。“不会要去做坏事了吧?”

    迪迦没管他们如何议论,一声不吭地看着空空如也的实验室,心想,不止是胜利队不情愿救这么一个混蛋,对于那个狂妄自负的男人来说,接受人类的帮助大概也是件丢脸的事,自然迫不及待想逃离尴尬。

    其他人忧心忡忡的揣测猜测持续了一小会儿,居间惠用力拍了拍手,中止这一切。

    “还没证据表明会有状况,先别担心太多了。”她说,余光盯着迪迦的脸。“现在,答应迪迦的事也已经完成现在,大家都很辛苦,都回去休息吧,别的问题明天再研究。”

    “是。”

    ……

    深夜离开基地后,迪迦乘车回到自己在郊野的住宅区,缓慢地在阴凉的夜路上踱步走回住处。

    月色如洗,一阵夜风吹过,树叶簌簌作响,万籁俱静的空寂幽玄令他内心有股失落的抽离感。他一直不愿回忆的东西今天也都回到了脑海中,好像是昨日发生的事,混沌一片,阴霾不开,附着尖利的刺痛。

    “他们肯定都觉得我疯了吧。”他低声叹道。有鉴于基里艾洛德人的身份和恶行,胜利队肯在心中千般不愿的前提下救他一命,可说是全盘押上了他们对迪迦的信任。

    大古及时予以和煦的回应:“毕竟他们完全不了解内情。但即使什么都不知道,大家也一样那么相信你,可能未来有一天……他们也会理解的——丽娜也是。”

    迪迦心不在焉差点走错了路,赶紧拐回正确的方向,无力地笑道:“……你也该觉得我疯了吧?”

    “没这回事。”大古连忙否认,“而且,这件事上,你自己的感觉才是最深刻,最真实的,别人都没什么资格教你怎么做。”

    迪迦茫然望向天宇,见到几颗孤独的疏星,在噬人的黑暗中发出凄冷的微光。“也许吧……但我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大古温言宽慰道:“多听听自己内心的声音,顺其自然就好了吧。”

    他淡淡地一笑,重新目视前方,点点头说:“说的也是。”

    快要走到家门口时,一片落叶飘到了肩头,鲜绿的薄片仍有生命的触感。迪迦轻轻将之摘下,放到路旁小树根部的泥土上,然后摸索起了口袋里的钥匙。

    接着,迪迦突然顿住了所有动作。

    松了口气似的,他唇边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不谢谢救命之恩就溜走,然后又来做跟踪狂。”迪迦缓缓转过身,目光立刻撞上了恶魔的深色眼睛。“倒真是你的风格。”

    基里艾洛德人微低下头,半边脸庞处于黑夜的阴影中,轮廓如一座冰冷锋锐的罗马雕塑,另一半脸被月光照亮,隐隐袒露近乎胆怯羞窘的神态。

    “我现在就是来说谢谢的。”

    迪迦见惯了他目空一切的傲气,乍见他这般怯生生不好意思直视自己的态度,心里奇异地感到可爱,便忍不住笑了。

    “真正出手救了你的人,你没有认真感谢,还对他们说了很过分的话。”他责备地说,语气却是温和的。

    基里艾洛德人抬起眼,不好意思地看着他,像个不听话的孩子在请求原谅。“但那是我的心里话,我可以收回,可以道歉,可也改变不了我怎么想。”

    迪迦怔了怔,唉声叹气,真不知道是不是该称赞他的坦诚。“你,真是的……”

    恶魔保持乖巧的表情,连斥责也没什么意义,迪迦苦笑着不再说下去。然后,他注意到了对方身体的异样。

    “你还是很虚弱。”迪迦皱眉说,“还没恢复?”

    基里艾洛德人深黑的眼睛在微笑中变得明亮。“损耗有点严重,不过要不了几天就会完全恢复。”然后,他轻轻抬起手,放到胸口处,感受那一缕光。“幸亏有你。”

    他的动作令迪迦无故地有些耳根发烫,好像是自己的心脏部位被触摸了一样。

    “我只是不想欠你情。”迪迦低声吟叹,“你该永远欠我。”

    不知怎的,这话令基里艾洛德人更感到高兴,笑吟吟地对他点了点头。“没什么不好,我觉得我乐意为你做任何事。”

    迪迦更觉窘迫,浑然不知如何应对这份浓烈的热情。无论任何时候,他都没有为此做好准备,也一直不敢深思这个问题——即使是如今已无法再否认恶魔之爱的真实纯粹。

    “……也并不光是我救了你。” 迪迦转移了话题。

    基里艾洛德人不爽地撇起了嘴,干笑道:“他们巴不得我死,勉为其难救我,也完全是为了你。”

    迪迦苦笑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你不能怪他们。”

    一经提醒,基里艾洛德人眼神一颤,痛苦像尖针一样倏然刺入心中,令他陷入一阵苦涩的沉默。

    “我知道。”基里艾洛德人自嘲地开口,“他们说的是事实……尤其是关于你的部分。”

    迪迦心头突感痛楚的刺激,像被毒蝎的尾巴蛰了一下。被当众剥下尊严,残忍地侮辱践踏,如玩具一般被肆意侵犯戏弄……那时的屈辱绝望,枉他自诩久经沧桑、从容通达,至今也没什么勇气再回顾面对。

    然而讽刺的是,他感觉得到,当初亲手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那个随心所欲蛮横掠夺的恶魔,比他更不愿再想,不愿再提这些事。

    “你后悔了?”迪迦不带情绪地问。

    基里艾洛德人因这个问题而颤抖,默默闭上双眼,仿佛畏惧迪迦的目光,畏惧过去的记忆,也畏惧于自己的回答。是他以最残酷的方式伤害了迪迦,令他最终反过来被自己从不了解的感情所惩罚。

    然后,他缓缓放松紧绷的手脚,和他所爱的清冷男子对视。无论任何形态下,迪迦的面容都那样宁静而美丽,纯净晶莹到极致的虚幻,可见一个深浅难测的迷人灵魂在月光中轻颤。整个宇宙间都没有比这更能吸引他,更值得爱惜的存在——也让他充满了强行掠夺和侵犯的欲望。

    基里艾洛德人微微苦笑,冷静下来审视自己的心,恢复了说话的力量。

    “我确实希望我没那样做过。”他坦白,“但既然是事实,也没法当它不存在……道歉忏悔,拼命求你原谅也没什么意义。实际上,如果不是以这种形式开始,我可能永远不会离你像现在那么近。”

    接着,他停顿了一下,困扰地皱起眉,低声倾吐:“因为我就是那样一种生物,我不会做‘好事’,这不是我的天性,我会后悔,也只因为被伤害的是你,你正好对我是特殊的。”

    夜风摇动着树影,从身边吹拂而过,宛如情人温柔的低语,似乎短暂地平息了自身的伤痛。迪迦静静审视恶魔的面孔,沉郁难测的目光一点一点变得柔和。

    “你不一定就是那样。”迪迦轻声告诉他。

    基里艾洛德人失笑起来,黑夜的幽暗和月的柔光随着这阵轻笑在他锋利的轮廓上变幻流动。

    “不,我和你不同。”恶魔耸耸肩说,“我不明白你,但你确实像人类崇拜的神,你的天性就是自我牺牲,甚至真心实意地尊重一只蚂蚁、一片树叶,即使曾经成为黑暗……而我天生就是你讨厌的类型,为了达成目的,满足欲望,我无所谓要牺牲谁,支配和践踏更弱者也毫无障碍,想要什么就一定会夺取,我也从没觉得需要改变。”

    迪迦一眨不眨地瞧着他,胸口涌上很多话想说,比如自己其实并不像神,比如能够真正去爱谁,就不可能是无法改变的纯粹的黑暗——但基里艾洛德人忽然向他走近了两步,微笑着垂首凝视他,令他忘了所有的话。

    魔人神采奕奕的黑眼睛显得如此温和甜蜜,充溢着真纯的情愫,迪迦感到自己的思维出现了迷幻光晕,同时从他身上闻到了麝香一般的气息。

    “但即使如此,即使你有的是理由让我死,即使那会让你陷入最困难的处境,你还是要救我。”基里艾洛德人微低下头,低沉的声音克制着炽热的情感。“不管为什么你觉得我值得拯救,不管是不是因为我希望的理由……谢谢,我就是想谢谢你。”

    那动情的目光像是在爱抚着自己,迪迦心里泛起微热的波动,淡笑说:“不客气。”

    基里艾洛德人微笑了一下,默默注视他半晌,收敛起莽撞直接的爱欲,缓缓地俯下身,微侧过头,在他脸颊印下轻轻一吻,仿佛表示感激,如对待神明般虔敬郑重。

    轻得像鹅毛扫过脸颊,些微的热意逗留在皮肤上,触感温柔纯洁到没可能拒绝。迪迦无言地凝视着他,抬眸间闪动熹微的亮光,唇上似乎含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不知是受到了鼓舞,还是难以抑制心中的渴望,魔人喉结滚动了一下,再次低下头,一点一点向他靠近。这次更紧张,更小心翼翼,每向迪迦凑近一分,都在用目光试探征求同意。迪迦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没有拒绝,没有后退,眼神逐渐下移到他唇上。

    鼻尖相触的一刻,迪迦僵硬了一下,令基里艾洛德人有所迟疑,但终归还是大着胆子吻了上去。

    他轻扶着迪迦的颈侧,四片嘴唇轻柔地反复厮磨,温热绵软的触觉让心房都为之融化。迪迦闭紧眼睛,本能地向他靠拢,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微侧过头接受他的亲吻。

    热情不可控的升温,基里艾洛德人轻轻叩开他的齿关,舌尖溜进口腔游走,细致地舔过每一寸柔嫩的内壁,然后顺势缠上了他的舌。迪迦身子震颤了一下,敞开嘴迎合侵入,慢慢地动着舌头,湿润的唾液滋滋绕在一起,然后不由自喉咙深处呻吟出声。

    迪迦的声音更刺激了对方的欲望,基里艾洛德人将他抱得更紧,一手握住他柔软的臀部,舌头在他嘴里饥渴地吮吸,令一阵甘美的酥软流遍他全身,不得不依偎着这个男人。

    在家门口热吻可能被人看到,而且他本来就不该默许这个吻,然而迪迦无可奈何地发现,自己无比怀念这样的肌肤之亲,身体未经理智许可便已直接缴械投降,甚至如果恶魔打算立刻在这儿cao他,他都未必有力气推开。

    在情欲彻底失控之前,基里艾洛德人似是不敢再放肆,终于放开了他的唇。

    月光更明亮了,迪迦犹有些眩晕迷茫,基里艾洛德人一手轻托着他的下巴,邪异的黑眼睛深深凝视着他的脸,眼光脉脉含情,火热得荡人心魄。

    然后,魔人微微一笑,低沉细语像电流一样传入他耳畔。

    “晚安,我的光。”

    基里艾洛德人没有马上离开,久久注视着那扇紧闭的门扉,而后不由自主地抬起手,食指在唇上回味地摩挲了一阵,快活地露齿一笑,欢喜不已。

    ……

    回家后,基里艾洛德人打开那台留声机,播放舒伯特的那首小夜曲,然后疲惫地坐倒在沙发上,继续修养恢复。

    体内的异物虽已清除,能量的空虚和伤未痊愈的创伤依然让他浑身泛酸不适。整个豪宅大到空旷,悠扬的乐声也无法弥补沉闷苍白——不过大概任何一个地方少了迪迦,都会造成这么无趣的感觉。

    迪迦离开之后,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开始习惯这种空洞寂寥,想不到,命运这个爱开玩笑的婊子忽然又给了他触碰爱人的机会,而这也是自从相遇以来,他和迪迦距离最近的一次。

    接吻的甜蜜滋味还留在他嘴里,内心的狂喜也没有淡去。他怀着幸福感一次又一次确认感受存在于体内的光,也在这寂静的独处中愈加蠢蠢欲动,更没耐心忍受这个空房子。

    也许,迪迦再过不久就会回来了。他不怎么了解爱情,但至今发生的一切都足以让他确信自己并不是一厢情愿。

    基里艾洛德人摸了摸嘴唇,粲然微笑,越是回忆,越是欣喜,旋即又突然忍不住懊悔。

    如果没直接回家就好了,他当时要是留在那,想要更深地亲吻和抚摸,要个明确的好结果,迪迦也未必会拒绝。

    考虑到过往的心结,以及迪迦敏感复杂的心思,他总有些畏缩,以免做过了头,又一次搞砸,正如他最开始就几乎毁掉了他们之间所有的可能——不过,说不定只要rou体坦诚交流一次,那些烦恼顾虑就会迎刃而解,这个总在压抑自己的光之巨人也将大大方方接受他的爱。

    这个念头令他心花怒放,甚至风风火火便产生了立刻再去见迪迦的冲动,但马上又被不安的疑虑绊住脚。

    刚刚错失良机,以迪迦的脾气,这会儿大概又开始了没完没了的纠结苦恼。如果现在折返回去找他,他很可能又要突然翻脸,连门也未必肯开——虽然基利来本就从不走正门进他家。

    他至少得找一个见面的好理由作缓冲。

    ……比如还东西?

    迪迦搬走的时候,基本上什么也没带走,满屋子都有他留下的物件,基里艾洛德人也不时会对着它们发怔,挑选的范围倒是很大。

    于是,他怀着希冀从沙发上起身,在屋里四处游弋,试图找到一个适宜的借口。他首先走进书房,停在离门口最近的那个书柜前。这些书都是从迪迦那里搬来,内容他都强记到烂熟于心,当初还是他亲手整理,按照原本的顺序按分类规律摆放,迪迦也一直很喜欢在这里消磨时间,并且逐渐默许他在旁亲吻和搂抱,撩动了情欲便顺势在书桌上zuoai。

    然而最后,迪迦把所有书都留下了,包括最爱的两套诗集,现在过了那么久,大概也早就买了新书替换。这个借口不够好。

    他的眼睛扫过仔细每一行书架,最后放弃,走出书房,来到迪迦那间面向阳光的卧室。这间房跟迪迦还在的时候一模一样,他们也曾无数次在那张欧式大床上缠绵到天亮。

    随手翻开抽屉,里面叠满了干净的贴身衣物,他忍不住像个卑猥的恋物癖似的触摸那些柔软的布料,仿佛能体会到曾经贴着它们的那具身体的柔净触感。

    抽屉底部还放着一件女士黑丝胸罩,虽然迪迦不可能穿,不过尺寸其实挺合适。他不禁扬起眉,坏笑着将之抽出,想象迪迦看到它时那种炸毛猫咪一样的表情。也许他脸上还会挨一拳,但那也只会显得迪迦更可爱。

    不过这次还是算了。他们的关系还不够牢固可靠。

    遗憾地把胸罩塞了回去,基里艾洛德人走出卧房,脚步漫无目的地转悠着,不知不觉停留于最角落的储物间。

    他很久没进这间房了。那是痛苦的开端,迪迦就是在这天离开了他。

    清理掉那些腐臭的残骸之后,炸毁的墙体并未接受任何修缮清理,坍塌而下的碎块堆叠躺在尘土中,裂纹斑驳,留有焦黑和粘液的痕迹。

    迪迦当时的绝情仍令他心有余悸,一阵阵透心凉的钝痛。

    温柔又残忍的光之巨人渴求他的陪伴,接受rou体之欢,却拒绝他的情感,唾弃他所属的黑暗,乃至否定他与生俱来的本质。

    不是没有过怨愤不甘,恨迪迦对他的无情摆布,更恨自己作茧自缚,对一个他只该处之而后快,只该侮辱报复的宿敌产生了爱慕之情——然后,继续不可自拔地泥足深陷。

    他苦笑,正要扭头而去,余光突然被一角银色的反光吸引。

    一个密码箱,原本和怪兽的卵一样藏在墙体内部,他检查过完整无缺以后就一直没再管它。现在,箱子已经被打开了,里面原有的东西不知所踪。

    他瞳孔一缩,立刻上前拿起箱子,不死心地摸索一番,确认里面空无一物,便暴躁地将它扔到了一边。箱体上残留的气息属于一位熟悉的同族,小偷开箱时也根本没有做出任何掩饰身份的努力。

    基里艾洛德人铁青着脸,拳头发痒,强有力的魔手和腕刀时隐时现,苦苦保持冷静,克制一身暴力的冲动。

    不过,这下他倒是有非见迪迦不可的好理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