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一如既往

    凌晨两点。

    韩雪哲躺在床上，置身于彻底的黑暗里。

    他没有开灯，把窗帘彻底拉上，连月光也透不进来。

    他的眼睛睁得很大，没有焦距的望着黑暗。

    他失眠的症状一直很严重，安眠药越吃效果越差，韩雪哲不敢加大药量，怕让季林若发现端倪。

    但今夜并不是像往常一样普通的失眠的一夜。

    他攥着几小时前季林若留下的伤口，回忆彼时的感觉。

    他苍白的面颊染上一丝不正常的绯红。

    人的欲望是没有尽头的。

    待在医院的时候，韩雪哲只要能见到季林若，就觉得自己可以活下去。

    回了家，他又想多听听季林若的声音，以此抵消活着的痛苦。

    腐败的恶心感常常和虚幻感交织在一起，韩雪哲总是害怕季林若是假的，是身体为了让自己活着进行的自我欺骗。

    而现在，季林若触碰他了，给予他迫切希求的真实的疼痛。

    太糟糕了。

    韩雪哲发出一声低喘，桃花眸在黑暗里渐渐濡湿。

    如果主人因为厌恶不再碰他，他该如何忍耐接下来的每一分每一秒？

    太卑劣、太贪婪了。

    他的身体在得到触碰的那一刻被点燃了，熊熊的大火燃烧着他的血液，他的每一寸肌肤，每一层脂肪，每一节骨骼都在燃烧中软化，渴求吞噬更多、不知疲倦。可是季林若给的氧气太少了，于是韩雪哲拼命呼吸——但是空气里根本不存在供给他生存的力量，他唯一的、仅有的氧气，只能从季林若身上汲取。

    或给他更多的氧气，或用水将火焰彻底扑灭，或者被那只黑色巨蛇吞噬殆尽。

    除此之外，只能无止境的、贪婪的、无法终止的燃烧，直到燃尽成灰。

    无法睡去，不愿睡去。

    九岁起，他再未做过美梦了。

    可是噩梦里，是不会有主人的。

    ………

    季林若处理的烂尾项目初见结果。

    …说实话，很糟糕。

    自季林若踏入盛兴总部以来，亲自cao手的项目从未有过流水如此之低的。

    即便季林若有所准备，也还是心中郁结——就算没有亏损，对于她和手下组员们熬的夜加的班来说，实在是大大的不值。

    可是这项目烂尾这么久，谁都不愿意接手，如果不是她换个人来，估计要亏损几倍不止。

    季林若自己贴钱给组员发了奖金做补偿。

    她有意忘记这个糟糕的项目，然而总有人要在她面前提起。

    “…小季总毕竟年轻，又是位女士，新官上任，有所缺漏也是情有可原嘛。”

    说话的人摆出理解大度的样子，谈笑间似是为她着想。

    但季林若很清楚，眼前这位肥头大耳的关系户是多么嫉恨自己这个女人占了他的位置，又在暗中给自己下了多少绊子。

    无论多么恶心，季林若还是露出一个营业的微笑。

    …看来今天，一场令人生厌的酒桌聚餐是少不了了。

    ……

    季林若忍着眩晕感，靠在电梯间里。

    虽然饭前就提前吃了醒酒药，该不适的还是不适。

    好在这次仍然存有理性，总不会出现之前那样的情况了——明明对此几乎有了心理阴影，却还是无法推拒酒席，这就是打工人的悲哀啊。

    她一边自嘲想着，一边走出电梯间，按下指纹解锁。

    推开门——印入眼帘的，是一张精致到完美的脸，带着担忧而急切的神色，殷切望着她。

    看到她的脸，韩雪哲漆黑漆黑的眸子终于现出几分神采:“您回来了，我还以为…”

    还没有说完，韩雪哲就闻到了季林若身上的酒气，他只微微一滞，便小心翼翼接过季林若大衣和包放好，搀着她坐在沙发上。

    然后立刻端来了醒酒汤。

    一般来说，季林若无论是加班还是出去朋友聚餐，都不会这么晚才回来，韩雪哲猜测她可能去应酬了，于是提前备好了醒酒汤。

    季林若说了句“谢谢”，仰头喝尽。

    递给韩雪哲空碗的时候，眩晕感让她的手微微一晃，韩雪哲一时不察，空碗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响，碎成两半。

    韩雪哲立刻起身去拿笤帚，季林若望着眼前两半的碗，却停滞了。

    有什么随着碎裂的碗，一起碎裂了。

    难以言喻的冲动随着微醺的醉意涌上大脑，让季林若拾起碗最大块的碎片，再次用力狠狠摔下。

    “啪啦——”

    碗彻底四分五裂。

    而拿着笤帚回来的韩雪哲见此情景，一愣。

    季林若此时抬眸，眼里有着过度压抑与压力带来的烦躁，那种烦躁在酒精作用下发酵，最终孵化成一种暴戾。

    韩雪哲对这种暴戾再熟悉不过。

    他应该对此感到刻入骨髓的恐惧，然后条件反射般快速逃离。

    韩雪哲顿了顿，却只是回到厨房多拿了几个碗，然后捧到季林若面前:“您还想摔更多吗？这里还有。”

    季林若想。

    她的手接过韩雪哲递来的碗——而且她买这么贵的公寓，隔音效果也是一流的好，楼下不会听到的。

    但她最终，还是又把碗放回了韩雪哲怀里。

    “太吵了。”她说。

    空气凝滞片刻，韩雪哲把碗放到桌子上，然后俯身，解开了扣到最上面一颗的扣子，露出雪白的精致锁骨。

    他缓缓地、温顺地跪在地毯上，自下而上地用一种驯服的柔软湿润目光凝视季林若。

    “我不会吵的，主人。”他轻声说。

    他用脸颊轻贴季林若的手，露出予取予求的姿态。

    “您实在是太累了、太烦了，您需要释放压力，您需要发泄出来呀。一直堆积着会生病的。”

    他的声音像是月光下清澈湖泊里流动的细沙，他的目光编织成蛊惑的罗网，将季林若包围缠绕。

    在季林若的注视下，他的手做v型，手指慢慢抵住自己的颈动脉，手掌rou靠在食道上。

    “…这样做，然后施力，可以阻止氧气循环到大脑，让我感到窒息，但是不会对气管造成任何阻塞，很安全。”

    “您可以试试，我不会有任何事的，您放心，很好玩的。”

    他凝视她，用那乖巧的、温顺的、虔诚的目光诱惑她，用他驯服的姿态暗示她：

    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

    我心甘情愿，且因此而幸福。

    “很安全的，您放心。”

    韩雪哲又一次重复，声音动听婉转，勾人沦陷。

    季林若笼罩在似梦非梦、似醉非醉的光晕里，眩晕，迷蒙，唯有欲望开始燃烧。

    几天前涌起的那种冲动再一次席卷了她。

    恍惚间，她的手在韩雪哲的指引下搭上他的脖颈，在韩雪哲鼓励的目光下，一点点收紧——

    很快，韩雪哲苍白的脸颊泛起不正常的红，他波光粼粼的望着季林若的眼睛，瞳孔逐渐扩散。

    可他的眼神，依然是温驯、依赖的，甚至是因此而快乐幸福的。

    这种病态让他美的惊心动魄。

    他嘴唇微微开合，用口型说：

    “很安全，没关系，可以再用力。”

    手下的皮肤如此光滑雪白，人类的脖颈又是如此的脆弱和柔软。

    可是再用力，也不会得到反抗。

    几天前感受过的刺激和解压再次冲击季林若的大脑，这种掌控别人呼吸的权力和无所顾忌的对rou体施加压力让季林若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她感觉到释放、愉悦、激动、轻松。

    ………

    有什么画面在季林若面前一闪而过。

    躺在病床上急救的韩雪哲、浑身是血的韩雪哲、苍白如纸的韩雪哲。

    一瞬间，仿佛冷水当头泼下。

    她在干什么。

    回过神来，季林若迅速停止了手下的动作。

    韩雪哲明明才从窒息的束缚中解脱出来，因缺氧无力只能靠着沙发边缘支撑身体，大口大口喘息，胸口不正常的剧烈起伏，却在第一时间惶恐的望向季林若。

    在急促喘息中，他挑着间隙艰难地咬着刀锋吐字。

    “…主、人？”

    为什么主人的表情是这样？

    他还是没让主人开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