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真实

    无论是声乐练习、舞蹈复健还是学习国语，都实在是充满了希望的事。

    季林若对此感到很高兴。

    国语老师私信她，说韩雪哲和之前相比像变了一个人，不再被动麻木接受知识，在不理解的地方还会提问思考，主动要求增加每日阅读和识字量，而且十分努力。

    “他是个很聪明的学生，一般来说小学生的识字量为2000到2500，他已经达到2000，可以独立阅读国语书籍了。这种学习速度很少见。”

    “不过口语还是有些薄弱，可以在家里和他多用口语交流。”

    于是那天下班，季林若第一次用国语，喊出了他的名字:“小雪。”

    韩雪哲一顿，有些紧张，但还是吐字标准的用国语说:“欢迎回家，主人。”

    “发音很标准呢，小雪。”季林若说，她从包里拿出准备好的印章小卡片，递给韩雪哲“给你记一次奖励，一个月后兑现。”

    印章小卡片掌心大小，盖了季林若某次在旅游景区买的文创章，上面用h国语写着“一次奖励，用于韩雪哲向季林若兑现愿望的凭证。”

    韩雪哲拿着那张小卡片，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像是连母语也看不懂了似的。

    “要收好哦，小雪。”季林若笑道，“凭证丢了，我就不认账啦。”

    ………

    翌日，季林若和刘梓怡在外吃饭。

    “我看你最近心情不错啊。”等待上菜的间隙，刘梓怡双手支撑下巴，说道“和你男朋友分手了？”

    季林若当时说成男朋友本是为了方便叙述，此刻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复:“……算是吧。”

    听出季林若的犹豫，刘梓怡眼睛睁大，开口就想骂醒她，季林若及时截住了她的话“我有分寸的，你放心吧。”

    刘梓怡:“我真是不明白了，你怎么突然就谈恋爱了，你不是追星吗，看着你爱豆那张脸你居然还能接受和普男脸恋爱——而且你都没跟我说一声！”

    季林若本来放松的靠着沙发听好友说话，听到这里有些不知名的心虚，便直起身体，喝了一口餐厅供应的免费茶水。

    她实在不好说这俩是一个人。

    比起恋人，宠物猫其实更适合韩雪哲的定位，不过这听起来实在玩的很大，季林若不好这么跟好友说。

    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韩雪哲都无法在此刻胜任她恋人的角色，而她本人对韩雪哲的情感，也实在难以用男女之间的喜欢与爱形容。

    如果说，曾经的她作为粉丝，的确会有那么几个瞬间，看着闪闪发光的舞台少年，希望和他谈一场痛痛快快的恋爱——

    那么现在的她，在看过韩雪哲所有不堪后，在经历那些后，已经无法以曾经健康的心态面对他了。

    她不急着确定自己的想法，打算一切等到一个月后，韩雪哲彻底做出选择和证明再做决定。

    “不过你爱豆究竟是什么情况，突然退出DA，之后好像消失了一样，什么解释也没有，这都快五个月了，他还在不在CM啊…不会是退了吧，这也太仓促了。”

    “网上说什么的都有，我感觉还是问问你比较靠谱——盛兴不是一直和CM有合作吗？”

    季林若:“DA官方后续有解释过，小雪他身体不适，暂时停止活动，复出时间待定。”

    “啊？这解释居然是真的吗？我还以为有什么内情…”

    季林若:“他确实身体不太好，复出估计要很久以后了，而且应该和CM解约了。”

    刘梓怡颇为惊讶“因为身体原因暂退圈的男艺人还真是少见，我看你也没什么反应啊？”

    季林若:“CM压榨艺人太狠了，韩雪哲本身也没有什么后台，能休息一段时间对他来说是件好事。”

    刘梓怡：“那CM居然能放人…我看DA已经是这几年最成功的男团了，主唱一走怎么说都有影响吧，而且我记得韩雪哲两三年前还是最烫的那个，后来应该是CM刻意营销，反正就慢慢冷下去了…”

    季林若:“他的风头能盖过太子爷，本来就是件不可思议的事…菜上齐了，先吃吧。”

    季林若拿起小勺，浅浅挖了一块布丁送入口中。

    ……和小雪做的差的有些远呢。

    刘梓怡:“怎么这个表情？这家布丁挺好吃的呀。”

    毕竟是好友力荐的餐厅，季林若不好说什么，一口一口吃完了。

    ………

    韩雪哲把烤好的布丁放入冰箱冷藏，关上冰箱门时，突如其来的恍惚感让他僵立于原地。

    更换药物和治疗方案后，虚幻感的确有所减少，然而新药的副作用带来的恶心感和难以言明的不适愈演愈烈，虽然昨天因此再一次更换了药物，可是不适感并没有消失，只是减少了。

    那种不适让韩雪哲更难入睡，他只能再次增加本就过量的安眠药的用量。

    韩雪哲静静等待眩晕感过去，十分钟后，他缓慢地靠着墙壁向门口移动。

    眩晕感并没有过去，眼皮沉的像是负担了不该有的重量，但是不能睡过去，因为他现在要去录音棚继续声乐练习，何况现在睡去了，晚上失眠的症状只会更加严重。

    但是不可以、不可以划伤自己。

    目前还能忍受。

    季林若住在12楼，但韩雪哲并没有选择坐电梯，而推开了楼梯间的大门。

    他扶着栏杆，像是八九十岁的老人，缓慢地一层层拾级而下。

    肢体动作可以让他清醒。

    韩雪哲的脑子里浮现混乱的音符，他一点一点梳理重组，偶尔插播的纷乱回忆画面因为音符的存在而被迫停止播放。

    只是一个问题不能思考太久，不然纷乱如麻的画面会再一次趁虚而入，入侵他的大脑。

    如果不思考，当然也可以，那样更加轻松。完全空白的大脑也可以阻止回忆的重现，这是他最擅长的事。

    可是死去的东西才不思考。

    他需要证明他活着。

    他并不对活着本身抱有任何希望，可是他欠了主人那样多的东西，怎么能不还呢？

    只是五年而已，何况还是和主人在一起度过五年。

    韩雪哲从外套里拿出一张卡套，那里面套着季林若给他的奖励凭证。

    季林若的h国语书写和国语书写都很好看，韩雪哲想临摹她的国语字体，又觉得她一定不会同意，他哪里有资格临摹她的字呢？

    可是她用熟悉的文字写出的内容实在是太让他动容了，那是真实与虚假的连接，是支撑他努力活下去的动力。

    是主人写的、是他的母语、是主人答应他的愿望。

    他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

    韩雪哲没有那么眩晕了，便不再扶着栏杆，将小卡片捂在心口。

    眼前的楼梯逐渐清晰。

    韩雪哲加快了下楼梯的步伐。

    纷乱的音符已经梳理完毕。韩雪哲戴好了蓝牙耳机，播放国语词汇录音。

    韩雪哲的大脑没有过度，立刻展示出刚学过的国语词组。

    空荡荡的楼梯间，除了脚步声外，多了小学生一样读基础词汇的声音。

    “学会”，学习掌握。

    “月亮”，月亮。

    ……

    “愿望”。

    韩雪哲双脚踩在第四楼的台阶上，停顿了片刻。

    这个词语的两个字都很难写，老师特意让他多写了几遍。

    可是这个词语，韩雪哲是不会忘记的。

    “愿、望。”他重复着这两个字。

    “愿望。”

    他许过太多太多愿望，无一不让他坠入更深的绝望。那些愿望带来的伤害，比rou体疼痛还要让他恐惧痛苦。

    十岁后，他再也不许愿了。

    可是主人从来没有骗过他。

    主人从来没有空口许诺。

    “…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