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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同严潍对视。 我直视他双瞳的时间太长,他终于缓慢地,一点儿一点儿地垂下了眼。他自己也明白,那些煞费心思藏起的,难当的痛楚实在太多了,像海面下巨大的礁石,纵有海一般的心满意足来遮掩,到底冒出了头。于是他堪堪地垂眸颔首,好像如此便能及时阻止我瞧见。 何必如此。 我想问他何必如此。 既然痛得剧烈,叫出来说出来就是了。何必如此忌惮这痛感会成为我心头的包袱,以至于我将委曲求全。 何必事事以我为先。 我想揪着他边质问边骂,牙咬了几转,到底没出口。反正总会被他搪塞过去的。 静默了半晌。 我忽然说道:“不如去旅行吧。” </br> </br> 林猫难得登门。 她近来事情多得头昏眼花的,她的老师从急救病房脱险后她仅来过一次,竟很放心我一只幽魂照看严潍。 她在床沿一坐下,也不啰嗦,开门见山,说这次抽出时间来,一是为探病,二是为汇报树林里诡吊声音的调查进度。 她说完,犹豫了半晌,问:“老师,接下来的我们能单独聊么?” “我出去。”我抢在严潍为难之前说,“我不爱听人墙角的。” 我说得极从容,极轻松,极光明磊落,就是不要严潍因为怕我心里生出疙瘩,不得不让我在这儿听他们谈话。况且其实我能猜出林猫要说什么。 可严潍叫住我。 “这和陈潇有关,又是她嘱托你查的,一五一十都没瞒你,没有支开她的道理。” 林猫点头,然后噼里啪啦倒豆子一样将所有东西都说了出来。林林总总讲了许多细枝末节,大意就是有人在背后捣鬼。她本以为是一个团队,倘若是团队,便好追查,哪曾想仅是一个人,她一时难下手,好在越查越得更多的蛛丝马迹,迄今为止,能确定的只有那人是想要神明重回人世间。 严潍端起床头柜的碗,舀了勺粥喝。 林猫叹了口气:“你都预料了,老师。” “小猫,你再去查吧,查到什么,来的时候就说什么,不要忌讳。” 林猫应下,又问了许多他的身体病况,护工和三餐称不称心的问题。 我拍了拍林猫。 林猫愣了愣,觉得肩上被什么东西碰了,可身侧分明空空荡荡无一物。 我拉开床头柜抽屉,从本子里撕下张纸,再拿过一杆圆珠笔,大笔一挥后举到林猫眼前。 以林猫的角度,大抵是悬浮的纸被悬浮的圆珠笔写过后飘来,上头的丑字龙飞凤舞——“帮忙买张地图回来”。 林猫僵着脸。 鬼故事可怕,比鬼故事更可怕的是鬼正是本“神明”,当然,最可怕的是这鬼从虚无缥缈进化到了恢复触觉。 “你要地图有什么用?”严潍问我,接着马不停蹄地去安慰林猫,“她前几晚才刚能碰到东西,没做什么,没事的。” “旅行啊。不是说过了么?” “我以为你只是随便说说……?” “我从来不随便说说。”说罢,我指向林猫,“得了,快让她去买。” “什么地图?” “国家地图。” </br> </br> 我把半人高的地图铺在地上,边边角角都展平,打开彩笔的笔帽,举着笔,扫视偌大的地图。 严潍贴心地关照我:“你要做计划?要查资料么?我让小猫给你去附近书店再买本旅游大全回来。” 林猫用难以言状的神情暼了他一眼。 “不要。”我反问他,“严潍,你有车么?” “有。” “什么车?好不好?” “很好的车。” 我嗯了一声,画下一个圈,圈住整个国家最中央,天子脚下的,我们所处的城市,然后一笔往国土最南方拉出一条纵线,在终点描了箭头。最后我对着严潍举起地图,用笔敲了敲箭头。 “就这么走。”我说,“等你出院就出发。” 我拍板决定,不可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