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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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确实足够终生难忘,以至于第二天严潍就发起了高烧。 他头痛欲裂,却依然能感觉到陈潇的手指抚过他额头,衣不解带地照顾他。 其实那句问话严潍听见了,虽然他确实睡了过去。他睡着了,也没有睡着,他的意识沉浮在梦和现实的边缘,外界的声音模模糊糊游走在他大脑里。他总是这样,即使休息,也绷紧得像弓弦。 不过最后严潍还是沉眠下去,他浑身发冷,在梦里回到十一岁的冬天。 汽车鸣笛声越发的近,严潍看到车在雪地里颇为艰难地行驶过来,最后停在十步开外,老师领回了一个拥有酒红色头发的女孩。 “这是陈潇。这是严潍。你们岁数相仿。”老师为他们相互介绍,“从今往后,就是同学。” “你好呀。”陈潇笑道,伸出手。 严潍握了握她的手,随即站回老师身旁。 陈潇有点儿尴尬,挠挠头,打了个哈哈。 那时严潍并不会把多少注意力放在她身上,这只是个普通的女孩,长相普通,身高普通,身份普通,总而言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后来严潍多少次在梦里回到那个冬天,望着陈潇的眼睛出神。他想那双眼睛真的好亮啊,亮得隔着细密的雪,隔着女孩呼出的白气,都那么清晰,像是火焰,像是星空,像是雪山融化后聚成的溪流。 陈潇入校后的初测成绩不高不低,普通的A等。三千米,俯卧撑和枪法等,哪科成绩都是不会被注意到的“中间层”。 陈潇是插班生,直接插进特组二年级,彼时大家都有了固定的朋友团体,陈潇不禁觉得自己仿佛湖泊上的孤舟,她只能去找另一艘孤舟,于是找到了严潍。严潍不跟任何人走得近,他不是在做功课,就是在读这个年纪的孩子难以理解的大本头。陈潇和他在同一位老师门下,自然卯足劲往严潍身边凑。 吃饭坐严潍对面,体能组队主动找严潍组——虽然往往不成功,优等生是最抢手的热香馍馍。 严潍只觉得烦,他是长年的综合第一,对第二尚且不感兴趣,何况是个平平无奇的同学。 陈潇在感情迟钝方面得天独厚,她完全没察觉到严潍有多不耐烦,就像往后的许多年里,她也没察觉到严潍爱着自己。 严潍是可忍孰不可忍,挑了第六,七次陈潇在他对面放下菜盘的时候开了嘲讽。 “你很喜欢投机倒把么?” 陈潇正准备把包里的糖分给他,骤然听到他的问题,茫然不解。 “贴着我希望我教你点什么,好摆脱你难看的成绩?不好意思,你只会越来越不堪入目,而且低劣。” 陈潇的脸涨得通红:“你什么意思?!” “你想说你没有?那你就是故意恶心我?”严潍抿了口汤,“故意坐在我对面,让我一看见你的傻脸吃不下饭,食欲大减,为什么,我和你有仇么?” 陈潇哑口无言,当即一砸碟子,走了。 单方面的友谊小船翻得惨烈。 严潍倒是很满意,单独吃饭的美好权利总算又回来了。 陈潇很快找到了新朋友,稍微融入了环境。这也不奇怪,活泼又亲切的女孩总是受欢迎的。 于是陈潇和严潍度过了除组队行动外几乎没有交集的第一年。甚至首次组队行动时严潍还闹了脾气。 他问老师。隶属同一老师门下的学生是终生特定搭档,也就是说他得和陈潇作为搭档绑一辈子。他不明白,老师为什么要收陈潇做学生,难道仅仅因为喜欢么。 “老师,你是最强啊。”严潍不解。 “老师是在取长补短哦。”老师摸摸严潍的脑袋。 “看不出来。”严潍直说。 “我也看不出来。”陈潇跟着说,她再迟钝,也能感受到严潍的恶意和低视,“优等生多的是人想组队,老师干脆把我们两个换开,好不好?” 老师只是笑,并不说话。 最后他们依然成为了彼此唯一的搭档,虽然行动次数少,但也练出了点儿尽在不言中的默契。 第二年早春的时候,严潍带领的十人小队的任务出了大问题,他们负责追捕一个小偷,而小偷挟持人质躲进了深巷。 追击过程中严潍发觉不对劲。上头给出的情报明说目标只是个普通人,而他们却是世界仅有百分之六的特种人,身体素质超越了“人”所能达到的极限,追捕一个普通人罪犯,就像成年男性对上个幼儿园孩子。 可十个“大男人”都没能追上这个“孩子”,他的实力很明显和给出的情报不属于同一档。 他是未收编的特种人。严潍想。 “不要轻举妄动,”严潍命令道,“守在巷子出口的五个人静待。我立马向老师说明情况,请老师再查目标身份。” 重新查询比对的结果是目标确实并非普通人,甚至是连环杀人悬案的凶手。 现在杀人如麻的凶手劫持了一个普通人躲进不知道藏有什么的巷子里。 “出口的人不要动,注意别让目标突破,由我们这边推进。”严潍迅速应变,“我和陈潇从底下走,剩下的人在屋顶上跟着我们,趁我们谈条件时攻击。记得隐蔽,别被发现。” 陈潇跟他并肩往里走的时候,笨拙却诚恳地感叹道:“严潍,你以后一定会很厉害的,你真的好聪明。” 严潍挑眉,不置可否。 严潍临时制定的战法趋近完美,十个人里只有两个人受了伤,陈潇属于伤势重的那个,被子弹击中了左肩,血泊泊往外淌。 人质是救出来了,目标却跑了,躲进一家民宅,还在屋里点起大火。 陈潇的手按在严潍肩上:“不能让他就这么逃掉。” “那不是我们该管的,他一直执着于逃到这,想来相当熟悉那间民宅,里面可能有暗道和埋伏,我们把握不大,别为此白白出事。” “把握不大,也就是说不是零,”陈潇问,“是多少?” 严潍犹豫了几秒:“百分之三十。剩下百分之二十是以牺牲为代价抓住他,还有百分之五十牺牲也没用。” “我申请主动牺牲。”陈潇给枪上膛。 “我说过,别为了不能完全把握的事情送命。”严潍转身,招呼其他队友,“走吧。” 可他刚走出一步,就被陈潇握住领子往回揪。 “你知道逃跑的特种人罪犯被抓住的几率有多低。”陈潇额头几乎抵在他额头上,“我不会要求大家和我一样,我活着,本就是用来为一些东西拼命的。” 严潍愣了愣。 “好好把握我的命,队长,你不会辜负它的。” 严潍抿着嘴,沉默着,几秒钟后,他举起枪:“所有人听我命令,尽量长时间屏息,不要受烟雾影响。陈潇会率先冲进去,挑一个个子矮灵活的,以她作掩护前进,如果她战死,就用她的尸体防御,目的是分散目标注意力,配合我们从旁攻击。可以就地击毙。” 陈潇推开门,咧嘴笑了笑,火光在她脸庞上转动,直映进她眼睛里,仿佛有冲天的火在其中跳跃和晃动。 她冲进屋子,酒红色的头发被guntang的风扬起来,腰背笔直。 她好像长高了不少,像不可移动的石棱,像永昼的太阳。 那一瞬间严潍想到了很多东西。 他想到父亲曾把他抱在怀里,给他说英雄的故事。 三岁的严潍问,爸爸,什么是英雄。 【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喜欢我啊?】 英雄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