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府晚宴
吴府晚宴时设在主厅 面席上摆满了十几道菜，几人用膳的晚宴属实有些铺张浪费 二爷先行坐下了主座，吴梁紧盯着二爷的神色，讨好式地亲自为二爷布筷 见二爷坐下后浅浅看了一眼桌面，倒并未露出不悦的神情，吴梁也便也跟着坐了下来 婷婷倒还是僵持着站在一旁迟迟未坐下，眼神好似戒备的小野兽，背靠着柱子寻找着安全感，瘦弱的身子蜷曲着倒愈发显得可怜 二爷瞥见，皱了皱眉，欲起身 “二爷来啦？这些子下人也太不懂事了，也不与奴家提早说！”听到来人的声音，二爷本准备起身的动作停在了原地，眼眸又恢复了睿智和善的模样 冯氏姗姗来迟，朱钗翠碧丝毫不像是家中刚刚有人过世的模样，涂脂抹粉，个子娇小更是显得娇弱无力，柳絮摇摆得细腰盈盈一把，也难怪男人都把持不住了 虽说已经是半老徐娘的年纪了，却丝毫不逊色小姑娘 这般想着，婷婷下意识地偏头去看二爷的反应，却不想二爷却没有看着来人，反倒是在盯着她看，眼眸带着些许关切，诚恳地让她有些手足无措，索性靠着立柱转过头去不再去看众人 “婷婷？”与二爷行过礼的冯氏瞧见了躲在身后的她 冯氏听闻了这个傻姑娘不再痴傻的事情，她是见过一面婷婷的，故作熟络地走上前来，“怎不一起坐下？” 婷婷不予搭理，往旁边又远离了一些 二爷看着她躲闪不及的模样，未立刻出声相助，只觉得她似乎连对着吴二娘也有些后怕 他不解，她该是第一次来这里的，却似乎吴府很是惧怕 “许是我们这小门小户做的家常菜婷婷不爱吃？你想吃什么同姨娘说便是，姨娘让厨房做去”，看似对着婷婷说的话，她却笑着朝着二爷说着 婷婷抬眼嫌恶地瞥了她一眼，手捏着衣角，涨红着一张脸 她自是见识过冯氏的厉害的，谄媚，虚伪，却让人一眼都瞧不出来，慈爱的模样像是谁家的孩子都视如己出的疼爱，没有孩子的她反倒比起那些有孩子的母亲更加和蔼 她用力深吸了一口气，“姨娘说笑了，婷婷只是瞧着表姐夫的伤实属内疚，当真不配落座，平日里虽受着塾师的教导却远不及姨娘义塾里出来的矜平躁释。唯恐回去要被爹爹责罚，惶恐不安，姨娘却不仅未与婷婷计较，还甚是处处为婷婷着想，婷婷当真不懂事理，万望姨娘见谅了”婷婷似说得入情入理，字字笃定，虽有些怯弱地磕绊，也是一副低着头万般退让的神情，但好在话语丝毫不让人，也一字一句地说完了 二爷挑眉，对婷婷放下心来，朝冯氏看去——她脸上僵持的笑容明显是有些绷不住了 冯氏最忌讳的便是别人评判她的出身过往，她是冯庆安的亲侄女，母亲也是个大家闺秀，万分受宠，虽不及官宦世家，但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一户，本该嫁个大户人家，却在受教的年纪被人撞见她与吴家年长她几十岁的老爷厮混，母家觉着名誉扫地，便草草将她嫁给了吴家老头做填房，不出三月，吴老头过世，她便成了这乡里八村远近闻名的年轻寡妇了 二爷知晓婷婷嘴上功夫厉害取笑着冯氏，却也眼尖地察觉到她的身子却还有些颤抖的害怕 看来这孩子还比不上她娘亲的厉害。他站起身，朝前迈了几步走向她，适时的开口打破了僵局，“好了，快过来坐下吧” 宽厚的手掌朝向婷婷，温暖又带着坚定 她依旧是紧张的双手交叠护在胸口，直到看到二爷朝自己伸出的手心，连带着脸颊的笑意也是温和的 倘若从前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堂叔能及时伸手该有多好？她愣愣看着二爷好似关怀备注的神情，直到最后目光落下，她也没有回应交出双手 从前最难的日子都过去了，如今，她也不再需要了 “是，舅舅”她乖顺地点头应下二爷的话语，却是自顾自绕过二爷的身子自行落座。留着二爷站在原地，有些尴尬地看着落空的掌心，无奈地收手 冯氏还想发飙说些什么，眼见二爷开口了便只能硬生生吞了回去，脸上着实难堪 落座后的婷婷习惯性地伸出手遮挡住嘴巴，深吸一口气用双唇紧紧包裹，并用掌心在轻拍点两下唇畔，故作勇气地鼓舞了自己一般 这是她一贯安抚自己的动作 二爷眼眸略微放大，瞧着她的动作陷入了片刻的沉思，伸手将碗筷更推进了她些才撇开了看着她的目光 “谢谢舅舅”一下子又变回了那个乖巧懂事的孩子 她小心翼翼地端起碗筷，瞧着桌上的饭菜迟迟未动筷 二爷伸手，主动夹了一块萝卜放在她的碗里，轻声说道，“冬日多吃点萝卜对身体好”，待放进她的碗里后，又是牢牢紧抓着她的神色变化 她还未从与冯氏的明争暗斗中抽身，正发愣之际被二爷的一句话恍了神 从前的家宴除了母亲便只有堂叔会劝她，“不该挑食，粮食难得”，仿佛说着若是人人都如她这般挑食那就会饿死其他人 她那时还小，堂叔说什么便信什么，她不愿害了人命，便是给什么吃什么，就连她最讨厌的萝卜也是毫不避讳 所以堂叔总以为她爱吃萝卜，每到冬日便喜欢夹萝卜到她碗里 但是，她现在已经不是那个才几岁的虞思思了 今日再回吴府，她不愿做小伏低，自然是想吃什么便吃什么 再者，眼前人也非彼时人了 “谢谢舅舅关心，只是婷婷不喜萝卜”她拿起筷子轻轻夹起萝卜又放回了二爷的碗里，像是故意拒绝他的好意，又好像是轻佻得像个被宠坏的孩子真不爱吃萝卜一般 二爷看着自己碗里软绵绵的萝卜块，渗着汤汁毫无生气，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反而伸手又夹了一块rou放进了她的碗里，“那吃rou吧”，示意她动筷，神色平静，无喜无悲 在众人眼里看似慈爱的场面，只是没人察觉到二爷眼眸一下子便没有了才刚显露的温度 二爷转过头，将注意力放在了眼前二人身上，“二娘子这几日辛苦了” “奴家应该的，劳二爷记挂了，还亲自登门！” “前些日子，舅舅和您来府上走得匆忙，还未来得及叙上一叙，今日趁着来看吴梁备了份薄礼，小玩意一件，还望二娘子瞧着欢喜” “当真？” 婷婷瞧着对面冯氏喜上眉梢的样子，禁不住将手里的筷子捏得更紧，隐约发出声响，方才还故作突兀地与下人说道在这用晚膳，此举连礼物都备好了，看来二爷并非一时兴起的 想到这，婷婷沉下心来才意识到二爷的不对劲，轻轻地放慢了手中的动作，留神起二爷的话语 “二爷当真是有心了！”不知道二爷送的是什么，只是冯氏捧着盒子眼里放光的样子便知不只是二爷口中的小玩意了 “也不知舅舅的生意最近怎么样了？” “这些生意上的事儿我一个妇道人家哪懂呀” 婷婷手中动作停了，她听出来二爷的意思了，今日来先是屡屡提冯氏，接着又是送礼，现下才是正事 许是看在二爷送的礼物贵重的份上，冯氏也不是不懂二爷的意思，又多加了一句，“若是二爷有事找妾身表叔，想来妾身代为转达也不是什么难事” 二爷笑而不语，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而是岔开了话题，“下月满金银的试航船只要开航了，吴梁定是与您说过的，此番前行事情繁多，这么大一单生意想来我不说大家也都明了，想着母亲和大哥也都不便舟车劳顿不能通行，我心中难免有些不安，已然母亲邀了舅舅同行，我资历尚浅，诸多事情烦叨扰舅舅的，只是也安心多了” 冯氏同吴梁相视一眼，听到了冯爷要陪同试航经不住也有些心动，也听懂了二爷此番前来该是让冯氏做说客让冯爷为此番生意多担待些，听到这几句话，冯氏放下了些许戒备，倒有些因二爷自降身价而生了些傲气 “我似听舅公提起过试航他也要同去，不过还未定日子吧？”吴梁禁不住开口道，迫不及待地道明他与冯爷的关系 婷婷侧目而视，一眼便瞧见了二爷用茶杯挡住的嘴角微微一抹得逞的笑，前刻方说不知晓冯爷的生意事儿，这回倒是连不是冯爷自己个的生意事儿都知晓了 眼前这两人总是愚蠢得如此明显 “啊，这般啊？”二爷装作说漏嘴般的连忙放下茶杯，连忙故作改口，“那许是母亲尚未决定吧！我还想着满金银许久未用试航船只了实在是不适宜，想让舅舅看上一眼回去与母亲说道说道换成舒适的船只，若是行的话说不定二娘子也能一同前去”，说着二爷隐晦地笑了 冯氏立刻用眼神示意着吴梁，二爷的茶杯虽满的，但是酒杯却是空了 吴梁心领神会地拿起酒壶便要倒酒，“堂叔，我们喝一杯” “不了”，二爷却伸手挡住了杯口，“我一贯不喝酒” 吴梁一愣，连忙点点头，方想起来除非是做生意，不然二爷很少碰酒 她好奇地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她不记得堂叔从前有不喝酒的习惯 不过，人走茶凉，时移势迁，人大概都会变得 她自嫁入吴家，与堂叔便生分了，十年都未曾再见过几面 她又怎会知道堂叔是否戒酒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