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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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教室,乌鸦洗过了澡,又一次赤身裸体地坐上了活动椅。我给他的额头重新擦了药,叫他翻身趴着,按照计划换上一根遍布凸起的假阳具,再加上针对yinnang的震动按摩仪。 “……” 小份镇定已经生效,乌鸦稍显倦怠地承受着各处刺激。他的头发没有完全吹干,我拨开几缕湿润的额发,额头的伤口随之暴露出来:“你有这方面癖好吗?”我摩挲伤口附近隆起的皮肤,看到乌鸦的睫毛颤动了下,“喜欢疼痛?” 他沉默不语,神色不见变化。 “这次调教没有安排相关的项目,不过如果你想要,我可以临时调整一下。” 乌鸦仍不吭声。 “说点儿什么。”我戳戳他的眉心。 “……我不知道。” 我已经对那个答案不大意外了。“他是你的款吗?”我的手指顺着向下,按了按他的鼻尖,乌鸦的鼻翼又翕动起来,不知道我闻起来是什么样的,“我是说文森特……午休你们似乎聊得不错。” “我不知道。” “可你跟他一块儿过去了,不是吗?”我开始戳他的脸颊,感受那儿的温度与弹性,确认交谈对象是个活生生的人类。乌鸦皱起眉头,瞳孔颤动起来,我知道他又高潮了,等了一阵儿,到他眉心松弛些才继续问,“他是怎么邀请你的?” “……”乌鸦喘息了一声,“跟我来。”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跟我来’?” “他、邀请……” 似乎高潮紧接着上一波袭来,乌鸦猛地弓起腰背,剩下的话成了喉咙里一串模糊的咕噜声。 我望着乌鸦的脸。 跟我来?——就那样?那就是文森特邀请你的遣词?你就被那么轻易地被叫走了?又一次,诸多注定得不到答案的问题冲到嘴边。最终我挪开目光,闭上了嘴。 下午,乌鸦又睡着了两次。一次在我调整他体内的假阳具的深度时,还未推到底,他的身体就异常地松缓下去;另一次是他醒来的半小时后,是的,不过半小时后,他就毫无征兆地又睡去了,且一口气睡到了晚间休息。 我不想再被钳住手腕——尽管乌鸦的四肢都被拘束着——于是采用刺激yinjing的方式把他唤醒,叫他去洗澡,之后送他回房。 “九点半,记得。” 房间门口,我照例提醒他自慰调教的开始时间,乌鸦望着我,眉宇间笼罩着一片阴郁的灰影:“我知道了。”他给出那句一成不变的回答,合上了门。 我情绪不佳,想找丽塔消磨一阵儿时间,却在路过俱乐部大门时看到她与安珀的背影:“别忘了我教你的……放心……薄待……”两人交谈着离开,看样子像要去服务某位来头不小的人物。我摇摇头,独自回到休息室,发现手机闪烁着两条新消息,都来自书友会结识的新同好,一位炫耀她在布林斯特区爆发罢工游行之前赶到了签售会,斩获戴娜女士的亲笔签名;另一位则是抱怨游行耽误了她的行程,连作家的影子都没瞧着。 我笑着恭喜前者,又安慰了下后者,合上手机,写起当日报告。 报告里频频提及乌鸦的昏睡,他确实越来越容易睡着,也睡得越发长久了。我的视线锁定前晚开的安眠药,认定是它的问题,就跑了一趟医务室,请朱利安医生换一款温和的助眠药。 “可以。”听我说完来意,朱利安医生应道,“不过,先前那款本就十分温和了,实际上大多数会员告诉我那吃了仍睡不着。” 带着新药走出医务室,我看看时间,距离晚上的调教开始还有一小时。乌鸦应该已经吃过饭了,我叫了电梯,打算给他送药过去,顺便瞧瞧他怎么样——好吧,实际上前者才是“顺便”,现在远不到服安眠药的时候。 抵达四楼,走向乌鸦的房间时,我注意到空气中有股隐隐的酒精味儿。 一开始我并未放在心上,艾特里斯的一楼设有小型酒吧,餐厅也提供酒精饮料,平常时有喝得大醉而选择留宿的会员。直到在乌鸦的房门前站定,我发现面前就是那股酒精味儿的源头。 “乌鸦?”我敲响房门,“你在里头吗?” 里面静悄悄的。 “你在喝酒吗?乌鸦?乌鸦?” 此刻仿佛昨天早上的重演,我喊来前台刷卡,只希望这次也是虚惊一场。然而门一开,浓郁得令人作呕的酒精味儿直扑面门,地上到处是餐碟与酒杯的碎片,一台小型餐车翻倒在旁,而这一片狼藉的中心倒着乌鸦,双目紧闭,面色发白。 “天哪……发生什么了?!” 前台迅速赶到床头,通过电话内线联络医务室,我把乌鸦从地上扶起来,他神志全无,呼吸轻得几乎摸不着,在他垂落的手臂旁边,一支白兰地酒瓶轻轻滚了过来,瓶口开着,里头一滴不剩。 朱利安医生很快到来,我起身腾出位置,方便她对乌鸦进行检查。“他倒下多久了?”她问。 “我不确定……”我估算了下,“我想不超过一小时。”上一次瞧见好端端的乌鸦也就是在那时候。 朱利安下了酒精中毒的诊断,当即带乌鸦回医务室洗胃。 我跟着同行,朱利安指挥另一位医护人员推洗胃机过来,乌鸦被送到床上、固定头颅,长之又长的软管开始匀速进入他的鼻腔。抵达某个深度时,他显得不大舒服地皱了下眉,我胸口一紧,朱利安却欣慰似的松了口气:“看来不用送圣马丁了。” 那之后,乌鸦的脸色渐渐好转,恢复到看得出血色的浅麦色,胸腔的起伏节奏也规律起来。有几次,我还听见他轻微的呻吟声。 我的情绪松弛下来。而那也不过一瞬。我想起了房间里滚动的白兰地酒瓶。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乌鸦实际上有酗酒的毛病,无法忍耐这几日的清淡饮食,决心放纵一番?可他不像那种人,我是说,他的呼吸没有长期酗酒之人会有的糟糕气味,双手拿什么都稳稳当当,不曾有过神经质的震颤。此外,他从未透露对酒精的兴趣……不,这条不算,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事物令他表示出兴趣。 我看了眼床上的乌鸦,他的状况已经平稳,是搞清楚这件事的时候了。 “抱歉,借下电话。”我说,来到办公桌前,拨了内线电话给前台,在自报家门后,询问4106房间的客人是否叫了送餐服务,“是吗,没有?好吧,谢谢。” 挂断电话,我想了想,再次拨通内线——这次是后厨的号码。 现在是用餐时间,电话那头的背景音很是嘈杂,我不得不把话筒紧贴到耳旁,然后重复几乎一样的问话。接听的服务生声音远去,向其他人问了几句,很快交出答复:“一小时前送过了,蒸海鲈鱼、蔬菜串和烤南瓜的套餐,是吧?” 我道了谢,再次挂断。 错误答案被一个个排除,我终于来到剩下的选项:一楼的俱乐部酒吧。 “嗨,艾特里斯酒吧。” “嗨,红蔷薇。”我再度报上名号,“一小时前,也许更晚点儿,是不是哪位客人要了一瓶白兰地?也许叫你们送去客房?” “有这事儿,”调酒师痛快地应道,“有位会员过来小酌了两杯,临走前叫了白兰地和酒菜拼盘,我瞧瞧……对,奶酪、火腿和巧克力的拼盘。送到4016。怎么了?” 我想起那些散落在房间地上的餐碟碎片。 “我恐怕你们送到4106去了。”我说,“那是我客户的房间。” “什么?……” 对面的声音再度远去,我听到调酒师唤来一位叫“麦迪”的服务生,低声质问他是否将订单送错了房间。麦迪的回答十分模糊、难以听清,不过很快,我从话筒另一端得到了答案:“他搞错了房间号码,天哪。你的客户喝了酒吗?” “喝了——实际上他全部喝了,现在正在洗胃。” 那头沉默片刻,问我这位客户是什么来头。我如实告知:一位被俱乐部会员带来进行体质调教的年轻人。调酒师的声音于是又放松些了:“好吧,晚些时候我叫麦迪拿点儿小礼物去给他道个歉。”甚至抱怨起来,“这是我这个月遇到的第三个逞能的倒霉蛋了,真希望所有人都能搞清楚自己的酒量。” 我简单应了一声,放下电话。 现在我知道酒水与拼盘是服务生搞错的结果了,但真正的疑问没有解决。 从服务送达到我赶到房间只有半个多小时,乌鸦在这期间吞了整整一瓶白兰地,我进门时没瞧见地上有什么火腿和奶酪,恐怕也都被他送进肚子了。他到底——为什么要那么干? 洗胃已经结束,乌鸦仍没有动静,眉心偶尔颤动一下。我问朱利安医生他何时能够醒来,她收拾着设备:“因人而异。” 好吧。 我到医务室门口的小书架拿了晚报,今晚的调教安排得取消了,也许还包括明天的。好在乌鸦的身体这几日一直保持高度敏感,也不差这一阵儿的调教。我安慰着自己,回到床边,在等乌鸦醒来的时间里读起报纸。 搞错房间号码的服务生麦迪来过一次,看了昏睡的乌鸦,这个显得局促不安的男孩一再向我道歉。我失笑地摆手:“你该道歉的对象不是我。”但他仍不罢休,以至于唤起了我的糟糕回忆:前天午休时,乌鸦也是那么对不起个没完的。最后我下意识低喝了声,“好了,停下!” 麦迪受惊似的一哆嗦,然后:“我真的很抱歉……” 令人头疼。 好不容易把这位道歉达人送走,医务室又来了位新客人:“卡琳?我听说你的客户出事了——”丽塔带着一头标致的红色卷发走进来,我叹了口气,放下报纸去迎接她,“算是吧。酒吧错送了一瓶白兰地,他全喝了,唉。安珀呢?” “没瞧见她,也许跟哪个客人出去了?”丽塔俯身瞧着床上的乌鸦,“小可怜。” “你们不是一块儿走的吗?” 丽塔停顿了下:“噢,我去见一位老客户,她缠着我,非要跟我过去。半路我把她劝回去了。” 我与安珀接触不多,印象里是个容易害羞的女孩,也许唯独在丽塔面前暴露难缠的那一面。丽塔的神色稍显发窘,我原想打趣两句,转头之间,目光突然对上了一双沉默的黑眼睛。 乌鸦竟在我们交谈时悄悄醒过来了。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 他望着我,除却眼周一圈阴影显得憔悴,和往常每次被我唤醒时无甚差异。朱利安医生过来稍加检查,升起床头,冲了些口服补液给他补充水分。乌鸦伸手接过,埋头喝起来,看起来神志已经恢复如常。 我站在一旁望着他慢慢饮完,轻声解释:“晚上那会儿酒吧的人搞错了,把你对门的酒水服务送到了你的房间。” 乌鸦双手握着空杯,又一次看向我。 我迟疑地望了一眼丽塔,不确定该不该继续问下去,人们酗酒的理由通常都有那么些见不得人。丽塔很快读到我的难处:“太晚了,我得回去了。你会好起来的,小可怜。”她说,接着甩开一头红发,转身离开了医务室。朱利安医生也回到办公桌前。 只剩我和乌鸦,我终于抛出那个在心底徘徊的疑问:“为什么?我是说……一整瓶白兰地?你的酒量似乎并不过人。为什么把那全喝了?” “……不、能……” 乌鸦开了口,嗓音相当沙哑,洗胃后遗症初次从他身上显现出来。 “……挑……” 我不得不离他近些,以便听清那嘶哑的字句。 “挑食……” “……什么?” “咳、……”乌鸦揉揉喉咙,似乎状况有所好转,他抬起头,再度看了过来,“不能挑食。”随后清晰地重复道。 我看着他。 最初,我十分莫名其妙,想不通他何以吐出这一句没来由的劝诫。但渐渐地——那无甚起伏的腔调、缺乏生气的黑眼睛——渐渐与四天前的画面重叠起来:那会儿他刚被海涅带来,我为他做了简单的检查,准备领他去客房。电梯里,我介绍了艾特里斯的各层设施,告诉他为求最好的改造效果,他的三餐会另外提供,然后、然后…… 不能挑食哦。——我那么跟他说。 “我……不……那是……” 我看着他,后退了一步。 “那是个玩笑,天哪,我当然没打算真叫你把送到房间的一切吞下肚……一整瓶白兰地呀!难道你认为我会提出那样的要求?!” “……” 一段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不知道。”乌鸦说,声音平淡,双眼黑得像火灾后的余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