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紫色的傍晚

    冬去春来，转眼便到了四月，我和江珩在这座小镇待了近两个月，几乎与世隔绝，如今也到了离开的时候。

    说到“春天”，大多人想到的或许是新冒的芽，热闹的花，绿色的风与忽来的夜雨。但在我和江珩的认识中，四月是两座冰冷的汉白玉墓碑。

    江珩将车停在了山脚下，我们手上抱着两大捧勿忘我，顺着宽阔的山路慢慢走着。

    “爸妈在你印象中是什么样的人？”我问江珩。

    江珩的思绪仿佛被带到了很远的地方：“你出生的那天，爸和我等在病房外，隔着玻璃墙看你和mama。他告诉我，要成为可以让meimei放心依靠的兄长。”

    “那你说什么？”

    江珩笑了一下：“我不记得了。但我记得爸妈望着你的眼神，那时我想，原来需要像这样温柔对待的生物就叫做meimei。”

    他们离开时我才五岁，关于他们的回忆总像信号不好的旧电视，满是噪点与雪花，只记得他们是让人羡慕的一对伉俪，都有着温柔而善良的心。结婚多年，仍然像刚认识的爱人一样对彼此充满好奇。在家里，两人常常安静地做自己的事，心却紧密地相连，间或不约而同地瞄对方一眼又很快微笑着转过头，空气中仿佛有一道无形的电流闪过，当时我并不明白两对眼睛中那情感的意义，现在回想起来才明白，那是爱。

    他们的墓碑被安置在一个很美的角落。地势很高，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A城的景色，一条小河从旁边穿过。这个时节，海棠在他们身畔开得正盛，红艳艳地连成一片，之后的季节，有栀子花、鼠尾草、桂花、万寿菊次第盛开，无论什么时候来总能闻见花香，爱花的爸妈一定会喜欢这里。

    墓碑通体雪白，在阳光下呈现出细腻的瓷白色。我和江珩将花束轻轻放在墓碑前，蓝色勿忘我，这是他们的定情之花。

    “爸，妈，我和哥哥来找你们玩儿了。”我说，“今天的天空很蓝，花也开得很美，我们也过得很好。”

    墓碑上两张笑颜不变，时间匆匆，却没对他们的笑造成半点摧残，生动而隽永。我也不由地笑了：“最近生活好像变了很多，但回过头再看，变化最大的其实是自己的心，你们也会有这样的时刻吗？对了，还没告诉你们，我和哥哥在一起啦，恋人关系！”

    我忽然有些犹豫，短暂的沉默了，转头问江珩：“爸妈会不高兴吗？”

    “如果是爸和妈，他们会明白并且祝福我们的。”江珩说，“他们更在乎的也许是你是否会受到伤害。”

    我用力地摇摇头。“我不在乎别人。”

    “我也一样。”

    “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爸爸mama，我现在很开心！”我扬起灿烂的笑。

    江珩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牵起我的手。“夏夏对我来说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人，谢谢妈将她带到这个世界上。爸，你说的话我都记得，我一定会让夏夏幸福。”

    一阵风吹过，海棠花瓣如一场红雨飘落，落在我和江珩紧握的手上。

    尽管面前只是两座洁白而安静的石碑，但我总觉得有说不完的话，恨不得将一天二十四小时全事无巨细地说给爸妈听，直到江珩提醒我才意识到时间已经很晚。

    下山的路上，想起爸妈，我忽地心头一阵难过。

    “时间过得真快，再过些年我们都要超过爸妈的年纪了。”

    “死亡就是这样，离开的人停在原地，而生者不断向前。”江珩环住我的肩膀，“别担心，我只会比你更早。”

    我抬头看他，他的唇线抿得很紧。

    “什么嘛，你原来也会开玩笑。”我打趣道。

    但江珩的表情仍然是那样认真。“无论未来是什么，我都会先行经历，然后陪着你一起走过。”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阵风吹散了我心中的悲伤。

    “如果……你走得比我早，那我该怎么办？”

    “我会努力。”

    “可你一个人也会难过，我会因为你的难过而难过。”

    “那我会跟你一起走。”

    他的声音很低，但却透着种坚定。

    我蹭蹭他的肩。“古人说，死生亦大矣，哥哥你说得这么轻巧，好似你是掌管生死簿的阎王爷。”

    “‘死亡消灭了生命，生命消灭了死亡’，生死太大，但至少可以握住当下。”他低低地笑了，温暖的体温通过手掌传来，“握住你。”

    “江珩，”我突然开口，“我过去常常觉得难过。”

    “为什么难过？”

    “这个世界太大，而我和你是如此渺小，任何一点意外与痛苦都能将我们摧毁……我不喜欢这个世界，不喜欢人类，和其他人相处时总觉得他们吵闹又无聊，可自己独处时又觉得心脏好像漏了个口子，巨大的空虚与无聊会吞噬我。”

    “这叫作孤独，夏夏。”他的眼里有神佛般的温善。

    “孤独……”我陷入沉思，然后重重地点头，“是的，孤独。”

    “现在呢？”

    “我不知道，但过去那些空荡荡的地方现在好像都被填满了，也没有风再吹进来。每当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变得更加完整，我的存在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加清晰。”

    他亲吻我的额头，“这叫作爱。”

    “你呢？你会难过吗？”我问。

    “现在不会了，我找到了存在的意义。”他说，“你就是那个意义。”

    他望进我的眼，目光中的温柔有如实质，好若一阵晚风吹过，花香扑面。

    我心跳加速。

    死亡，孤独，这两个问题千百年来无休止地困扰着人类，不知疲倦地在人们身后追赶着，一不小心，即使是最快乐的人在最欢乐的时刻也可能被那两张血盆大口撕咬入腹。这个傍晚，我们短暂地将他们远远甩在身后，彼此的心离得很近。

    四月的天仍是黑得很早，太阳低低地悬着，将天空压成了靛青色，天际一抹艳红。不一会儿，白天像紫色的烟雾一样飘走，暮色四合，目之所及皆被染成了紫色。

    这条路有些长，路上一个人也不见，我们拉住彼此的手，不说话，就觉得十分美好，仿佛可以永远这样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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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面写了两三章百合副cp的内容，但是有点动力继续写了55想到放出来也放不完整，反而吊胃口所以干脆不放了，以后想到的话可能会再放一点片段上来（对手指）创作的动力其实是想看人边doi边哭（就是第八章）于是自割腿rou，没想到居然能拉拉杂杂写这么多，谢谢各位的观看！最后，写黄文好快乐，我真的好喜欢我写的黄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