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l相柳】魔尊九命拾贰(伤重预警)
周围一片混沌。 无光,无声。 只有深沉的,压抑的,如同无边海水一般的死寂。 相柳出生在海中,海洋本是他的家。即便是令人窒息压抑的深海,对于他而言,也有数不尽的澎湃生机和美好风光。 可此时那如同海水一般的黑暗却不一样。 这不是那曾令他无比亲切的海洋,在他看不见的身后,看不见的黑暗里,好像有无数双手在拉扯他。 像地狱中的恶鬼罗刹,顶着一张张无声呐喊的枯槁的面孔,伸着一双双形如枯骨的手,剜进他的血rou,凄烈的嘶吼,要拖他进地狱之中,与罪孽深重的他们一道沉沦。 相柳想要挣扎,可是张口就会被呛进满口的腥甜液体,阻塞他的呼吸,令他在窒息的边缘徘徊。 将他当作孩子一样包容的大海,竟在此刻企图将他溺闭。 在海水中能够如鱼一般呼吸的身为深海妖王的他,竟有一日要在海水中淹死。 相柳不肯相信,也不敢相信。 他拼命地挣扎,想要挣脱那些拖着他下坠的鬼手。可是窒息迅速的抽干了他的力气,眼前无边的黑暗无法深沉,看不见尽头,看不见来路。 他的意识开始恍惚,整个人无力的随着身后的拉扯坠落。 坠落。 “嗬……” 满身血污伏在路边的男人喉头泄出一声嘶哑的气音,接着爆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呕了街道上光滑的青砖满缝鲜血。 灵魂深处弥漫的刺痛,脑袋几乎要炸开一样,胸腔中的滞闷,五脏六腑四肢百骸无时无刻不在游走攀行的剧痛,以及身体已至极限的虚弱感,都在相柳醒来的第一时刻就在疯狂的警告他,他如今的境况有多么的凄惨。 神识受损,灵魂带伤,心血亏空,经脉具损,灵力透支。 他如今连思索一下自己现在身处何方的能力都没有。 神识与灵魂的损伤,让他的思维和判断,对于灵力和身体的cao纵都出现了断联的问题。 他无法思考,因为只要思维运行,就是灵魂深处蔓延而出的要将他撕碎的疼痛。 可他又不能不去找回自己的理智。 他如今的状况已然危险到了极点,再不教理智回笼,寻求恢复破局之法,恐怕下一秒他都可能再丢一条命去。 纵使他身有九命,也不是这样用的。 他不喜欢死亡,也不喜欢伤痛。他不畏惧这些,可不代表他能够享受这些。 鲜血从相柳的眼角流出,这是他顶着受损的灵魂,强行回笼神识cao纵躯体的缘故。 从地上爬起来,相柳甚至顾不上观察周围的环境,就地盘膝,意图行功疗伤。 然而尽断的经脉与破损的紫府却由不得相柳这样轻巧的驱使,当即又是一口鲜血呕出,这次吐出的鲜血中甚至夹杂着脏器的碎块。 可短短一霎对于自身境况的窥看也让相柳明晰了自己现今身体的状况究竟岌岌可危到了何等的地步。 根基已毁,修为跌退。 筋脉俱碎,五内皆焚。 相柳以寒修毒,将自身修成了世上至毒之物。可先前那一场恐怖的雷劫中,他根基破损,修为暴跌,此时已经跌到了大乘初期,甚至大乘初期的境界也已是摇摇欲坠,随时可能跌落到渡劫期。 没有相应的修为境界压制,相柳这一身至毒已经开始蠢蠢欲动,将要反噬自己了。 他需要立刻回辰荣,在辰荣那张廑州玉上,有涂山氏的天材地宝供养,加上玟小六的血,或许才能保住他的境界。 只要养好神识与灵魂上的伤,稳住境界不要跌落到以至他身体内的毒反噬,如今跌落的修为,他日后再修回去也是可能的。 根基的破损虽然严重,却未必是没法子修补。 只要先稳住他现今的状态,不要再恶化下去,否则真就要一朝跌落境,再无力回天了。 相柳睁开眼。 rou体与灵魂中无时无刻几乎共振的疼痛令他的呼吸都是颤抖的,可他还是咬着牙抬起了手,拼着现今仅存的余力,掐起法决。 他先前斩了一道分身给涂山璟,让他在他闭关时用来去见玟小六,好别叫那人过于思念。在他出关时,情势又危,他也没顾得上去要回自己的分身,接着那混账的天罚就找上了门,那个没来得及要回来的分身,倒成了相柳如今的救命稻草。 只要他催动分身,令其联络上涂山璟,他定会来寻他,只要涂山璟到了,他就算是保住自己了。 可血咒之势刚起,都不等相柳催动灵力,脖颈之间忽然窜出一股足以盖过他满身剧痛的尖锐疼痛,似是由千万柄尖刀形成的狂风在他体内过境,刹那间就将他千刀万剐。 “咳咳……” 相柳眼前发花,又是两口鲜血咳出,人无力的向前方软倒,可此间他还是竭力抬起了手,去摸自己脖颈处。 却摸了个空。 那儿明明什么也没有。 如果相柳能看见他自己脖颈的话,就会发现此时他纤长的脖颈上,印着一圈青黑色篆纹。篆纹悠远深邃,道蕴绵长,若是普通人望上一眼,都可能被其中蕴藏的道蕴吞进化境,神消魂散。 而这样恐怖的纹篆,此时却结结实实的印在相柳的皮肤上,像一条锁链,锁住了他所有的归途与去路。 伏在地上,相柳已没了最后一丝挣扎自救的力气,就连呼吸都好像在压榨他最后的生命力。 他费力的,像一只破旧的风箱一般,趴在地上喘息。 任由五官之中缓缓溢出鲜血,放纵崩塌的修为迅速逆跌,也无力去抵抗生命的消逝。 相柳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一点点的抽离自己的身体,就在他的意识即将再度跌入深渊中时,脖颈处又传来一阵和煦春风一般的能量,拢住了他濒临破碎的意志,锁住了他最后的一丝生机。 可这一次他没了再抬一次手去摸摸脖颈的力气。 神智弥散,迷蒙恍然,玟小六那张脸似乎在他眼前浮现,一会儿傻笑着喊他名字,一会儿又变成红着眼朝他嘶吼的样子,他想伸手去触碰,那幻影又如镜花水月一般消散了。 他静静匍匐在哪儿,一切也都不过是生死徘徊间混沌了的自我催生出的幻象罢了。 这是一处繁华的凡人城池,若是相柳清醒或许还会认得,毕竟大陆上的许多凡人城池他都去过。 街上行人匆匆而过,却没有一个人看上一眼路旁奄奄一息的他。 相柳身下的鲜血蜿蜒流动,如蛇一般游向一个个过路人,像是在向世人无声的求救一般。 可惜无人停步。 他们好像看不见他,看不见脚下的鲜血,看不见这明晃晃的天光之下将逝的生命,一如他们从看不清所谓昭昭天理之下,堆砌出仙途的累累同袍骸骨。 两道身影从一旁的酒楼里走出,黑袍的那位对着一旁的男人道 “我的神力被触动,那蛇妖醒了” 一边说着,手中神力涌现,一根青黑色的由神力凝结的锁链出现,随着他一扯手,将不远处地上的人一把扯了过来。 拎着神风锁链,禺疆拨开蛇妖脸上凌乱的沾染着血液的银丝,露出那张俊美到近乎妖冶的脸来。 此时那紧闭的双眼两侧,尚且挂着两抹嫣红的血痕。 血色与蛇妖剔透的肌肤映衬,更交抵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破碎的美来。 饶是神明,也为这一刹的惊艳失了神。 “倒是…生了一副好皮囊” 一旁的金神微微眯起眼来,笑吟吟的吐出一句。 这句话语气温和,却又透出了一种别样的危险。像鹰盯上了作为猎物的蛇,正在欣赏它的每一处纹路与皮rou。 蓐收的声音令禺疆回过神来,他看着手中掐着的那张精致的脸,虽然觉得这蛇妖卑贱,却也不得不点头承认。 “确实” 哪怕是神明之中,也没有这样艳冠天下的容貌。 毕竟神明仪态万方,由道修成,过于精致的容貌反而不符合神灵们的存在。 倒是妖,美得这样过分也才说得通。 蓐收扫看一眼相柳,便将其境况看了分明,当即指尖一弹,一抹淡金色的神力没入其身体中,迅速的恢复着对方的伤势。 金生水,他的神力对于相柳而言,温润相生,是大补。 前提是他没有恶意的情况下。 禺疆却对蓐收这动作有些不解。 “你这是做什么?” “当然是救他” 蓐收翻了个白眼。 禺疆更摸不着头脑。 “这蛇妖又没死,干嘛用神力替他疗伤?我们在凡间能动用的神力很有限,为何浪费在他身上” 蓐收走到禺疆身旁,伸手点在相柳的紧闭的眼睛上。 “你是指望这随时会咽气的蛇妖带我们找蚩尤血脉,还是指望他带我们领略凡间风光?” “我的神风索吊着他的命呢,他不会死。 先前他伤了我,就应该让他受伤痛折磨才是。再说了,这点算什么,我还要给他灵魂都印上巽风印,让他随时随地都感受灵魂被巽风切割的滋味” 禺疆有些不满蓐收的做派,对凡间界的凡人他们尚不曾有所仁慈,更何况这样一只妖了。 蓐收的指尖自相柳的眼睛向下,划过他的脸颊,唇角,最后落在他的咽喉上。 接着他轻轻笑了。 “别想着折磨他了,这么漂亮的小家伙,折磨得不成人形了该多可惜啊” 蓐收歪着头,像在打量一盘很合胃口的菜肴,正左右思量,该怎样把这碟美味吞入腹中。 禺疆愣了愣,又看了看蓐收落在相柳咽喉处的手指,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一样。 “你不会是……” 蓐收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却笑着点了点头。 “上次下界时就对这事很好奇了,可惜一直也没遇上能叫我愿意尝试一下的对象。神界里的人就那么些,大家相看两厌的,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 这蛇妖很好,干净,漂亮,合我的胃口,就是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做呢?” 蓐收对此疑问似乎有些苦恼。 禺疆却大大咧咧的。 “你若是想,就叫这蛇妖来服侍我们好了。不过感觉他应该不会听话,要不我还是给他烙一个巽风印?” “不” 蓐收摇了摇头。 “他不止不会同意,应该也根本不懂服侍人才对。以他在我两的雷劫下支撑了整整三天还伤了你的实力,他在这凡间怎么也是数一数二的顶尖人物…或许我们应该找人请教一下” 蓐收的话令禺疆惊诧。 “找凡人请教?” 禺疆一时觉得有些好笑了,他与蓐收可是神,怎么能去向凡人请教,这若是让神界的同事们知道了,恐怕都会笑掉大牙。 蓐收看出了禺疆的不屑与不甘愿,也不与对方解释和争辩,一把将蛇妖从他手中夺过来,挥手洗去了蛇妖身上的血污。 “几十年前下界的时候,我们不也是在人类身上发现了这种行径?你若不愿,到时可别坐享其成” 禺疆被他驳的哑口,一时有些失了面子,可见蓐收的神情就知对方势在必得,毕竟相识这么多年。 他不再说话,免得再被蓐收噎得哑口无言。 身体的伤势被恢复大半,濒临死地的生机被强行回转,相柳挣扎着又睁开了眼。 逆着阳光,只能看见头戴垂冠的男子侧头与身旁之人说些什么,他来不及思量这是什么人,脑内剧痛又袭来,体内的虚弱感又令他咳嗽起来。 “……醒了…” 男子的声音朦胧灌进相柳耳朵里,此刻他才察觉,自己竟被这人捞在怀中。 相柳下意识挣扎,那人却遂了他的愿,松手令他滚落在地。在剧烈的咳嗽中望着眼前忽远忽近的扭曲地面,相柳竭力想遏制住身体不受控的虚弱感,可最终也还是以失败告终。 他只能攀着一旁的墙壁,摇摇晃晃的起身。 逆着光去看那台阶上的两人时,却觉得这一幕格外熟悉。 他含刀冲上云巅之际,他刃破身陨之时,好像也看见了这一幕。 他好像看见神明也流了血,在他的刀下。 而如今,台阶上那个黑衣的男子脖颈上,就有一道浅浅的血痕。 神魂的伤势令他无法过多的思索,可野兽的直觉叫他勘破了真相。 或许这世间真有神明存在,只是这些神明们也真如义父所言一般,从不爱这世间众生芸芸。 相柳盯着那两个疑似神明的男人,缓缓的后退。而那两人则就那样饶有兴味的看着他,似乎在看什么很有意思的东西,那样高高在上的审度着他的防备。 相柳没后退出几步,脖颈处就传来了一股被狠狠扼紧的窒息感,接着他眼睁睁看见,一条闪烁着风之道蕴的青黑色锁链凭空出现,一直延伸到他的身上。 接着锁链另一头的人勾了勾手,他就被不受控制的拖了过去。 无力的身体令相柳再度狼狈的在地上翻滚,这样逗弄一般的羞辱让他下意识就想催动灵力,可他体内却是一片的死寂。 野兽的本性令他在受到威胁的时候下意识示威,可下一秒他却发现,他的妖瞳和獠牙竟然毫无反应。 他变不回妖身,用不了灵力。 相柳头脑发昏,一时只觉天昏地暗。 蓐收低头看地上狼狈昂头的漂亮蛇妖,他的脸上有他自己都不自知的仓皇。 “这是你活下来要付出的代价” 蓐收轻轻笑着,指尖缭绕着一抹淡金色的神力。 ——在他们面前,失去一切,沦为羸弱的奴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