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现身

    龙行云看到蔚晏君的瞬间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肢体动作明显僵硬了许多，眼睛也移向了一侧，一副做贼被抓包的心虚样。

    蔚晏君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龙行云身上，她一边答着电话一边和龙行云擦肩而过，倒是里面的工作人员看到龙行云后又惊又喜，他们冲龙行云举手招呼道：“小刘小刘！江湖救急！”

    “啊？”龙行云还沉浸在心虚的震惊中，人都是懵的，下意识就搭了话。

    “哎呀，帮我们调试下程序接口，EA最近优化，把我们的端口给优化掉了，急死人了……”那人絮絮叨叨着上前就拉着龙行云往cao作台前走，抱怨个不停。

    龙行云呆滞地站在cao作台的显示屏前，面对如此复杂地程序根本无从下手，这个小刘这么厉害？看上去也就二十来岁啊，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不用怕，我教你。”无定镇定的声音让龙行云瞬间冷静了下来。

    她拉开椅子坐在一块报错的屏幕前，先是按照无定的指示拆开主机外壳查看里面的线路和芯片，再是将外接硬盘连在端口上进行初步调试。

    这样真的有用吗？龙行云面上看着很平淡，手心里全是汗，但无定就跟长了眼一样，远程遥控她在众人的注视下流畅地完成硬件的调试。

    “我去，这样就好了？”龙行云身后的众人看着屏幕上消失的报错，一个个目瞪口呆，他们之前捣鼓了很久都没弄好，人家三下五除二就整服帖了。

    “嗯，把报错的内容传送到云端吧。”龙行云故作镇定地点了点头，重新站起身，双手插兜，慢悠悠地晃到了实验室的另一边。

    等她确认身后没有人后，龙行云小声地叫了声无定：“喂，你究竟在哪啊？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与其关心我在哪里看你，不如看看3点钟方向的观察窗。”无定不咸不淡地回复叫龙行云火大，她也觉出了其中的不对，但就是说不上来哪里出了问题。

    不过无定说的没错，正事要紧，刚跟蔚晏君擦身而过已经很凶险了，要是杨司清也在，她可真的要死了。

    龙行云快步走到观察窗前，整个人都陷入了迷茫，只见窗户的另一边像是一个小型的机械加工厂，传送带上运送着一个个看不出是什么部件的大小不一的不规则中空物体，机械臂抓起一个物体直立起来，随后从正上方掉下一个带着把的椭圆型球体，两个物体一拼装，龙行云就瞪大了眼睛。

    “这是……人偶？”龙行云认出了流水线上拼装的物体，是人的上躯干，随着手脚的拼装完毕，一个空荡的人偶就被传送到了下一个地方。

    龙行云的视线小心地跟着小工厂的动线移动，接下来是仿真皮肤的覆盖，然后是五官嵌入，最后是一个针形的机械臂从天花板上降下来，径直插入了人偶的头中，一道rou眼可见的闪光淡蓝色液体被注射进了人偶的头内。

    在几个大小不一的人偶被制作完成后，几个工作人员开着叉车进了实验室，将地上的人偶铲了起来。

    “他们要去哪？”龙行云皱起了眉，身体已经行动了起来，她绕过遮挡的柱子，一路沿着透明的观察窗走着，发现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人偶被统一运送到了一个密闭的房间内。

    “我能进去吗？”龙行云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看到的是微不足道的半成品，真正可怕的地狱被掩藏在了门的背后。

    “很可惜，你没有这个权限。”无定第一次否决了龙行云，紧接着她补充道：“但你能看到他们出来的样子。”

    龙行云抿紧了嘴唇在窗边站了一会，金属门上的红灯变成了绿灯，一个身穿防护服的工作人员率先走出了门，紧随其后的是一个浑身赤裸，目光呆滞的女人，再之后是个肢体残缺的小孩，后面是头发花白，口角流涎的老人……

    “cao，究竟是怎么做到的？”龙行云再傻也能猜到这些出来的赤裸的人就是先前从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人偶。

    “linear居然能给人偶生命？”龙行云皱起了眉，她猛然想到之前看到的一切不合理之处在哪了，失去内脏还能活的人，身体组织干净到不可思议的残躯，她从进来开始到现在就没看到这些人流过哪怕一滴血。

    还有工作人员对那些实验体的态度，他们都知道，那些根本就不是人，只是流水线上量产出来的研究道具。

    “这些都是仿生人，你看到的不过是最早阶段的生产环节，血rou神经内脏都是机密。”无定的声音如同幽灵一般出现了。

    “那些逼真的身体组织都是怎么来的？他们杀人了吗？”龙行云只想知道linear有没有伤害人类。

    “没有，都是正规渠道购买后培育的。”这回无定的声音隐隐透露出了失望。

    “真是好手段，难怪这帮人能绕过伦理审查和监管。”龙行云冷哼了一声，随后不屑一顾道：“走吧。”

    “嗯。”无定应了一声，就在龙行云抬脚要走的时候窗户另一侧发生了sao动，只见那个赤裸的女人背身挡在了被抓起手臂的小孩面前，隔在了他和工作人员之间。

    那个工作人员扬起手就给了女人一耳光，但她仍旧不松手，另一边的工作人员拿着钢叉火急火燎跑过来，先是抬腿给了女人一脚，随后抬起钢叉重重地击打在了女人的身上。

    女人受到冲击后摇晃着身体倒向一边，就在快跌倒的时候，那个呆立的老人用自己的身体垫在了她的身下。

    “啥？”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龙行云瞪大了眼睛看着另一边发生的闹剧，那三个人偶自始至终都没有张过嘴，但它们眼神凄切，似乎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看啥呢小刘。”身后传来了清脆的咀嚼水果的声音，一个工作人员咬着苹果就凑了过来看了一眼，随后哦了一声：“嗐，这帮贱种又在闹事，别踢坏芯片就好。”

    说完他又咬了一口苹果晃晃悠悠地走了，只留下错愕的龙行云站在原地，她再次回头看向窗户另一侧，小男孩被工作人员拽住了脚踝向外用力拖。

    女人则是被钢叉钉穿了肩胛骨钉在了地上，透明的液体从贯穿的伤口出缓缓渗了出来，她的面目也呈现出了承受剧痛下的扭曲，但她仍紧紧抓住了孩子的双手。

    另一个工作人员失去了耐心直接一脚踩在了女人的手腕上，女人却一直不松手，那个工作人员一次次抬脚用力踩着，最后生生踩断了她的手腕，踩碎了她的手指，这才把她和男孩分离开来。

    女人和孩子的手分离之时，两人都哭了出来，眼泪如同透明的珍珠，从他们的脸上滑落掉在地上，碎成点点星星。

    “我日尼玛的畜生！”龙行云看得那叫个怒从心中起啊，她拳头握紧指甲都深深嵌进了rou里，现在这算什么？就算不是人也不该这么糟践啊。

    “走吧，要来不及了。”无定催促着龙行云快点离开这里。

    龙行云回头深深看了一眼地上即使断了双手仍旧匍匐爬向孩子的女人，心中十分触动，但她知道自己这是冒险易容进来的，待久了必定会暴露，只能迈开脚匆匆离开。

    她一路闷头赶路，脑中一直萦绕着自己见到的一切，她原以为那些仿生人是没有感情的工业产品，但现在亲眼看到后并非如此。

    “为什么……”龙行云声音苦涩，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发问，那些病理和药物实验要是不在这些仿生人身上做，那就会用活生生的小动物，可那些仿生人也是有痛觉会害怕的啊。

    “因为效率高，又可以量产。”无定的话揭露了这个简单又残酷的事实，仿生人是人类创造出来的物件，没有价值了扔掉就是了，量产之下，连生产的成本都能压缩到极致，实在是生物研究的最具效率的选择。

    “你想告诉我的就是这件事吗？”龙行云深吸了一口气，她不觉得无定大费周章送她进来只是为了让她看到linear的血泪工厂。

    “你还记得我说的我所犯下的罪孽吗？”无定的声音逐渐清晰了起来，没有了电流的鼓噪。

    “记得，你也是那些工作人员中的一个是吗？”龙行云想不出其他的可能了。

    “是，也不是。”无定的身影从转角处出现，粘在了龙行云的面前，她倚在墙上眼中晦暗不明。

    “你用的躯体也是那些……那些人是吗……”龙行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仿生人，在她眼里，有着人类外形有感情的他们跟人类无异。

    “嗯，我自己做的。”无定走上前摘下了龙行云耳中的蓝牙耳机。

    龙行云听到了无定的回答后似是脱力一般，用手臂撑在了墙上，她低下头沉默了一会，随后抬起脸自嘲地笑道：“我自诩聪明，可是没想到答案就在我身边啊。”

    “你愧疚是吗？所以才找上我，想让我揭露这里的一切。”龙行云从鼻子里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有气无力地朝着空中花园的方向走去。

    无定没有立时回答，她跟在龙行云身后，沉默地走着，过了好一会才开口道：“愧疚吗？呵。”

    “笑什么？”龙行云听出了无定掩藏不住的自嘲、愤怒、怨恨和深深的悲恸。

    如果是良心发现的人类，只会觉得自己犯下了弥天之罪，愧疚和悔恨的情绪才是主色调，然而无定却有着和那些仿生人相同的情绪。

    这是只有同类之间才会有的共情和同感，她陡然停下了脚步，猛地回头看向无定，瞳孔中满是惊惧和震撼。

    无定微笑着朝她点了点头，似乎明白了龙行云在想什么。

    “你……你究竟是……”龙行云心中翻起了惊涛骇浪，她连话都说不顺了，身体颤抖不止。

    就在两人在走廊上陷入诡异的寂静僵持时，凌乱又急促的脚步声从走廊深处响起，飞速向她们所在的地方接近。

    龙行云迅速回头，正对上了一群向她们跑来的保安，眼尖的她还看出他们腰间鼓起的小包是隐藏麻醉枪的套袋，人数之多令人咋舌。

    在成群的蓝色之中，混杂了几个不和谐的身影，龙行云一眼就认出了其中一个正是只能在传闻和屏幕里看到的杨司清。

    “要死！”龙行云顾不得许多了，她转身就要跑，但腿刚抬起，肩膀就被无定压住了，那双手上传来了令她难以违抗的巨力，硬生生截断了她的逃路。

    “你他妈……”龙行云一看无定居然用机械的力量强行控制住她，在这种危急关头还得了？当即便骂出了声，但她还没骂完就看到了无定眼中出现了一抹微笑。

    “不要伤害她！”杨司清焦急地大喊，她拨开身前的保安就往两人面前跑，手臂却被一只纤长的手拉住了。

    “清！你要做什么？！她们是入侵者！”拉住杨司清的人正是菲奥娜，她眼神凌厉，丝毫没有和杨司清独处时的娇媚神态。

    无定向旁边侧身一步，从龙行云身后露出了完整的脸，这下连菲奥娜都愣在了当场。

    无定无视了在场所有人或惊诧或紧张的表情，冲杨司清微微笑道：“好久不见，jiejie。”

    这句话惊得龙行云猛地抬头，下一秒无定的手就扣在了她的后脑上，将她硬生生推进自己怀中，让她动弹不得。

    “无定！”杨司清大喊着无定的名字拼了命的甩手，身子往前冲，一下就摆脱了菲奥娜的束缚。

    就在杨司清伸出手快要触碰到无定的时候，无定背上竟然呲啦一声传来了布料碎裂的声响，四支尖端锐利的金属对足张开，接着便是金属和玻璃摩擦产生的刺耳声响，那两对状死蜘蛛足腕的金属对足竟半割半撞地打碎了大楼的玻璃。

    “再见。”无定说着就抱着龙行云向后仰身，从碎裂的大口里向下急速坠落，最后消失在了浓重的夜色里。

    “不要！无定！”杨司清一个箭步就冲到了破开的大口前，眼看她小半个身子都探出去了，像是要随着无定一同跳下去，菲奥娜眼疾手快地从背后死死箍住了杨司清，将她往后拖。

    ‘“杨司清！你不要命了吗！”菲奥娜双手扣锁在杨司清的肩上怒吼道，限制住了她所有的动作。

    被这么一吼，杨司清顿时像个xiele气的皮球，瘫软地倒在了菲奥娜的怀里，但她的双眼还兀自看着破洞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