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清道（三）
山脚下，全是男僧的寺庙烧起来的时候，姚英正在靠近山顶的一棵树上坐着，喝着水，吃了点干粮。 这是姚英完成了她在泰城的任务之后的第三天，正在赶路，往京畿一带的一个关卡那边走。 烧起来的男僧寺所在的小镇，是她此行的联络中转点之一。她下山，来到小镇上，寻一家位置偏僻的全女小商会。 这家小商会，实际上是由朝露女子会暗中协助运营的一家全女商会，规模比织锦商会要小很多，不过似乎和织锦商会之间也有着联系。姚英来到这里，就能跟随商队的人一起走，走最快的官道，去往她的目的地。 她来到位于小镇角落的这家小商会的时候，那间男僧寺还在烧着，佛塔烧得轰隆一声塌了。 “姚侠士要一起去看看吗？”小商会的姐妹问她，指着小镇另一端正烧得红透天际一角的男僧寺。 “走，一起。”姚英说道。 她要跟的这一只运货队，是要运一些走秘密渠道从南边运过来的一些东西的，运往京畿一带更内里的位置去。东西还没到，最早估计是在凌晨的时候，姚英便停留半日，歇一晚，等明早再一起出发。所以，完全有这个时间去看一下热闹。 这个小商队，是无数的她们在这数十年、甚至最远可至数百年的计划最早期，所经营下来的一张物资和信息流通的大网的其中一个小小节点、一段小小的通路。 说是看热闹，其实就是给路边的一个神神秘秘的傀儡戏摊子，当个托儿。 cao纵傀儡的是一位戴着斗笠、背着长剑的姐妹。而这傀儡戏唱的是，创生母神在凡间的天上撕开了一道口子，降临了凡间，将虚假的男伪“神”尽数踏碎，然后降下天火，将其都烧成了灰烬。 挑了这个男僧寺庙给烧塌了的时候，来摆这么一出将男伪“神”烧成灰的傀儡戏，当然是故意的。她们来这里当托儿，故作惊吓状地说一些“天女姥姥慈悲啊！”之类的胡言乱语，主要就是来烘托一下这个气氛，力图多增加一点围观男心里所感到的恐惧。 姚英想起来，在泰城，来自越嵋山故事堂的梅苦言道长同她们聊天的时候说起过，故事堂有好几位道长是十分擅长傀儡戏的，不知道在这里遇见的这一位是不是就是来自越嵋山的道长。 那边男僧寺的火烧得可旺，和这傀儡戏演的一样，大抵是全都得烧成灰了。 傍晚，回到小商会的院子里吃饭的时候，姚英注意到一个身穿白麻衣的姐妹，站在院子里的石桌边，正在磨一把短刀。 “是神女渡来的姐妹。”身边的商会姐妹注意到姚英的视线，为她介绍道。 那边的姐妹也听到了，望了过来。 商会姐妹便介绍两人认识。这位来自神女渡的姐妹叫做小白雀，来这里，只是短暂歇脚，待夜深之后，有事要去做。 姚英听说了小白雀是要到这个小镇附近的山谷去，想了下，压低了声问：“是曾家别院？” 她知道这个曾家，在中原算得上是一个“父”姓望族，有个别院，就在这小镇附近的山谷里。 小白雀将披在身上的白麻衣脱了下来，放进了随身的行囊里，似乎刚才只是在试穿，也是低声道：“是，是它们。” 一起吃晚饭的时候，姚英就在想，小白雀这边的安排，似乎是由她自己一个人潜入进去。不是说她不信任姐妹的能力，也知道在当下，她们已是尽量做了最优的安排，小白雀一个人负责这个任务，就是说，其她姐妹则是在别的地方忙碌着，无法分身过来。 要不问下要不要帮忙吧，姚英想，反正明早才出发，可以半夜溜出去顺手帮着一起清理一下。 姚英正想着，就听小白雀问她：“姚侠士，若有空，要来帮忙吗？” 刚好有机会，多些姐妹，总是好的。只要能更好、更快地清理目标。 “来！一起！”姚英立即说道。 晚饭后，小白雀同她说了具体的安排。 “风城，我一直很想去看看。”她们之后也聊了一些闲话，小白雀说，“我听说，西北天石城那边，和你们一样。” “这里，很快也可以的。”姚英说。 “是啊。”小白雀笑着。在神女渡的姐妹们将她从那名为“花柳”巷、实则为“白骨”巷的荒诞之地救出来之后，她加入了神女渡。这几年来，和神女渡的所有姐妹们一起，就是为了创造九州之内皆如风城或是天石城的那样的未来，一直在忙碌着。 夜深时分，小白雀和姚英两人都换了夜行衣，从后院翻出了小商会。小商会这边也有多备几件白麻衣，姚英也拿了一件，等到了那边再披上。 南边桃花帮等姐妹门派或姐妹会的清道行动，动作更大、更直接，她们这边的则相对更小、更隐蔽。中原这一带，是中原（男）王权的核心所在，她们在这里的第一轮清道行动，配合在副京的清场行动，就是优先清理掉那些相对威胁较大的一些男。 包括神女渡、越嵋山、朝露女子会和她们风城在内的各全女门派或姐妹会，各自都有一些目标男要去清理，彼此之间也会配合，相互支持。小白雀这次负责的目标，就是其中之一。刚被烧没了的男僧寺，在中原一带是有些影响力的，也是目标之一，不过姚英并不清楚是哪些姐妹负责的。 此外，她们的计划中，直接用火器去覆盖清理，这是一个选项，但在不同的阶段，并不总是最优的选择。例如说，要考虑到在火器覆盖范围内是否能够保证没有女性姐妹被波及，使用火器的话是否会引起男那边的警惕，等等。 近期，姚英她们在泰城的时候，就选择了使用法术、冷兵器和旧式火器。桃花帮等姐妹门派或姐妹会在南边，在使用火器的时候，也是主要使用旧式火器。北面和西北面，距离中原（男）王权相对较远的地方，或是出于战术考虑，会较多地使用新式火器。之前在南面的那场距离海岸较远的海战中，她们也使用了新式火器。 而这一次的目标，因为她们想要做一个暂时具有迷惑性的局，所以选择了潜入清理。 接近曾府别院，能听到越来越大的哭声。 是在哭丧。 曾府别院，在这里疗养的曾老太爷最近刚去世。刚被烧了个干净的男僧寺之前给的卦签，是说若是直接移动死掉的曾老太爷是十分不详的，所以选择就在别院举行丧礼。曾家那些大大小小的香火男，都赶过来奔丧。 曾府别院的防守要比附近县城里的曾府更弱一些。所以说，是不是她们这边cao作了卦签，姚英有猜想，不过这也不重要。 进入这个曾府别院，并不难。靠近曾府几个公子男的范围内的守卫才更多一些，外围并不多，所以相当轻松就潜入了。 她们要混入的，是曾府这边雇来哭丧的短工。是要哭一整夜一整夜的，所以会换着班去哭。 姚英和小白雀在房梁上，悄声换上了白麻衣，随后悄悄沿着墙角滑下去，混进了等候换班去哭丧的候场人群中。 很快到了换班的时候，她们跟随人群进入了设置灵堂的院子。走到沿墙的一段走廊，光线较为昏暗，灵堂内的哭丧声掩藏了悄然行动的动静，姚英和小白雀悄声脱离了人群，避开了守卫视线，翻上了侧厅的房梁上。 在侧厅的是曾府大公子。这个男和九皇子李长苑关系不错，是李长苑为明海公主物色的驸马良婿备选之一。这个男从李长苑流露出可能要拿明海公主来结亲的意思的时候开始，就已经把自己摆在驸马的位置上了。这个男十分得意，能娶了这么一个封地富裕的公主，还能让公主给自己生儿子，给它家生小香火，实在是一件无本万利的买卖。 她们用暗器，悄无声息地解决了房间里的几个侍卫男。 屏风后，这个曾大公子还在喝着小酒，得意洋洋地自说自话：“只要娶了……”后面一个字没能说出来，就戛然而止了。 “了什么？”小白雀冷冷地问。外面的哭声实在是太大了，她说这句话是用了正常的音量，也并没有被房屋外面的侍卫男注意到。 被短刀削下来的约篮球大小的球状物体，气管呼呼地往外漏风，自然是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了。 曾大公子身边的侍卫男是最多的，所以相对来说，清理二公子和三公子，要更为简单一些。在悲戚的哭丧声中，姚英和小白雀游走在曾府别院的几处院落，将曾家别院内的男丁都清理了个干净。 在清理的同时，小白雀也将现场顺手摆成了是内斗起争执的样子。 姚英在风城，一贯是直接出手，清理痕迹的话也是直接抹掉痕迹就行，这些善后伪装的工作，她几乎没怎么做过，这一次配合着小白雀一起，她也学习了不少。 黎明之前，像是有一块深沉的黑暗幕布笼罩着大地，而这幕布之下，该清理的都清理了个干净。她们翻墙出了曾府别院，相视一笑。 在别院外大约一里地的林子里，又蹲了不到半个时辰，终于等到了曾四公子，最小的那个，带着一队男侍卫赶来。 没什么多余的话说，反正就是直接全部清理了就好了。 姚英这次没带大剑来，倒是从曾家别院里顺了一把镶着宝石的剑出来，原本打算伪装成是也和江湖纷争有关，到了林子里再随便丢了这把剑，迷惑一下之后可能来查案的人。因为这个目标男曾四公子来得晚，在别院外，这会儿刚好可以在丢掉之前稍微用一下。 在清理垃圾之后，还有一件开心的事，就是故人重聚。虽说也并没有分开多久吧。 树林里另一个方向有动静，因为姚英傍晚的时候就接到了神女渡信使帮忙传来的消息，所以在看到周锻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并没有太惊讶。 周锻用她的听地铃铛，更早就发现了那边曾四公子的队伍，也知道她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在见到姚英之后，没急着寒暄叙旧，而是将随身佩戴的长刀取下来，给了姚英。 “接着！”周锻压低声音道。 “多谢！”姚英接过长刀，握在了手里。镶嵌了宝石的剑，则是握在了另一边的手里。双剑，或者说一刀一剑，姚英也是不必谦虚说不擅长的。 小白雀上了树，蹲在树枝上，取下随身的轻型弓箭，搭弓瞄准。姚英拿着长刀和剑，周锻举起随身带着的大锤。 小白雀的箭快速穿过最前面的几个侍卫男的咽喉，姚英才从树上跳下，拦在了这些男的前面，挥着刀剑冲上。 周锻这次带了飞行符来。别人是御剑，周锻是御个锤子，还是个改造过的锤子，折射着火把的光线，五彩缤纷的，好不闪亮，相当炫目。 姚英和周锻两个人配合打架的次数，没有和承启一起那么多，不过当然也是配合过的，并肩战斗的感觉，还挺怀念。 周锻御着大锤子，飞到了这一队男的后方可能逃跑的路口处，跳下了锤子。 周锻随身佩戴的大锤子，握柄上是连着铁链条的，平时链条像腰带一样缠绕在腰间。这会儿她将铁链条拿了下来，尾端拽在手中，这锤子就从短程武器变成了中程武器。 周锻一发力，将大锤子甩了出去，眨眼间就擦过去轻轻砸在好几个人的后脖颈上。确实是“轻轻”地，她的力道控制得特别好，刚好是将脑袋砸出去的程度。就是姚英在书外世界听过的一句流行语，“他没有头去XXX……”。 周锻平时一心扑在各种武器、工具和小发明上，但该练的都没少练，尤其这铁链流星锤甩出去，看得姚英都忍不住要叫好，如果不是她们要尽量不去制造响动，以防引起注意的话。 只要声响不太大，尽可以放开手脚大闹。小白雀那边的弓箭射得极准，几乎都是瞄着气管的位置去的。姚英手中长刀落下的位置，也是优先考虑要令这些男叫不出声地倒下去。 眼角余光，或是视线刚好经过的时候看到，周锻挥动重锤落下，如疾风碾过。姚英不禁再次感慨，看来平时周锻还是挺收敛的了。 最后的清理和伪装痕迹，花了她们一些时间。 清晨，晨曦出来的时候，姚英和周锻同小白雀告别，小白雀不知道是不是直接回神女渡那边，而她们则跟随小商会的车队，走上了官道，往目的地去。 姚英和周锻一起，很快就到了她们在前段时间抓紧时间建好的又一处关卡。 姚英问起承启的近况。 “承启，就看家着呢。”周锻说。 “只是看家？”姚英颇有些怀疑地道。虽然原来的计划里，承启的主要任务确实就是守家，但计划是会变的，如果风城的局势足够稳定，承启就离开一下，到附近的一些地方转一转，应该还是方便的。 周锻果然就笑了，道：“风城往东，大小有那么几个海港。有一个还挺大的，你去过的吧？” 姚英知道她说的哪一个，也笑了，“去过一次。”确实挺大，中原（男）王权有些战船，就停在那。距离泰城也不算太远。 周锻望了一眼天，道：“我到你这里的时候，承启应该也到那边了。” 然后，等明海公主到达都城的时候，从隐雾岛和明州海港出发的她们的船队，也会在同时抵达明州以北的这些大大小小的海港。 看来其中的一处大的海港，是就交给承启了。 明海公主北上道路的中段和北段的第一轮清理，至此已基本完成。九州之内，遍布各地如星火的她们，静待着迎接黎明晨曦的号角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