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撼朽木何需量力
“女子本弱，妄想不靠我们男人？能活几天？蜉蝣撼树，自不量力！”靠在讲台边上的男正在和同伴男神情激动地小声点评一则社会新 闻。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课桌上。姚英伸手看光线落在自己的掌心，随后抓起笔袋就朝讲台上丢了过去。她的力量很大，瞄得又很准，只是一只笔袋而已，笔袋拉链在那个男的额角划过去，竟然划出了一道口子，渗了几滴血出来。 只是几滴血而已，姚英也不以为意，反正就是请家长，她也从来没怕的。 那边男生给这一砸，还在那懵着，坐在姚英身后的女生就大笑：“靠你们？玩个躲沙包能死一百回的怂货？” 校霸姚英又打人啦！这消息传出去，早都引不起大家的兴趣了。说来说去，别惹她和她那群跟班姐妹就是了嘛！ 阳光偏移了些，落到了姚英脸上，她微微眯起眼，去看周围，眨了眨眼睛，醒了过来。 她想起来自己是坐在练武场内的休息小亭内，本想在晚饭前闭眼歇一会儿，却歪着身子就这么睡着了。好像也没有睡太久。她坐起身，拿起放在身边的水壶，喝了一大口。 手掌握着水壶，姚英不自主地将目光落在上面，将水壶放下，望了一眼手掌上新起的茧子。这可不是寻常课业留下的痕迹，而是最近的新式火器加急训练所留下的。 大概是新式火器数量还没有生产那么多，加上风城靠近中原的地理位置，目前武馆里仅有十来位师姐妹被选中进行加急训练，都是她们武馆武者之中的佼佼者。为她们进行培训的是一位先前紧急秘密南下的师姐，她在并州石鲤会参加了为期数月的新式火器训练，随后返回风城。 因为火器响动较大，近期风城边界的巡守又比之前更严了，对出入风城地界的人也进行了更加严格的控制和监 视。也所以，见到承启的时间就比以前少了不少。 钟声忽响，可以去食堂吃晚饭了。 阳光比梦里的偏斜角度要更多些，斜斜地照在亭子上，正好覆盖了姚英的半边身体。她向着阳光的那一侧抬起了手，目光却落在地上去看影子，比了个木仓的手势，凝神想象对侧的目标，然后扣动扳机，脑海里自动播放了那轰然穿开空气的巨大声响。 这声响，在书外世界的时候倒是没真的听过几次，现在已是听得非常熟悉了。 “小姚师姐！”有自主加练的师妹们经过小亭的时候和姚英打招呼道。 姚英也挥挥手，露出笑容。她从练武场出来，就往武器修理馆那边走去，今天应该不是周锻的排班，但最近周锻时常待在修理馆，所以她去食堂之前就会去那边转转。 承启那边应该是很忙的。如果不忙的话，估计在走去修理馆的半道上，就能看到她蹲在墙头跟自己打招呼了。 走过一片青竹林，光影微晃，姚英想起来刚才那个梦里的那句什么“蜉蝣撼树”，什么“自不量力”，不禁面无表情地咧嘴笑了一下。 她们难道不知道她们是身处于逆风局中吗？ 对啊，就是逆风局，逆风局怎么了？ 逆风局，当然不好打，但就不打了吗？ 不可能不打！ 什么量力不量力的，时间可是一直在往前走的，她们在一步步地变得更加强大！别管是纸糊的栏、木头的栏、还是锻铁的栏，拿火烧，拿刀 棍砸，拿火 药火乍，何愁搬不开！ 武器修理馆内，果然周锻是在的，姚英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坐在院子一角，正在改装一只大约半人高的中型木头人。边上还放着一张火器图纸，看起来似乎是想将火器的设计结合到木头人上。 周锻见姚英来喊她吃饭，就收好木头人和工具，跟着姚英走出院子，一边道：“吃饭重要，走了走了。”却忍不住回头去看机关储藏室的大门。但肚子饿了，当然填饱肚子才是头等大事了，于是砸吧一下嘴，开始和姚英讨论今天食堂会不会有酱肘子吃。 到了食堂一看，酱肘子是没有的，但有五香炸鱼，说是今天刚在城外的河里捞的，特别新鲜。 吃完晚饭，姚英就往练武场那边走，没想到周锻也跟了上来。 姚英用眼神问周锻怎么不去继续改装木头人了，周锻道：“那也不能太久不练嘛，功夫生疏了可不好。” 刻苦的不止周锻一个，到了练武场，就看果然这个点有不少人在自主加练。 不止是不少人，姚英还立即就看到了一个身影，是承启，在距离不远的一处练习台上，翻飞跳跃，正在和一位武馆师姐一对一对练，你来我往地出招，速度要比承启她平时出招慢上一些。 “去看看？”周锻问她。 “走。”姚英道，跟周锻两人一起往那处练习台走去。 是纯体术对练，完全不使用法术。这样的对练，不分对象，承启一般都来真的。虽然劲有收着很多了，但因为着力点太过精准，就特别疼。 十几招过后，对练结束，这位师姐认真道了声“多谢道长”，走下台来，一边揉了揉疼处，一边笑着道：“不打了不打了！这下可得好好缓缓。” 周边围着的师姐师妹很多，也都笑着，很快就换了人上去，承启继续陪着她们对练。 姚英和周锻走到了练习台边，和师姐妹们打了招呼，继续去看台上。承启的强悍，并不令武馆师姐妹们望而却步，她们只觉得这可是绝佳的对练机会。 很快又换人上去对练，在这间隙，承启扭头过来，跟姚英和周锻两人笑着打招呼。 观战了一会儿，估摸着消食得差不多了，姚英和周锻两人就也被拉上边上的练习台上去了，陪着师姐师妹们一起对练。 最后是青月师姐来，喊她们回去休息，她们才说笑着走出了练武场。 姚英她们三人走在最后，姚英和承启单独对了几招。周锻也有点手痒，也上来和姚英、承启分别练了几招，三人才走出练武场，各自回去休息。 第二天，城主来请喝茶，这次是一起请了她和周锻、承启三人。 上回的水惜分身寻回任务，回城后，水惜分身也在姚英的指虎内休息得差不多了，立即回到了水惜本体内，随后告诉她们事情经过。 和她们的猜想差不多，水惜分身确实是在山间穿行要去救助更多女人女孩的时候，不知怎么地，就被困在了山影密境的结界内。一来二去也冲不出屏障，水惜分身就找了个灵气最充沛的地方，也就是那片浅湖沼泽遗迹，想积蓄些力量，再去试着冲出屏障。然后姚英她们就来了，将水惜分身带了出去。 不知这次是找她们要说什么，猜也没用，她们三人就随意聊着些风城近来的一些逸闻琐事，一起往风城主楼走去。 因为常走的那条路这几日正在翻新休整，她们便走了旁的一条近路。这条路靠近一个十分冷落的院子。周锻和承启就和其她风城居民姐妹一样，从这个院子外边走过，看都不看一眼的。而姚英因为才来这里一年多点，偶尔像今天这样经过的时候，还是会往这个院子的外院墙看一眼。 这个院子，名叫采粉院，住的都是些从远近外地带回来的男。这些男一般也住不久，很快就会像随风而逝的花粉一样，消失，因为这些男在被采粉之后就会被立即清理掉。这个院子的存在，外界不知道，风城的女人们当然也不会主动说，主要是她们毫不在意，处理花粉，这事就跟呼吸一样自然。 雌螳螂会吃掉雄螳螂，平时没事也会吃雄螳螂。南边的桃花帮会做不净rou，风城倒是没这个习惯，说是清理掉，一般就是烧掉然后撒了，非常干净，不留痕迹。 当然即使她们主动跟外界的人说了，外边也没什么人会真的信，毕竟真真假假的信息太多了。关于风城母老虎，早就有一堆传闻，只是没人敢在她们近前说罢了。当然她们也不在乎，听到了就以拳头回应就是，甚至只要五指收拢捏拳，对方自己就怕得赶快逃跑，甚至怕得跑都跑不利索。 很快就到了风城主楼，她们来到书室，见到了城主妫环。 妫环让她们落座，一壶清茶已煮好，沏于白瓷茶盏之中，分别递给了三人。 “这个消息，可能你们还没听说，也是前两日才公布于武林。”妫环说道，“十日后，将于南无寺举办论术会，越嵋山和风城武馆都将参加。” 承启激动得立即就从座位上跳起来了：“您让我们来见您，意思是，让我们去参加？” 周锻也很激动，双手握拳又松开，又握紧，往自己腿上砸了一下。 姚英倒是想了几秒，才想起来，她来这里后，是听过很久以前有过这样的论术会。很久以前的论术会，大多时候由越嵋山举办，南无寺和风城武馆也举办过。不论坤道、比丘尼、还是其她各道的女性侠士修士，许多都会来参加这论术会。但真的已经很久没有举办了，久到姚英反应了好几秒，因为之前在脑子里把这个词放到了历史分类下。 姚英当然也激动起来。不过她的激动还有另一个原因：她猜想，南无寺可能有也是从书外世界来的姐妹。虽说这个世界本来就是有火器的，但据她所了解的，发展速度一直都很缓慢。后来听说南无寺那里新来了擅长火器设计的法师，就有此猜想。这次终于亲自去看看了。 妫环点头：“去参加论术会的，不止你们三位。此次行程不比往常，有诸多准备要做，所以才分开着找你们来。”随后说了其她也要一同前往的人员姓名。乘风道观人不多，自然是只有一个承启要去。不过没有安排承启留下守城，说明这一趟行程，确实不比往常，估计会被很多人盯着。 她们从主楼出来，都是十分兴奋的心情。因论术会就在十日后举办，她们只有两天时间准备，就要紧赶慢赶地启程去往南无寺。 在出发去南无寺之前，发生了一个小插曲。起因是一位武馆师姐因为吃坏了肚子，本来要去风城界外的一个小镇子，去检查第一次外出历练的师妹们的成果，结果这就去不了了。刚好姚英在准备去南无寺的行程，课业都请了假，也刚好做好了行程准备了，见左右抓不到其她人，姚英就主动说可以帮忙去。 周锻正好也想出去散个步放松一下，她改造木头人忽然灵感不知道为什么卡住了，碰到姚英出门来，就问了跟着一起去。 乘快船，再换骑马急赶，最快要两个多时辰到小镇子，估算着是傍晚到，再星夜赶回。累是累，但现在风城人手紧张，她们几个一贯是比较自由灵活的安排，也是习惯了，哪里缺了就补上，也乐于帮这个忙。 武馆师妹们来这小镇外出历练，任务也简单，就是护送一批风城出产的货物到这里，再顺带采买一些东西回去。 到了小镇子，姚英她们才后知后觉这里正好是每月的集市。因为往来商旅也有不少，集市相当热闹。 她们在小镇子上的商馆见到了师妹们，互相聊了些话。因为上的课不同，姚英也没有做过这些师妹所上课堂的教学助理，只在武馆内见过几面，比如练武场或是食堂。虽来之前见过新生名单画册，但一时也对不上谁是谁。 聊了几句，认得了名字，能对上人，就一起到了边上的饭馆里吃晚饭，打算晚饭后歇一刻钟，就启程回风城。 这集市到了晚上，还有个戏班子搭了台，在那里唱戏，就在饭馆边上。她们吃完饭歇息，正好能走到人群后边，在后排看台上的戏。 是个全女的戏班子。周锻说这个戏班子常年在风城地界内外附近活动，她没听过完整场的，不过知道这个戏班子演的多是越嵋山故事堂或是兰香女子书会的话本。 既然是这两处的话本，那这故事定然就与许多地方，尤其是中原一带的话本，非常不同。她们写的故事里，角色绝大多数为女性，并且女性角色几乎全都是正面强悍又积极向上。轻松些的话本故事里，女角色们那都不止是好运连连，什么武学大修灵慧无双金手指，什么升官发财平步青云俾睨天下，怎么凤傲天怎么来。 但这风城地界外，虽然离风城十分的近，到底还是沾染了中原腐朽破烂之气的人多一些，尤其是些从中原一带过来的商人旅人。 这台上正在演一出众侠女登天揽月的玄幻话本，不一会儿，就有个中原来的商人男摔了手里的木头杯盏，大声骂道：“一介女流哪里上得了台面！还登天！不知羞耻！” 台上戏继续着，全然不受影响。 这男一骂，周边女人女孩们的视线立即望向他，可是一点友善也说不上。 但动手也不至于先动手，毕竟是在风城地界外。于是这男又接着骂了好几句，甚至还想往台上跳。 姚英正想出手，就听这男哎哟了一声，捂住了自己的后脑勺，整张脸皱得丑绝，痛得直跳脚。 姚英眼神好，一下就看到了那是一块小石子打中了这个男的后脑勺，而顺着这小石子来的方向看去，她看到站在自己身后几步之外的一个武馆师妹。这个师妹很快就将手掌完全放平了，如果不是她眼神很快掠过去，是发现不了的。 师妹注意到她的目光，姚英就对她眨眼笑了一下。这个师妹就也笑，轻轻吐了下舌，是有点小得意的爽朗的笑。 打得好！姚英在心里夸赞。 这个男张嘴又要接着骂，边上另一个师妹抬手又丢了个小石子过去，也是正中后脑勺，速度也是奇快，寻常人根本是看不清的。 这么挨了两下，这个男就抱住后脑勺，哎哟哎哟地跑出观众席，拉着跟他同行的两个男，戏也不看了，就往住的客栈跑去。 姚英想，之前还想着说这故事说得多了，多少还是能春风化雨的。但这春风，再怎么化雨，也是只温柔给姐妹同胞的。和春风一道的，可还有轰隆隆的春雷！什么春风化雨，先春雷闪电打死这些垃圾再说！ 十日后，姚英，承启，周锻，与武馆师姐妹们一道一路南下，中途改乘船往西南，到了常山县外，南无寺山下。一路平安，无事发生。或许是随行的承启道长又尤其名声在外，没什么男敢来捣乱。 长夜将明时，船停，靠岸，她们纷纷下船。 渡口，几位南无寺比丘尼法师已等候多时。 论术会前后开三日。姚英从南无寺观星台的各种发明展示看出来了，这里应该确实是有一位也是从书外穿越进来的姐妹。她花了两天时间，确定了这个姐妹应该就是那位净天法师。这位法师不怎么爱说话，但眼神总是很认真，尤其是在听展示讲解，或是在与人交流那些发明技术的时候。 承启也同越嵋山的道长们和南无寺的法师们有许多交流，收获颇丰。 周锻更是连觉也不想睡了，一个南无寺观星台，一个越嵋山傀巧堂，所有那些听过、见过、或是没听过、没见过的大小物件装置，都看得她心神荡漾，激动不已，短短三日下来，笔记都密密麻麻地记了好几本了。 第三日晚，姚英找到了这位净天法师，用她写下的一段代码试探，立即就彼此确认了真实的身份，两人都是从书外穿越来的。 净天法师吴空很快说服了姚英先留在南无寺，用她在书外学习过的化学和计算机等方面的知识，在这里发挥出更大的价值。 夜半三更，清风渐寒，姚英回到住处，抬头，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屋檐上的承启。 承启举了一下左右手里的两只酒壶。第三日晚有小型庆宴，除了南无寺的法师姐妹有戒律，越嵋山与风城的姐妹，能喝酒的许多都多少喝了一些。承启酒量很好，就又要了一壶，对着明月小酌。姚英酒量也好，承启就又多要了一壶，想着如果她要喝，就不用再去拿。 其实她们平常也不喝酒，一般就是节庆日子会喝上一点。今天不同，论术会刚完满结束，接下来又即将要有大事发生。 姚英飞身在墙壁上借力，轻轻一跃，跳上了屋檐，在承启身边坐下。 “你要留下？”承启问她。这几天已经猜到了，所以其实也不是真的问句。 “嗯，暂时留下。”姚英说，拿过承启帮她拿的那一壶酒。 “我得护送她们回去。”承启说。 这是来之前就安排好的了，而且作为她们之中唯一的一个法术使用者，承启肯定是不能留在南无寺的，必须要一同回去。 “挚友，暂别了，”承启笑着说，“没你在身旁，打架多寂寞啊。” 姚英忍不住笑，承启这话说得直白又赤城。她道：“是啊，希望到时候能并肩作战。”到全面开始了的那个时候，希望能和如此投缘的友人们，并肩向前。 承启看她一眼，说道：“天涯同明月，何处不并肩。” 因是深夜，姚英不敢笑得更大声了，只是嘴角弧度又更弯了些。这说的可真好，天涯明月，她们在五湖四海，向着同一个未来，何处不是，无时不是，在并肩作战。 她们，无数的她们，甚至是跨越时空地，在并肩作战！ “要比吗？”承启问她。 “比什么？”姚英明知故问，又小声哈哈笑了几声，道：“比就比。虽然说动真格的吧，我肯定是比不过。”她是物理属性点满的奇才，承启却是法术和物理都点满的天才。不论奇才，天才，却都是下十二分苦功的。 “未必未必。”承启认真地说，“我看那些新式火器，今后还会更厉害。法术终究是限于有灵力之人。这两天见到的东西，却是每个姐妹都可以用的。” 是啊，说的没错，不论是各样的新式火器，还是火车，还是应该也很快就要被制造出来的别的很多东西。姚英笑着，与承启碰了下酒壶，两人各自仰头喝了一口，一道望向那一轮明月。 天涯何处不并肩，撼朽木又何需量力。 历史新的篇章，就由她们来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