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文学 - 同人小说 - 空画卷在线阅读 - 一

    ξ孕

    李火旺生李岁之前,曾经很认真的跟诸葛渊探讨过孩子要叫什么名字。

    论起起名来,其实是有大学问在里面的,一个人的五行命脉、气运风水,全可化进名字里。只可惜李火旺是半个文盲,肚子里没什么墨水,只有一汪羊水,里头泡的也不是知识,而是个正在踢腿的小娃娃。

    诸葛渊对起名一事没参与太多,家里众人每每问询他的意见时,他总是淡笑着看向为起名想破脑袋的李火旺:“哪里就这么难做了?你尽挑几个喜欢的字拣出来,到时候按照心意择一个名字就好。”

    李火旺听这话听得耳朵都快生茧了,丈夫全权交由他做主原也是好意,但他这半瓶子晃荡的水平能想出什么好名儿来啊。最后也只能长叹一声,一天翻上八百遍起名大全,可还是下不了决断,到头来简直是骑虎难下。

    现如今人名重复率太高,什么子轩紫萱子璇梓璇的,去趟幼儿园喊一声,最多时能看七八个小朋友同时回头。诸葛这个姓大气又有文韵,无论起什么名儿都沾光,哪怕后头跟个狗蛋都别有一番风味,可若是名儿起的太俗,反倒白白浪费了这个雅致的姓氏。

    李火旺是头胎,这胎又是个女孩儿,女娃娃的名字最讲究韵意和风骨,诸葛夫人一把年纪好不容易抱上了孙辈,更是对这个还在肚中的孩子娇贵的了不得,自李火旺怀孕以来吃穿用度一概供应最好,如今更是连名字也要追求完美。

    李岁还泡在羊水里未成形的时候,清父曾经随口提了一嘴要给孩子起个红名儿叫什么建军建国,话音还没落下就被微怒的老婆照着后背兜头来了一掌。诸葛夫人一辈子就生了两个儿子,女孩儿在她心目中是顶尊贵的,至于清家的长房长孙在家中地位则更不必说,她哪一样也不愿孩子在出生时落了下风,更不允许自己孙女儿起个随便的名字,于是一家人便瞅着那圆滚滚的肚子犯了愁。

    妻子这样为难,做丈夫的总不能不理不问。于是诸葛渊思忖半天,还是坐在李火旺身旁开了口:“火旺,其实有些事不必这么死板——我倒有个想法。”

    “嗯?”李火旺总算等来了救星忍不住开口的时刻,立马眼巴巴儿地抬头看他。

    “孩子跟你姓,取名会更方便,是不是?我们家中没有那么些迂腐酸臭的规矩,血脉才是一体,姓氏无关紧要。至于名字的话,我想……”

    “我想,母亲可以帮忙。”

    那道清冷又可恨的声音兀地响起,逼得李火旺不得不扭过头去,在众目睽睽之下挤出一丝僵硬的微笑看着身侧开口的人。

    清旺来笑呵呵地一推眼镜,看了一眼兄嫂二人,又俯下身去提醒沙发上的母亲。

    “前段日子您去天岭拜过佛,还记得吗?求签卜卦,那座庙可是出了名的灵验呢。”

    诸葛夫人被点醒了记忆,顿时眼睛一亮。

    “瞧我!倒忘了这出!”她欢喜地站起身,激动的朝儿子和儿媳看去:“我真是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天岭庙里有一位住持乃是我旧识,我可以请他为孩子算上一卦,求个字来,你们觉得好不好?”

    诸葛渊看向李火旺,其实他心中没什么盘算,也不想女儿的名字太过草率的决定,只是他一人之言也不能作数,最终还是要等李火旺点头。

    李火旺看了看清旺来,有些摸不准这货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但他看到诸葛夫人那期待的眼神时,还是同意了。

    左右自己也起不出什么好名字来,就顺着长辈的心意,从神仙那里博个彩头也是好的。而且平心而论,诸葛夫人对自己如同亲子,有她在,清旺来多少得压抑着点儿那满肚子坏水,这人总不至于在自己亲妈面前还耍花样吧。

    “那就这样定吧,都听妈的。”

    于是事情就这样欢欢喜喜的定下了。预产期头着一个月,诸葛夫人便由小儿子亲陪着,出发去往了天岭,她从山脚一步一步爬到山顶,两个小时走了九百多层台阶,而后又在法殿神佛前诚心的跪拜祈祷,在庙里小住了近半个月,最终才从住持那里为这个还未出世就千娇百宠的孙女儿求卜了一个字。

    ——岁。

    清旺来捏着那只小巧的锦囊进入病房时,诸葛渊正在给李火旺擦干汗湿的额发。

    刚出生的小侄女就在隔壁保温箱里香甜的睡着,诸葛夫人一下飞机就手舞足蹈的拉着丈夫去看宝贝孙女儿了,清旺来却好似一点儿不感兴趣似的,脚步一刻不停地往病房奔去。

    “母亲吃了一个月斋饭换来的,打开瞧瞧。”

    他还没走近便把那绣着鸿福妙缘的小福包隔空扔给了哥哥,诸葛渊不偏不倚接了个正着,而后递至李火旺眼前。

    李火旺没好气地抬起乏力的手,对这个奔波了一路的小叔子没半点儿好脸色。

    他拆开锦囊,从里面摸出一块儿黄灿灿的小金牌。那牌面儿金面银边,六角菱形,不过拇指大小,工艺却繁复精巧,捏在手心里翻来覆去看上两圈,却见正反都刻了一个繁体的“歲”字。

    李火旺傻了眼,他皱着眉努力地想辨认那个字的读音,却怎么也联想不到自己所认过的字的简体形式,本着生字念半边的原则,一个“步”字都差点儿脱口而出。

    恰时一只手从眼前伸过,诸葛渊两指捏着那牌面,从人手心抽走,他只看了一眼,就情不自禁地笑了。

    “好名字啊。”

    诸葛渊嘴角噙着笑意,而后低垂下眼眸,温柔的看向李火旺。

    “岁岁春无事,相逢总玉颜。岁字多冠有平安喜乐之意,母亲求了个好字。”

    “岁……李岁?”

    李火旺在丈夫的提示下反应了两秒,而后轻轻地念出了声。

    清旺来在一旁看着这一幕,但笑不语。

    “嗯。这名字倒还蛮合适,虽则小了些,孩子总可以压得住。你觉得呢?”

    “是吗?”李火旺高兴的抬头看向他。他原觉得这字请得太过简洁,没想到诸葛渊竟意外的很满意。

    既如此,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平淡而自然地顺应了女儿的名字。

    女儿出生后,李火旺在家养了月余。李岁是头胎,因为母体营养过剩导致胎儿斤两数略微超了范围,恰逢常规检查时李火旺又被发现骨盆较窄,顺产容易难产,易东来就劝他剖腹,剖是剖了,可无痛过后照样疼得呲牙咧嘴的。诸葛渊看在眼里颇为自责,重金砸下去在医院做了几个疗程的修复,终于使人得以慢慢恢复成从前的康健体魄,只不过生孩子原就是掏空精气神的事,李火旺还是落下了腰骨酸痛的毛病。

    他终究还是男子,rufang虽不干瘪,却也不似寻常女性一般饱满,自然没有奶水,也喂养不了孩子,还没出院时,清旺来就已主动推荐了几个月嫂和保姆塞进兄嫂家中。人用起来倒还靠谱,只是每每月嫂冲泡奶粉时,李火旺都会看着她怀里那个襁褓,神情疲倦,不知在想什么。

    他时常忆起刚怀孕的前几周去做固定产检时,那会儿他还对生育一事没什么概念,始终保持着很纯然很天真的想法,只知道看着B超单上那行字发愣——清晰可见一单活胎,四肢尚未生长,心率齐。

    后来去做四维彩超,李火旺甚至有些惊吓。报告里呈现出来的那堆可视化的手脚面容都模糊的婴孩,怎么看也跟白白嫩嫩的新生儿不搭边儿。

    他怔怔地问大夫:“这怎么……怎么会长这样呢?我看人家的小孩儿不都是很好看的吗,为什么我这个,长这个样子呢?”

    他憋了半天也没直接说出那个“丑”字来,终归还是觉得这样说自己孩子不太好。

    那个圆不隆通的小东西就这样在自己黑漆漆的肚子里生长发育,最后竟能变成一个活生生的小娃娃,真是不可思议,而他现在甚至分辨不清它的头和脚。

    赵霜点颇为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且先不说孩子现在在肚子里只是一团rou,就算是刚出生的小孩儿,哪个不是皱巴巴的?成熟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不过,以你们的基因来看,孩子也不会丑的,不用太担心了。”

    听到“基因”二字时,李火旺下意识地用指甲抠住了板凳腿,木屑粘到指腹上,令他惶然了片刻。

    直至各项检查完毕,诸葛渊替他收拾好东西,向赵霜点道过谢,便给门口的司机发了接人的讯息。

    李火旺在原地犹豫再三,最终还是问出了口:“赵医生,我做的这些检测,能看出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吗?”

    赵霜点看他一眼,摇摇头又点点头:“图像是看不出的,孩子体位正常,即便能看出,我也只能排异,不能明说。如果你们实在想知道的话,也有办法,做个羊水穿刺就能行了。不过那很疼,非必要情况下,还是尽量不要在生产前受罪了。”

    李火旺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有些挣扎,好似为着什么事迟迟下不了决心似的。

    诸葛渊握住他的手,关切地问道:“是在担心什么吗?男女都是我们的孩子,不必太过在意。”

    李火旺眨眨眼,赵霜点已经出了内室门去往其他病房了,确认对方拐入尽头走廊以后,他才勉力做出一个微笑来:“没什么,不过是我想提前给孩子准备衣服而已。我……我想去个厕所,你跟司机说一声,让他稍等等我。”

    诸葛渊顿住两秒,而后接过他的衣服,冲他微笑:“好,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李火旺点点头,攥紧了拳头,扭头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速度颇快,脚下生风一般朝着那白大褂奔去。

    “赵医生!”

    赵霜点停下脚步,意外地回过头去看着自己这位患者。

    “赵医生,”李火旺气喘吁吁地停下,扶着墙稳住脚步,“我想问一下你说的那个……那个验羊水的检测,能测出DNA吗?”

    赵霜点为这个突如其来的莫名问题愣了两秒,而后便玩味儿地笑了。

    甚至不肖猜测她便知道对方陷入了怎样一个困境之中,她上下打量着这个年轻的准mama,眼神很是意味深长:“李火旺,看不出来,你玩儿的还真花啊。怎么,你不怕我告诉诸葛渊?”

    李火旺看着她,哑声道:“你不会说的。”

    赵霜点收回视线,赞同地点了点头。

    “你说的不错,我是不会说。”

    “但同样的,我也不会帮你。清家的浑水我懒得蹚,比起知情不报,还是不知者无罪对我而言最有利。”

    “你人脉也不少,还是别打我的主意了。”

    说罢,她不再理会眼前人的欲言又止的表情,双手插兜转身就走,身影看上去既潇洒又利索。

    医院走廊灯光闪烁,徒留李火旺站在原地,身影渺小,对着那通向两处的分叉路不知所措。

    ξ育

    “哎呀!李先生,那个不能碰,快放下!”

    李岁的周岁宴上,保姆正在堆满礼品的屋子里忙着把收来的礼物归纳分类,因为客人来了以后照例都是要先见一见这位清家的小千金,于是便顺手把给孩子的礼也给放下了。

    现如今屋子里杂乱的都没处下脚,完全是顾得上这边顾不上那边,几个佣人肩挨着肩脚踩着脚还忙得晕头转向,谁成想一转身瞧不见的功夫,孩子又被亲爹抱着哄了起来。

    这原也没什么,哪个爹妈能不亲近孩子呢,只是李火旺一手抱着李岁满屋乱转,一手还要拿起收到的礼物逗弄女儿高兴。

    吴妈一扭头,刚好看见李岁正咯咯笑着把一块通体发亮的翡翠往嘴里含,李火旺还无知无觉地笑着看女儿,这一眼简直吓得人魂儿都快飘了。她立马踩着小皮鞋蹬蹬上前,劈手就夺下了那块玉佩,待李岁圆溜溜的大眼转向自己时,她才惊魂未定地开口。

    “李先生,这么大块的东西是很危险的,您千万千万不要给孩子拿在手里玩,一不小心就有吞食的可能。”吴妈擦了擦额上冷汗,又喘了几口气才定下心神来。

    “您要实在闲不住,就去里间床上休息一会儿,等下我让小周去给小姐喂奶,晚些时候抓周时再来叫您。”

    李火旺被劈头盖脸说了一通,自知理亏,便灰溜溜地低下了头。他不太会看孩子,李岁出生后照顾孩子的事都全权交由月嫂保姆们解决,他就只负责逗孩子玩儿,因此在育儿方面也没什么经验。

    这满地赠礼大半都是他不曾见过的新鲜物儿,他瞧着简直比李岁还要好奇,什么东西都想拿起来看看玩玩。方才见那萃石晶莹如玉,李岁又啊呜啊呜地叫着伸手去够,他便给了,哪知差点儿办错了事。

    李火旺郁闷地抱着孩子往里屋走去,却在转身的瞬间听到了门开的声音。

    他刚扭过头去,就见诸葛渊身穿一件莹白月色的风衣,手中提着两个精美繁复的礼盒走了过来。

    佣人们都识趣地停下手中活计,低垂着头退出了房间。

    诸葛渊将手中东西放到桌上,摘下鸦黑手套,而后自然无比地从李火旺手中接过孩子,熟稔而又亲昵地去贴近女儿柔软的脸颊。

    他身上裹挟的凉气通过肌肤传导给了孩子,李岁“哇”了一声,向后倒去,紧接着又在父亲温柔的笑声中凑了回来,用rou乎乎的小胳膊搂上了他的脖子。

    李火旺抱臂看着这一幕,一瞬间竟有些恍惚,他甚至不知道这幸福的瞬间是否真正属于自己。

    要是八岁的他知道自己会在二十八岁的时候家庭和睦美满,拥有一个完美的爱人和可爱的女儿,再也不用为吃喝发愁,甚至还能进入到他从前为之痛恨和鄙夷的“上流社会”生活,恐怕会以为这是幻梦一场吧。

    “哒——”

    女儿清脆的呼声令李火旺微微回神。他勾起唇角,一边询问丈夫从何处而归,一边去拆对方带回来的两个礼物。

    诸葛渊一面抱着孩子,一面向他解释:“我同导师请了假,这两日特回来陪陪你和岁岁。这个项目完成后,我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假期,那时我们一家再出去旅游放松——那个盒子……”

    那桌子上两个巴掌大小的繁星礼盒,一个深蓝色,兼具质感和神秘感;另个则是浅蓝色,颇有美感和设计感。此刻李火旺正拆着那个浅色礼盒的缎带,闻言笑呵呵地抬起头来。

    “我知道,这个是你的嘛,看包装就看出来了,这明显——”

    他话没说完便顿住了。低头一看,只见刚刚拆开的盒子里摆放着一对银镯。

    诸葛渊拿掉女儿嘴里吮吸的手指,无奈地冲李火旺说道:“那是小清送来的,说给侄女的周岁礼。他今日航班延误,等下抓周恐怕赶不及过来了,但能赶上今晚的家宴。”

    他不来更好。李火旺看着那对银镯,没想到自己还能猜错了人。

    诸葛渊纳闷地歪头瞧着他:“怎么,他又气你?可是近些时日又出言顶撞了你?”

    李火旺没好气地摇摇头。他总不能跟人说我怀疑你兄弟没安好心,给我女儿下慢性毒药吧。

    他拿起镯子,翻来覆去地把那对手镯捏在手心里检查翻看,终究没看出什么异样来。

    银饰闪亮,即便在屋内非自然光的照耀下也依旧光彩鲜亮,这对小镯打得圆润板挺,纹样精致,颜色纯正,一看便知价值不菲,乃是银中上品。

    “挺好的,你弟弟有心了。”他敷衍地把镯子放回盒子里,心里始终在暗中怀疑清旺来送镯子的含义是什么,想着随便收到哪个犄角旮旯里落灰算了,压根没打算给女儿戴上。

    反观诸葛渊的礼,李火旺倒是一拆开就爱不释手了。

    那巴掌大小的玉梳摆在咿咿呀呀的李岁旁边,印在她柔嫩娇软的小脸上,冰冰凉凉的触感逗得她咯咯乱笑,不安分地伸手想去抓住。

    李火旺忆起保姆的话,又赶紧把那梳子拿走了。

    他一边把玩观赏一边打趣道:“岁岁还没长头发呢,你就送梳子,也不怕她玩着玩着先摔碎了,将来没东西梳头。”

    诸葛渊收拾着散落在脚边的各式礼物,头也不抬地答道:“没关系,碎了也可应起孩子的名字,孩子开心是最重要的,到时候再做一个就好了。”

    李火旺不免为这种散尽千金只为博女儿欢心的说辞咂舌,在心中感叹兄弟俩在某些方面还真是如出一辙。

    他拿起梳子,越看越稀罕,看得连眼睛都不会眨了。

    这玉梳一看便用的上等好玉,触之生凉,有难得的静心之效。梳柄更是通体精粹,其上有二龙对立作回首状,颈部相连,连接处透雕白雨牡丹,细看之下栩栩如生,可谓巧夺天工。简言之,这把梳子无论从美观还是从功效上来说,都是难得一见的极品。

    李火旺啧啧称奇。真是不能怪他没见识,他人生的前二十几年里都在臭水沟里摸爬滚打,遇到的是俗人,接触到的自然也是俗物,何曾瞧见过这种名贵珍品。

    他摸了摸鼻子,爱惜地放下了那把梳子:“你别说,这东西做的真好看啊,现在一把梳子都这么精致了,天底下还有商人挣不着的钱吗。”

    诸葛渊抬起脸来,微笑看他:“你喜欢?改日我再替你寻个更好的来,改的小巧轻便一点儿,随身佩戴。只不过这把梳子全世界只有一个,我实在拿不出一模一样的了。”

    李火旺随意地摆摆手,不甚在意地回道:“没必要,姑娘们的东西,我戴上算怎么回事儿。”

    说罢他又好奇地问了句:“这梳子很贵吗?你找人定做的啊?”

    诸葛渊一面叠着李岁换下的婴儿服,一面向他解释道:“不是。前些日子鄤镇出土了一个古墓,这梳子是墓里萱蘋公主的陪葬物,我随老师去探察时看到了,觉得样式蛮精巧的,应该很衬岁岁,便买下了。送去京里叫他们保养了个把月,前段时间才取回来。”

    李火旺简直目瞪口呆。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居然是从死人身边挖出来的物件儿,方才拿在手里细细把玩时的触感还刻在肌肤上,这下子直接汗毛倒立了。

    “女孩儿带玉自有妙处,我这也算是提前给岁岁攒下些家财了。若是我们百年之后她有了难处……”诸葛渊轻笑一声,“把这梳子卖了,至少能支撑她余生吃喝不愁,在地球上转个几圈,也算逍遥自在。”

    李火旺无话可说。有钱人的思维就是不一样,所能想到最穷的境界也不过是环游世界八百圈。

    二人又家长里短的闲聊几句,便抱着孩子准备出门去行抓周礼了。

    他们一开门,佣人便鱼贯而入,该布置的布置,该收拾的收拾,都在有条不紊的继续进行着自己的工作。

    李岁刚刚和父亲玩了一段时间,早就困了,上一秒还在揪着摇铃哇哇地笑,下一秒倒头就进入了梦乡。

    保姆接过去的时候她已然熟睡,又被平放在床褥上折腾着换上了火红鲜艳的小裙子,迷迷瞪瞪始终睡不安分。

    等好不容易用香甜的奶粉将她唤醒,把她抱到抓周垫上时,小姑娘吃饱喝足,一个歪头,竟然直接歪倒在垫子上又睡了过去。

    这幅可爱模样看得在场众人心都要化了,大家笑成一团,吵闹的笑声再度将孩子惊醒了。

    李岁茫然地看着周围黑压压的一片阴影,吓得差点儿哭出声来,好在保姆及时安抚了她,又慢慢引导她爬向垫子上的那一堆各式各样的物品。

    李岁摇摇晃晃,在一堆五彩斑斓的东西中挑挑选选,圆溜溜的眼睛转来转去,最终小手一伸,准确无误地抓住了一只细挑的鬓毛油画笔。

    客人们见状赶忙对其大加夸赞:“哎哟!这一下子就抓了个画笔,将来要成为小画家呀!”

    诸葛夫人乐呵呵的对他人点头应和,嘴上说着“哪里哪里,谬赞谬赞”,实际上心里美的都快乐开花了。

    第二次抓周,李岁抓了个羊毫毛笔,不过这次她似乎只是拿起来看看,对其并不感兴趣,抓在手中两三秒便扔到了一边。

    “毛笔,毛笔也好啊!我早就看出来贵千金很有书法家的潜质嘛!”

    诸葛渊淡淡一笑,对一切关于女儿的夸赞照单全收。

    最后一次,李岁抓住了一个圆圆的古版铜钱币。她拿在手里好奇地看看瞧瞧,甚至啊呜一张嘴就要往嘴里塞去,一旁的保姆再次来了个呼吸暂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下了那枚铜钱,快速的扔到了一旁。

    “这……”

    一旁众人面面相觑,想拍点马屁又不知如何下口了。抓周本应该是取三次之中孩子选取次数最多,或是抓取时间最长的物件儿为准,可是铜币刚刚经过了佣人之手,相当于周岁礼受到了外力干涉,不知道能不能作数了。

    李火旺抱起孩子,浑不在意他人的眼光或话语,只自顾自地逗弄着怀中女儿欢笑。

    诸葛夫人一扬手,那身雨过天晴色的旗袍随着身姿轻轻摇晃摆动,她往前一步,自然而然地站了出来,笑着作了结语。

    “小孩子抓周,无非图个彩头而已,我们也不会真的拿这些死物去要求孩子,毕竟人是活的。”

    “岁岁是我们清家长孙,能在各位长辈的见证下成长,也算是沾了大家的福气。各位能赏脸前来,给我这小孙女儿送上声祝福,就是这孩子结下的缘了。”

    这番话说得妥帖又体面,众人闻言纷纷凑上前来,你一句我一句夸耀着这个才一岁的小娃娃,每个人都绞尽脑汁地想在诸葛夫人面前混个脸熟。

    其间有不少宾客都想多看两眼李岁,于是都变着法儿地去挨近李火旺。可惜李火旺从来听不懂什么客套话,看到这些人脸上挂着谄媚的笑意想来伸手摸自己的女儿,当场就拉下了脸,把孩子小脸护进怀里,扭头就走。

    等诸葛渊赶过来时,李火旺前胸的衣襟已经被李岁睡梦之中无意识流下的口水沾湿了。

    诸葛渊忍俊不禁地接过孩子,让李火旺去换了衣服。

    李火旺出来时还在不轻不重的抱怨着:“这小孩儿,怎么总好叼衣角呢,我又没奶给她吃——诶你说,这不会妨碍她长牙吧?”

    他这神神叨叨的样子实在让诸葛渊忍俊不禁,直接笑出了声。

    “好了,你什么都不用担心,母亲已经配好了医生,岁岁身体开始发育的时候,自会有人为她打点一切。”

    既是诸葛夫人办事,就没什么不放心了。她年过半百,相当宠爱这个来之不易的孙女儿,自打李岁出生后,一切皆由她亲力亲为cao办,李火旺基本就没cao过什么心。

    诸葛渊抬手看了看表:“把岁岁交给小周吧,你去换身衣服,我同母亲去送客。等下客人散尽,我们就准备吃饭了。”

    李火旺点了点头,将孩子交给保姆,自己起身去里间换了身家常服。

    晚间用餐时,他一身纯白高领线衣搭上浅灰色牛仔裤,站在同样也身穿精湛月白色衣服的诸葛渊旁边,倒真像天生一对似的,看的诸葛夫人高兴极了。儿子生活如此恩爱美满,足以让她笑得合不拢嘴,频频点头了。

    清家家宴每每都要外聘厨师,除了必要留下侍候的佣人以外,其余人等均归家休假,讲求的就是一个家人团坐的和美氛围。今次来准备宴食餐点的厨师也是老朋友了,祖辈从前在京中做过御食,逢年过节时李火旺曾吃过他持手的菜品,只一口便令人唇齿留香,回甘无穷。

    这次的菜品简单却丰盛,按照家中几位主人不同口味特意所制,酸甜苦辣掺半,每一道都色泽鲜艳,香飘四溢。且厨师根据菜品颜色不同在餐桌排布,一半清淡如盈盈月色,一半红火如初升艳阳,光是看着便令人食指大动,胃口大开。

    因为人未到齐,因此菜虽上齐却不能动,一家人便在氤氲的香气中畅聊家常。

    李火旺忙了一天,肚子都快饿瘪了,在心里恨恨地盘算着那位“贵客”什么时候才能到。

    就在他耐不住饥饿第三次举起杯子喝干了满杯的葡萄汁,而诸葛夫人那句“饿了就先吃吧”都溜到了嘴边时,门外终于传来了刺耳的刹车声。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往门外望去,只见那位清俊的年轻人一面拍打着肩上落叶,一面笑着向里走来。

    清旺来姗姗来迟。

    “真是抱歉,我来迟了,航班比预计的到达时间还要晚一些——没打扰你们用餐吧?”

    诸葛夫人眼中一亮,惊喜地站起身来,亲自为风尘仆仆的小儿子脱下外套。

    “这孩子说的什么话,你是回自己家,怎么能叫打扰。快坐下,你哥哥嫂嫂忙了一天没吃饭了,就等你了。”

    清旺来歉意地向家里人打过招呼,在母亲的关照下落了座。

    清父轻咳一声,示意佣人可以分主食了,众人这才拿起餐具下了筷。

    李火旺早已饿的受不了了,他面前正对着一盘色香味俱全却看不出原材料的菜,想也没想就直接夹了一筷子塞进嘴里,没成想竟是特意做成变态辣口味的椒麻雪蟹。这道菜尝着虽辣却很过瘾,只是他舌尖一时受不住这样的刺激,爆辣的气体上通鼻腔下通食管,瞬间咳嗽得那叫一个昏天地暗。

    诸葛渊连忙给他递了水,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

    清旺来往兄嫂那边瞥了一眼,嘴角微微上扬,心情很好地喝了一口甜汤。

    诸葛夫人一边给他夹菜一边笑着掩嘴抱怨:“你说说你,侄女周岁,竟也抽不出空回来么?我们都多久没见你了,你就算不想你爸爸,难道也不想mama?”

    清旺来宽慰母亲:“实是我抽不开身,其实我也很想妈的,不然干嘛大老远跑回来陪您和爸吃饭呢。至于岁岁,我礼到便是心意到了,一个样的,她往后能过的节日多着呢,我不会再缺席了。”

    李火旺终于在“缺席”二字落音时停下了咳嗽。他被呛的腮颊红红,却还是面色不善地瞪着对面的清旺来。

    李岁则在一旁的宝宝椅上被喂食着特制的鱼rou泥,小孩子越吃越高兴,吃着吃着就上手了,手舞足蹈的把那小碗里的辅食抹得满脸都是,看的大人们哈哈大笑。

    诸葛渊抽出纸巾,给女儿擦干净小脸,李火旺顺过气来后,也帮着给李岁换上了新的小围兜。

    诸葛夫人笑眯眯地看着他们,眼里盛满了慈爱。

    待佣人抱走了孙女儿去洗脸擦身,她才乐呵呵地开口。

    “小渊一贯是个不急不慢的性子,所以他的大事,我们做父母的只能空着急,不好逼他。如今好了,倒教他白捡了你这么个好人来,火旺啊,你都不知道当初他领你回家的时候,我有多高兴。”

    “小渊工作忙,是你包容体谅,不吵架不生气,日子才过的这样好。如今还有了岁岁,我就是即刻死了,也瞑目了。”

    诸葛渊不赞同地看了母亲一眼:“妈,这说的是什么话。”

    而面对如此之高的赞誉,也实在令李火旺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双颊红彤彤一片,不会拍马屁说好话,也不知该如何回应长辈的这番盛赞,只好道一句“谢谢妈”,而后低头大口吃饭来掩饰慌乱的心,脸都快埋到饭碗里头去了。

    诸葛渊不免好笑,想给他添两筷子菜都没处下手。

    看他们如此恩爱,诸葛夫人的心总算是放下了大半,于是又转头去和蔼地敲打着小儿子:“哥哥的事既圆满了,也该考虑弟弟了喔。”

    “你兄嫂如此恩爱,现今连孩子都一岁了,难道你瞧着就不眼热?”

    清旺来原本正慢条斯理地把佣人理出来的虾rou往嘴里送,闻言一顿,不急不慢地将那鲜嫩的rou咀嚼吞咽下去以后,转而冲着母亲微笑起来。

    “有什么可急的呢?”

    诸葛夫人见他这副模样,不免又忧心忡忡了一些:“你这孩子,从小就对什么事都不上心似的。一个二个的年纪都不小了,现如今你侄女都过了周岁礼了,你也该着急些吧?”

    “从前我给你盘算过那么些好人家的孩子,你一概推托了,全说不合你意。紫禁城方方正正就这么大点儿地,你还想找个什么模样儿的俊俏小姐或少爷么?不然你同mama讲,你到底想要个什么样的——唯有你说了,妈才好替你找寻嘛。”

    诸葛夫人一看就是cao心惯了,连席间还有外人也顾不得了,就这样对着自己的小儿子发起牢sao来。

    佣人们倒懂规矩,个个低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主家的事全装听不见。

    李火旺听着好笑,心说你清旺来也有被逼婚的一天,被母亲赶着去相亲,那场景光是想象就能让人笑出声了,真是可怜当妈的心呐。

    他暗暗地笑够了,才趁着无人在意时悄悄从诸葛渊盘子里叼了个摆盘用的小糖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了嘴里。

    他从前生活颇苦,唯一能捞到嘴里的好物也不过是路边小孩儿丢下的半个糖块儿。后来即便生活好了,仍然离了甜食不行,为了弥补儿时的心理创伤,几乎是报复性的补偿着自己嗜糖的癖好,糖果蛋糕基本来者不拒,但长期这样吃,哪怕铁齿铜牙也未必受得住,因此久而久之便落下了牙疼的毛病。

    而他那个神经病前任根本不在乎他的心理问题,多数时候甚至都懒得掩饰那病态的控制欲,时常把他逼得抓狂。李火旺一度觉得自己没直接被搞死还能活着遇到诸葛渊都算走了大运。

    后来和诸葛渊在一起以后,才算是在这个精神稳定的现任帮助下弥补了很多儿时的苦闷,嗜甜的症状也减轻不少,只是偶尔压力大时,还是会控制不住想要大把大把地吃糖。

    诸葛渊担心他牙疼的老毛病,每月都要陪着他去检查一遍牙齿。李火旺嫌麻烦,开始时总是推脱,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后来诸葛渊干脆直接让牙医上门了,这下总没有可逃避的理由了。

    于是在各种矫正治疗齐上阵的情况下,李火旺的牙齿终于渐渐好了起来,他也不是说不满意,毕竟牙疼起来真要命,能不再受罪当然是好的。只是牙医跟诸葛渊再三嘱咐过,一定要严格控制着他吃糖的份量,否则很容易复发。

    而他这个做事略微死板的男朋友则牢牢记住了这件事,谨遵医嘱并开始限制了李火旺的糖分摄入,每周吃多少都有定额,提前吃了就不能再讨要,若是偷吃被发现,就要用扇子打手心了。

    不疼,毕竟折扇不是铁棍,诸葛渊也只是为了训诫而不是惩罚。他同样舍不得对人下狠手,顶多逼着人多刷两遍牙罢了。

    偶有的那么一两次不听说不听道的惹急了自己这个小男朋友,也自是后话不提了。

    李火旺自以为这波偷吃做的天衣无缝,正美滋滋的用舌头咂摸味儿呢,放在桌下攥着桌布的手背就突然挨了一下子。

    这一下子是真用了劲儿,李火旺的手背霎时就红了起来。他猛地缩回了手,心中一惊,终于发觉自己这点儿小动作根本逃不过人家的眼睛,于是悻悻地扭头去瞅诸葛渊,然而却见对方神情冷淡地望着对面。

    这脸色几乎可以算得上是生气了,李火旺看一眼就头皮发麻。诸葛渊鲜少这样把自己的怒气明晃晃地摆在脸上,大部分时候他都是得体的,从来不为任何事着急上火,李火旺和他吵架把人惹恼了的那两回,在床上的记忆都尴尬的不愿回想。

    这是怎么了?李火旺茫然地顺着视线看过去,发现清旺来正玩味儿地盯着自己,眼神里全是精明与戏谑。

    靠。李火旺的心沉了下来,他就吃口饭的功夫,这人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再一扭头环顾四周,发现清父和诸葛夫人的脸色也是说不出来的怪异,像是尴尬,又像是带了点儿怒气。

    清旺来见他看向自己,于是又不紧不慢地重复了一遍自己先前说过的话:“妈,你如果真想替我说亲,就帮我找一个——”

    他看着李火旺,微扬起下颌,眼神清明又赤裸,唇角勾起一道挑衅似的明晃晃弧线:“嫂子这样的吧。”

    轰然间宛如平地一声炸起,李火旺被这句话砸懵了,他僵直着身体,就这么直直地与清旺来对视着,可大脑却一片空白。

    这疯子!这精神病!

    这是什么场合,难道他打算在这里捅破一切吗!

    李火旺攥紧了拳头,恨不得下一秒就把清旺来脸上那张假皮面撕下来狠狠地揍进地里去,甚至忘了扭头去看诸葛渊的反应,也不知道他现在什么脸色,只能绞尽脑汁,在心里不停地琢磨着万一被戳破后可以应对的说辞。

    然而席间沉默,半晌无人能言。

    清旺来没再说一句话,脸上仍然挂着从容不迫的微笑,好似丝毫没有觉得自己这话有什么不对一样。

    还没等李火旺想出对策,清父先“啪”地一声先摔了筷子。

    “没规没矩。”

    “多大的人了,还总跟小孩子一样尽开这种玩笑。”

    他率先出口斥责这个不懂事的小儿子,两句话就把这尴尬的言论给打成了玩笑,轻飘飘就摘掉了清旺来隐在其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既然长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李火旺也不好再说什么,这是给双方的台阶,他们两人都得踩着下来,总比让对方不管不顾的竹筒倒豆子好。

    唯有诸葛夫人担忧地瞧了瞧兄弟二人,她最清楚这两个儿子的脾气秉性,根本不能确定清旺来这番话的真实含义究竟如何,但饶是如此,她也还是顺着丈夫的意思岔开了话题。

    “好了好了,吃饭吧。”

    不怪她这个做母亲的忧心,所谓知子莫若母,兄弟阋墙乃是家族大忌,她不得不防。

    待席间又恢复了方才的活跃气氛,李火旺这才转过头去瞧了瞧诸葛渊。意外的是,诸葛渊已经恢复原来面若春风的模样了,好似刚刚那副冷淡的神情只是自己的错觉一般。

    眼下这种情况压根判断不出对方生没生气,但总归刚刚那页算是翻过去了,李火旺稍稍松了口气。

    诸葛渊确实看不出半点生气的样子了,他的心思全被敛在刚刚那句话中了。

    他举起酒杯,微笑着隔空敬了自己弟弟一杯:“小清虽则年纪还小,有些事也要提早准备,母亲再怎么唠叨,也是为了你好。什么时候你真能领个像你嫂子这样的弟妹回家,我也就放宽心了。”

    这话的真实含义不言而喻,就像方才清旺来的“戏言”一般,谁都没有点明,谁也没有说破。

    举杯之间他侧过手背,好似无意识般地将自己中指上的对戒撞进胞弟的目光里,一闪而过的银色亮光反射到清旺来的镜片上,晃了他的眼,好似悄无声息地将他的笑意抹去了。

    清旺来面色不改,恭敬无比地接下了大哥这杯祝福之酒:“有了哥这句真心实意的祝福,我一定会得偿所愿的。”

    无论真情还是假意,都尽数涵盖在这杯酒中了。

    二人放下酒杯,余下时间都未再就此事纠缠,只是不咸不淡地陪着父母吃完了这顿气氛骤变的家宴。

    饭后诸葛夫人见天色已晚,恐怕夜间行车危险,便提议让他们在主宅留宿一晚。

    清旺来倒是笑眯眯的应下了,李火旺却是一秒钟都不想看见他那张可恨的脸,跟这个人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还不如让他去死,他连对方呼吸出来的空气都恨不能拿块板子隔开。

    只是他原要推辞,一转头却又看见丈夫正和母亲交谈甚欢,想来久不曾有过这样的相聚,心中也是无比想念。

    李火旺不愿做那个拆散母子相聚的恶人,但他又实在恶心诸葛渊的这个胞弟,一时间便犯了难。

    正为难着,诸葛渊已经和诸葛夫人欢欢喜喜地谈完了话,从佣人手中接过了二人的衣服。

    他给李火旺披上衣服,叮嘱妻子先去车上打开暖风坐一会儿,等他与父母再商议些事便一同回家。

    李火旺呆愣地抬起头来:“啊?我们不住下吗?”

    诸葛渊笑了笑:“你不是不愿意?没关系的,我同母亲讲过了,今夜把岁岁留在这里陪他们老人家,明天一早我们再来接。说到底,母亲只是寂寞而已,有孙女陪着,她高兴还来不及呢,我也就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了。”

    这话说的李火旺颇有些愧疚,他们工作都忙,除了逢年过节的族中聚会以外,很少有时间特意去看望父母。女儿虽是头一天离开自己,但是跟着奶奶睡也没什么,他顶多有些想念而已。何况清家也有专门侍候的保姆,照顾的与家中也不会有什么两样。

    于是他点了点头,接过了车钥匙,同诸葛夫人他们道了别,便准备先去车中等候了。

    然而他一只脚还没迈出大门,清旺来那讨厌的声音便又在身后响起了。

    “对了哥,你是不是下月要出差了?”

    “嗯?对,我……”

    李火旺猛然回头。

    他停住脚步,抬头看着诸葛渊,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要出差?”

    诸葛渊愣了一下:“啊,是。预计是下月出发,但其实还没定数,我只能算是替补,如果老师定的人中有人行程冲突了,我大概率就会去的。”

    “你要……去多久?”李火旺声音都哑了。

    “我不知道,多则一个月,少则十五天。”诸葛渊纳闷地看着状态突然不对劲的李火旺,“火旺,你怎么了?”

    李火旺紧紧捏住了自己的衣角,没有回应,只是闷闷地问道:“能不能不去?”

    诸葛渊定定地看着他。

    好半晌,他才轻轻回应道:“好,我会跟老师说的。这个行程并没有那么重要,我的位置随时可以有人替,你不想我去,我可以不去。”

    李火旺捏住衣服的手终于松开,缓缓地松了口气。

    可是这还不算完,清旺来挑一挑眉,慢慢踱步至他们二人中间,笑着同他们讲说:“嫂子是怕家中无人照应吗?其实我住的离你们这样近,有些什么事大可直接来找我,也方便些。”

    “去年大哥出差时,我恰好接手母亲的生意,自认为做的还不错呢。”

    诸葛渊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的弟弟,不知道他突然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但他还是顺着对方的话应和了两句。

    “……你确实辛苦。家中大小事务,都是你在管理,所以母亲才会这样信任你,放心把公司交给你。”

    “所以啊,大哥。”清旺来笑眯眯地站在了兄嫂之间,一左一右搭上了他们二人的肩膀,那副无框眼镜恰到好处的遮掩住了他眼角锋利的光,以至于让他们三人看起来好似亲密无间似的。

    “即使你真出了差,也不必担心家中生事……”

    李火旺心里一紧,立时抬眼向他怒目而视,生怕他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清旺来面对这道威胁的目光丝毫不惧,手心重重压向李火旺肩头,享受般地看着对方扭曲的表情。

    他面带微笑,一字一句、口齿清晰地说完了那半句话。

    “大哥尽可放宽心,我会好好照顾嫂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