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是一眼就能看见师母的眼睛，可师母的视线啊，始终在老师身上

    几日后。

    温川带着妻子和女儿来看望鹿溪，鹿溪已是从容得体的样子，小丫头直往她的怀里钻，说着“奶奶好香”，年迈的鹿溪牵着她的小手笑，“奶奶带你出去吃饭好不好？”

    她身上穿着白色的长裙套装，上衣是方领，本该显得肩很宽的，但在她身上，却只觉得知性优雅，丝毫不显壮。

    长裙直小腿处，脚上踩着的是一双同色系的矮高跟。

    尽管已头发花白年迈，脸上胶原蛋白自然流逝，却仍一眼便让人觉得是个美人。

    她似乎只苍老在其它地方，那双黑眸，仍旧清澈，只多了优雅的成熟，多了几分自持的阅历，却丝毫不会影响眸子里的干净。

    在爱里浸至今日的她，真的仍有少女的那份纯真在。

    可她枯瘦的身体，早已银白的长发，都透着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苍老和疲惫。

    “师母，我们帮您物色了一个保姆，性格很温柔，做饭的手艺也好……”

    “不必为我费心。”鹿溪说着，牵着小丫头一起慢慢地往外走，苍老的脸上总是笑吟吟的：“我嘴巴挑剔，只吃你老师煮的饭，要是吃了保姆的饭发现原来天外有天，他该气的好几天都睡不着觉了。”

    温川的妻子忧心道：“可您总要有人照顾才是。”

    “我最近都自己下厨，也没那么难吃。”

    “我也想吃奶奶煮的饭！”

    “那可不行哦，爷爷都没吃过几次，做给你们吃，他要不高兴的。”

    风吹过，她的银发随风微微扬起。

    她抬手勾起发丝拢到耳后，又用掌心挡着太阳，感慨的喃喃：“瞧，多好的夏天啊。”

    她的爱人，就永远留在了这么好的夏天里。

    温川夫妇傍晚才走，之后又来了几次，见鹿溪的状态一直都很好，也才终于觉得不负老师所托，放下心。

    之后工作忙碌了四个多月，再见鹿溪，是在医院里。

    她摔倒了，不想住院，希望温川可以帮她办理出院手续。

    “师母好好儿的，怎么会突然摔倒呢？”妻子这样说。

    温川摇摇头。

    听见小女儿说：“奶奶的眼睛看不见了，就很容易摔倒了啊。”

    “什么看不见了？”

    “奶奶的眼睛啊，咱们每次来，她的眼睛都要更没光亮一些呢。她哭得太多了，眼睛哭坏了。”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怎么不跟爸爸mama说？”

    “奶奶……她不让我说……”

    鹿溪闹着，“我只是摔了一下，没什么大事，他们大题小做。小川，你帮我办好手续，咱们就回去。”

    温川看着她那双完全暗淡下来的眸子，没止住眼泪。

    曾经，师母的眼睛那么亮，那么亮。

    好像碎了无数带着月光的水晶在里面，他总是一眼就能看见师母的眼睛，可师母的视线啊，始终落在老师的身上。

    他无比艳羡，无比艳羡。

    如今那双眼睛里的光，竟完全碎灭了。

    连零星簇燃的火苗都未曾留下。

    他以为师母过得很好，完全放下了。

    又忘记了，那样的感情，怎么可能放得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