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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恨无穷

    百鬼窟内,Y风怒号。

    有一缺眼残牙的青面小鬼,发乱如蓬,蹦蹦跳跳,捡起骷颅头堆高高。

    少年站姿懒散,柱着一柄长六尺的乌色镰刀,长指在空中轻点,C控小鬼如手中的提线木偶。

    他C纵着小鬼,堆起一座十八层高的骷颅头小山,歪头看了片刻,神情兴致缺缺。

    “主子,属下……有负主子所托。”

    玉牌闪出青光,传出一道男人的声音。

    “跟丢了啊。”许凤喈毫不意外,低眉垂眼淡淡一笑:“废物。”

    他又问:“今日做了什么?”

    暗影将行径一一禀明。

    “先是小孩,又是大夫,明天又是谁?”盯着骷髅头小山里成百上千个黑洞洞的眼窟,他问:

    “明天又是谁?”

    没人回答,他便自言自语:“言语交谈,肌肤相碰,身为女子,竟无半分自知自觉。”

    暗影语气发虚:“主子,若没有其它吩咐,属下告退。”

    玉牌光芒寂灭,许凤喈弯腰,伸出手指对小鬼勾了勾,“过来。”

    死白的眼珠僵滞地转了转,小鬼顺从内心的恐惧,一蹦一跳,低着头蹦到少年面前。

    左眼珠从眼眶里滚落出来,落在少年脚边,他伸出g枯死白的小手捡起,摁进眼里。

    许凤喈问:“你可愿跟我走?”

    大脑简单的小鬼怕极了眼前这人,那些强大的厉鬼在他手下过不了几招,被镰刀削中,全化成了青烟。

    小鬼无奈地点头。

    “那好。”眉心射出一线白光,打入小鬼体内,许凤喈与它定下主仆契约:

    “此后你为我所用,你之所见便是我之所见。”

    他控制住小鬼的神魂,合上眼眸,神思切入识海里的一粒青色小点,进入了它的视角。

    脑海里浮现起小鬼所见,许凤喈看见了闭着眼睛的自己,修罗镰刀,旁边的骷颅人头山。

    魂丝只能感应人之所在,却不能目睹发生了什么,有了这小鬼,便很好。

    苦涩浓郁的药味,在山洞里弥漫,火苗舔舐着罐底,痛得瓦罐咕噜咕噜的惨叫。

    “药好了,过来端药。”

    庄姜熬了大半宿,眼神都呆滞了,边打哈欠,边将药碗递给朝生:

    “小心些。”

    朝生谨慎地接过瓷碗,哑着嗓子:“jiejie,你是个好人,好人会有福报。”

    她并不想接好人卡,木着脸道:“我这人,一向容易吃撑,闲的没事g。”

    小孩讪讪走开。

    “你何时放老夫回去?”

    大夫有家不能回,也不知自己被扛进了深山何处,脸色难看,敢怒不敢言。

    在场的另外两个男人是引气期,他倒不怕,唯独眼前这个姑娘,瓜里瓜批,惹不得。

    大夫等着庄姜开口放他回去,这一等,便等至凌晨。

    子夜时分喂了药,妇人醒在凌晨卯时。

    人生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求不得苦,怨憎会苦,五Y炽盛亦苦。

    庄姜见草堆上躺着的妇人吊着一口余气,眼睛浑浊,直直看向虚空,又缓缓望向旁边安静呆愣的小孩。

    她心里在漏风。

    拿出一块黑布,强势地蒙住大夫的眼睛,将人劈晕,拖着他的后领走向洞口。

    “等等——”朝生追出来,扯住她的袖口,往洞里拖。

    “怎么了?”

    “娘亲她……”

    庄姜只好将大夫扔在洞口,随朝生回去,借着晨曦的微光,正好对上的妇人虚无涣散的眼神。

    她同朝生一起,蹲在妇人身边。

    “我……姜……”

    妇人唇瓣翕合,发出破碎零散几个字,听得庄姜不明所以,手背覆上一只枯瘦如J爪的手,抓着她,按在朝生的手背上。

    庄姜大惊,正要抽手,看见妇人瘦削苍h的脸庞上,滑过一滴浑浊的泪。

    时昏时醒间,妇人听见朝生和牛大牛二的争吵,这两人胆小卑怯,不敢以身涉险,也拦着朝生下山找药。

    不知过了多久,又听见一道女声,此处从未有过外人来访,她费力想起应该是前几日见过的那位姑娘。

    迫不得已,只有将朝生托付于她。

    牛大牛二站在旁边,目睹这临终托孤的一幕,不约而同地松口气。

    这对母子,应该是有些来头的,先前为了救他俩出十三号兽奴场,死了十几个修士。

    他们两兄弟欠其中一位修士恩情,便答应为他照看,躲在深山老林里,日日夜夜担忧提防着神教修士找过来。

    良心未泯,做不到丢下一对孤儿寡母自生自灭。

    身为常人,私心里不愿意yin这对母子惹祸上身。

    对着将死之人,庄姜难以出言拒绝,内心很抵触这两只一枯瘦一软嫩的手。

    朝生抽出手,低头亲吻妇人的额心,他的双眼通红g涸,哑着嗓子喊:

    “娘亲。”

    庄姜此时注意到,自她带大夫回来后,这小孩没哭一声,没有再流一滴泪。

    十岁幼龄,面临死亡,平静又安静。

    朝生只是不停地喊:“娘亲,娘亲……”

    妇人微微阖眸,唇际一缕若有若无的苦笑。

    宫门映柳,辇路穿花,她出身姜国乌衣巷,踏朱雀桥,游神武街,行过红光千万家。

    幼时父疼母爱,也曾是他人的掌中珠,心头宝,珍馐玉食,随意取用。

    岂料世事颠沛难说,沦作泥,碾作土,甚荒唐。

    如今身陷苦海,命绝Y潮山洞中,余留幼子,托付陌生之人。

    万般不由己,万般皆是命。

    在朝生一声又一声嘶喊中,妇人瞳孔散大,唇际的一缕苦笑,也消逝而去。

    秋Y散,霜飞晚。

    亡人不可见。

    叹生离死别匆匆,此恨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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