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谁念漂零久
第十一章 谁念漂零久
姜绯用了接近一周,才适应了重生之后的生活。 姜绯重生时,刚要满三十岁。细算起来,高一是十四年前发生的事情了。十四年间,无论是穿衣打扮、生活习惯,还是人们说话行事的理念都天翻地覆,从成年人到高中生的身份转变更是难以适应。不能触屏、不能电子支付的手机,姜绯不得不随身携带现金和钱包以及各种卡片,累赘得很。她必须得重新学会挤公交车,还要习惯在没有咖啡的状况下熬过早读和晚自习填满的生活。更别说可以称得上贫乏的娱乐方式,实在是糟糕透顶。 此刻,姜绯无比怀念自己在省城的两室一厅,甚至怀念起吃人不眨眼的血汗工厂——写字楼。至少那里楼下就有咖啡店,她可以踏着高跟鞋,光彩照人地踩过一尘不染的地面,点点头向保安说早,打磨精细的几根指头握着装有咖啡的纸杯,在指针指向十点的时候施施然踏进电梯。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穿着土气的卫衣,拖长到脚面的运动裤,还剪了一个非常流行但根本不适合她的发型。 顶着这样的造型,简直让早晚自习和上一整天课的痛苦全都放大了无数倍! 从苔青村回云江的第二天姜绯也没去学校。姜克远不怎么管她,说一句“不舒服”,他就安排秘书给班主任打电话请假了。姜绯在心里冷笑:前世她苦等了十几年,等到心灰意冷也没等来姜克远的关爱;今生倒好,他的冷漠和不作为反而方便她了。 青春期的女孩子嘛,明明是很漂亮的。但姜绯发育得早,小小年纪胸前就隆起一团;高中男生刻薄,就算是炮仗脾气的姜绯也难免在这种敏感事件上露怯。没有女性长辈带着,姜绯便只会稀里糊涂地穿一些用后世眼光看非常土气的衣服。姜绯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整理衣柜,翻出了那些明明不合身却可以遮掩身材的宽松运动服,嫌弃地全部扔掉,又去商场,重新挑了一些简约却很青春的基本款。 成年的姜绯装点自己年轻的rou体,那种感觉十分奇异,就好像在她最需要的时候,终于有了一个母亲、一个jiejie,能够陪伴她度过青春当中的所有彷徨无措。 周末的时候,姜绯去了一趟舅舅家。向小园走后,向广平就成了她为数不多的亲人;前世她上了省城的一所二本,见向广平的机会逐渐少了,后来姜克远破产,她嫌丢人,再加上向广平本来就没义务协助这个早就断了联系的姐夫,所以姜绯从未向向广平求助,而是默默扛下了一切。再后来,姜绯一个人在省城打拼,跟向广平三年只见了一次面,匆匆吃了顿气氛尴尬的饭就走了。 高中的时候,向广平还是十分疼爱姜绯的。他心疼外甥女早早没了母亲,有什么好东西总想着给姜绯带一份。久别重逢,姜绯没有空手,提了几斤水果和饮料,又给表弟带了时下流行的运动水壶。 她的周到让向广平一家全都不太适应,尤其是姜绯进门时,带着恰到好处的热络与客套说:“上了高中,也一直没来看舅舅和舅妈,路上看到凤梨不错,想到舅妈爱吃,就买了点。” 向广平愣了愣,把姜绯请进家门,心里泛着嘀咕。 云江六中果然是不一样,这种人情世故的往来礼数,姜绯像是一夜之间学会了似的,事做得漂亮,话说得也好听,就算是大学生,没几年的社会历练,恐怕也没这么老道。 她的变化的确很大。头发剪了,衣着也变了。都不是出格的装扮,可就是说不出的好看。吃饭的时候,对比起旁边只会埋头刨饭的亲儿子,姜绯温言细语,在停筷的时候回答长辈的问话,又时刻留心桌上的动静,添饮料盛汤都很殷勤,就连身旁的妻子笑容也真心了不少,恨不得姜绯是自己的亲生孩子才好。 不懂事是受尽宠爱的孩子才有的特权。姜绯……太懂事了。 饭后姜绯找到在阳台抽烟的向广平,告诉他自己这一次的来意。 “买房?” 向广平皱起了眉头。 “嗯。”姜绯点点头,“我听说我妈走之前,给我买了一笔保险,说是16岁就可以取出来支配的,如果不取出来每年还会生利息。我想过了,与其放在账户上,还不如拿出来买房。” “你家里有房子了,怎么还……?” 向广平十分纳闷。十四年前,房价还没有涨成后来那样离谱的样子,老百姓对于买房,也不像后来那样狂热。在向广平的概念里,乡下有套老房子,城里也有住处,这就够了,又有什么必要折腾?不当吃不当喝,还不如放在账户里钱生钱。 姜绯却有自己的打算。保险是会每年增值,可以增值的速度远远比不上货币贬值的速度,更比不上房价。就比如这单保险,现在还可以全款买一套小户型二手房,到了姜绯大学毕业的时候,取出来的钱也刚刚够首付。国内的房价,会在接下来的十年内持续不断地暴涨,变得越来越买不起。姜克远赌博败光家产之后,无论是公司还是车房,全部用来给他还赌债了;而那时的姜绯一无所有,既没有积蓄,也帮不上任何忙,连第四学年的学费都差点交不起,更加没有余力安顿好奶奶,只能听天由命地任凭奶奶住到了城中村的破败出租房里。 现在,云江的房价还很低,用后世的眼光看来,简直就是大白菜。姜绯当然不可能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她要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不会被姜克远抢走败光,不用担心奶奶再流离失所。进可以安生立命,退可以置换变现,稳赚不赔。 “回家太远了……高中课程好紧,每天路上花三十分钟太麻烦了……” 姜绯拽着向广平的胳膊,絮絮叨叨地求。一会儿说自己想好好学习,一会儿说考上好大学一定孝敬舅舅舅妈,一会儿又说毕业了再卖掉不会贬值,叽叽喳喳,热闹极了。向广平被她缠得态度松动,举棋不定,又说:“非得现在买?要不再等等……还会跌……” “不行!” 姜绯急起来。 在房价出现上涨苗头的时候,许多人都是这样错过了机会。总想着再等等、还会跌,眼看着房价一路走高。活到三十岁,买涨不买跌这点基本的理财道理,姜绯还是懂的。 她态度坚决,向广平也不好再坚持。这本就是向小园留给姜绯的钱,他是代为保管,没有决策权。他点点头:“好吧,我得给你妈打个电话,问问她的意思。晚上打——她这会儿应该睡了。” 向小园对国内的事情向来不理会,就连姜克远破产,她也只问了句“姜绯还好吗”。姜绯知道这件事基本已经成了一大半了,放下心来。 这样就很好了。她无力,也无心阻挡姜克远去赌,他们父女亲情淡漠,要拦也拦不住,她也不想管,只希望能在他欠下败掉祖宅的巨额赌债之前,姜绯能抓到他赌博的证据,让法律来制裁他,用牢狱来阻断他的赌瘾。 就算姜克远真的进去了,有了这套房子,安顿奶奶不成问题。她再想想办法,弄点自己的小金库。八万十万虽然少,不够填姜克远赌债的窟窿,但至少足够交大学的学费,她也有了翻身的资本和底气,勉强算是有了一点点,把奶奶护在身后的力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