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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山茶下的兔子(剧情)

    入夜,陆公馆。

    长日沉寂的宴饮之所今夜灯火辉煌,主厅燃着数以千计的长烛,猩红色的挂毯与暗金织纹增加了烛火跃动给眼睛带来的不适,不过这是数十年未变的传统布置,来客的血统让他们或多或少会被象征新鲜血液的红色所吸引。

    客人们早早到来,递交请柬,这是陆氏新家主继任后举办的第一场宴会,受邀者是陆氏庞大家族中六岁至十四岁的孩子和他们的父母。

    与惯常宴会不同,这场晚宴是新家主为自己寻找继承人而举办的,那位今年开始掌权陆氏的先生尚还年轻,却拒绝了父辈之前为他选定的联姻对象,宣布他的继承人将从家族中挑选。

    陆氏拥有令人瞠目的财富和产业,这样的庞然巨物本该牢牢掌握在自己的血脉手中,新家主的行为实在让人不解。不过没有人会去深掘缘由,在可以拥有整个陆氏的巨大吸引力面前,家中有适龄孩童的父母都选择了带着孩子赴宴,有些血脉淡薄的支系还是第一次踏入公馆主厅,他们脸上是难掩的兴奋与期待。

    人声扰动,年轻的家主并未露面,只有侍者们鱼贯而入,在长桌上摆满精致的食盘。

    宴会厅二层的隐蔽包厢中,有位两鬓斑白的夫人正望着大厅的景象,那些人眼中隐隐透露的狂热和欲望让她有些不安,她试图劝说身后为她推轮椅的年轻男人:“你才二十六岁,不管是否结婚生子,你也还有很长的时间,何必这样心急?”

    对方俯下身,语气温和但不容置疑地回应她:“抱歉,陆英姑姑,我已经决定了。”

    陆英了解他,知道这就是不予回转的意思,虽始终费解于他因何做出这个决定,但她也明白对方不会回答自己的疑问,只能无奈道:“好……如果你需要,我会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谢谢。”男人的表情始终平和,只在看向下方宴会厅时目光才有所波动,他太过熟悉这里,那些暗红色的挂毯与壁纸上曾溅上真正的血液,即便经过反复清洗和长期闲置,他也始终能嗅到那股令人作呕的、腐朽的味道。

    告别陆英后,他独自走向公馆的小花园,这是整个陆公馆唯一让他不会心生厌恶的地方。

    园艺师在花园各处培植了不同品种的山茶花,现值冬春之交,正是它们的花季。

    杰作山茶重瓣雪白,木耳花形的依莲贝蒂以桃色为多,小碗形浅粉色的戴氏之歌,还有经由本土育种的宝珠山茶。

    这是场难得一见的盛放,也吸引了除男人以外的一位来客。男人视力极佳,几乎是一眼就望见某簇浓红的伯拜范下,蹲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正拾捡小路上凋落的整朵山茶。

    这让男人想起自己少年时饲养的兔子,某个春夜它曾叼着一朵山茶在月光下跳跃,然后趁他不注意时把花整朵吃了下去。

    他走了过去,女孩穿着奶白色的毛衣,怀里抱着自己的小披肩,浅红色的,兜满了她一路挑挑拣拣出的花朵。

    他在离女孩几步距离的地方站定,又半蹲下身,担心惊扰了她,于是轻声道:“你好?”

    听见陌生的声音,女孩受惊,轻轻一颤,转过头望向出声的年轻男人。

    一只似乎受了欺负的小兔子,他不由自主地想,她脸上还留着未干的泪痕,眼睛和鼻尖都红通通的,更像一只兔子了。

    “你好……”女孩抱紧了自己怀里的东西。

    男人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向神态戒备的女孩自我介绍:“我叫陆沉,你也是今天的客人吗?”

    女孩点头,很遵守社交礼仪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她迎着陆沉的视线,用力攥着披肩的绒边,很快又低下头,几乎要将脸埋进满怀的花里。

    “如果你喜欢这些花,可以剪一些新鲜的带回去。”陆沉找了个话题,想让这只提防心很重的小兔子放松些。

    女孩摇摇编了两条麻花辫的小脑袋:“不用了。”她将披肩里的花小心兜好,找了个还没移栽花种的小土坑,把那些花全都倒了进去。

    陆沉走近,看见女孩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脸颊,转身同他告别:“我要回去了。”

    小朋友没有交谈的心情,陆沉本应知趣,随她离去,但或许是女孩总让他想起那只离开的兔子,陆沉莫名多问了一句:“刚刚为什么哭?”

    女孩皱着小脸,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谈论这个,她重新系好披肩,小声道:“伤心就会哭啊,不像你,明明难过还要笑。”

    女孩的话似是无心,陆沉却缓缓敛了笑意,眉宇沉肃,相比方才表情冷硬了些。

    “你的天赋和感知情绪有关么?”他蹙眉。

    女孩却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天赋?”

    血族的天赋,陆沉并未解释出口,陆氏一族的血脉特殊,天生嗜血重欲,某些嫡系甚至会拥有一些超越常人能力的“天赋”。

    虽然血族的天赋和身体素质正在经历不知原因的“退化”,但拥有特殊能力的高等血族与普通人类之间还是有质的区别。

    陆沉曾经接触过拥有“读心”天赋的同族,那已经是同类能力中的佼佼者,可依旧要靠肢体接触才能感知到别人的情绪,但这个女孩不同,他们不过只对视了几眼而已。

    女孩着急心切,对陆沉挥挥手就跑掉了,背影轻快,起落的辫子像两只绒绒的兔耳。

    目送身影转过小路,消失在回廊,陆沉也转身离开,一面联系了管家周严,女孩既然是今晚宴会的客人,自然能从名单上查到她的父母。

    周严效率很高,晚宴结束前,女孩的资料就发到了陆沉手机上,除开档案上的明文资料 ,周严汇报还查到一件隐秘。

    “她不是陆氏的血脉?”陆沉站在二层包厢的窗子前,多少有些意外。周严背手立在他身后,回道:“是,她父亲陆晋曾秘密送了两份血液到陆氏旗下的鉴定机构,鉴定结果是两者没有血缘关系,这份报告被销毁后不久,陆晋的前妻就因意外身亡了。”

    陆沉沉思片刻,随手在宾客名单上圈了几个名字递给周严:“除了她以外,名单上这些孩子也通知他们的父母,说明天我要在主宅见他们。”

    “是。”周严欠身离开了。

    宴会即将散场,家主始终没有露面,宾客们惴惴不安,孩子们中年纪最小的那些已经开始犯困了,但在父母的提醒下还是强打精神。

    陆沉在人群中轻易发现了那只小兔子,女孩趁着没人注意,端着瓷碟躲到角落里,正一口口地吃着甜品和蛋糕。

    资料里能看出陆晋并不喜欢自己这个女儿,前妻离世后陆晋很快续弦,攀上陆氏主家的一位小姐,这位新夫人为陆晋生了一个儿子,女孩的处境就更糟糕了。

    那个家庭对她来说无疑是个火坑,但陆沉想自己要做的事情也未必能救她于水火,甚至可能将她推入更深的不复之地。

    弱者只能随着洪流颠簸,偶尔抓住的一根浮木可能也只是经过命运精妙伪装的稻草,他不会让些微的不忍影响布局。可看着女孩因为塞了太多蛋糕而鼓起的脸颊,他却在不自知中上扬了唇角。

    虽见第一面只觉得她有些像兔子,但看她吃蛋糕时脸颊一鼓一鼓的样子,分明就是一只小兔子。

    等陆沉后知后觉收回目光时,女孩早已吃完整碟蛋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