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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一章臣于谦,从不说谎!

    于谦将自己和也密力火者谈的内容复述了一遍,顺便讲了几个大明赐名、给官、封爵的先例。

    投靠大明的鞑靼人很多,有普通人也有贵人,普通人中,比如同庆侯火里火真,洪武年间就参加明军,靖难之战中,顺利的封世侯,但是随着淇国公丘福征战塞外,战死爵除,火真的子嗣世袭观海卫千户,吃喝不愁。

    比如夏贵,原名曲伦台,同样是洪武年间投靠大明,在永乐年间曾经一度坐到了从一品的中军都督府右都督同知。

    贵人之中,比如吴允诚本是北元平章事,从一品高官,比如金忠,是前元一品亲王恒阳王嫡裔,比如投靠大明的和勇,他的亲爷爷是永乐皇帝朱棣的老对手阿鲁台。

    阿鲁台就是一战杀掉大明一公四侯的北元知院,也是明太宗朱棣大怒亲征的原因之一。

    大明从洪武年间至永乐年间,仅从二品以上的鞑官,就有三十九人之多。

    赐汉名、给官、封爵也不是大明首创,比如早在汉朝,本来是匈奴休屠部的王太子金日磾,归附汉武帝,被赐姓金,最终成为了汉武帝临终的托孤大臣和霍光并列。

    而唐朝的赐名胡将更是数不胜数,西域的有昭武九姓,最有名的莫过于制造了安史之乱的安禄山与史思明。

    给也密力火者起名赐汉名、给官、封爵都是给投靠的人一个定心丸。

    不同于云贵川黔的土官,凡是赐汉名赐世爵的鞑官,都居京师,随时听从大明调遣,等同大明世爵,所以不必要担心胡将如同安史之乱那般造反。

    朱祁玉正准备写下名字,疑惑了下说道:“也密力火者有没有提到归附之后,部族所有人的待遇问题?”

    按照洪武年间惯例,投靠的鞑靼人,即便是普通人也会恩赐丝衣一套、棉布十匹、钞一百锭、米三石、牛二只、羊五只、柴五百斤的安置费。

    到了洪武二十一年,蓝玉捕鱼儿海破北元朝廷,安置费就只剩下钞了。

    到了宣德、正统年间,因为宝钞泛滥贬值,连宝钞都不给了。

    朱祁玉循例,也是不给来附之人任何的安置费的。

    按景泰年间定俸,也密力火者自己的待遇是该俸米十五石、棉、钞、绢等,折银币约为年六十枚银币。

    于谦沉默了片刻,大明皇帝不愧是户部尚书,这扣扣索索的模样,和两只手严丝合缝的沉翼一模一样,不该花的钱,是一分一厘都不给。

    他想了想说道:“那倒没有,都是要谈的,看鸿胪寺谈的条件,臣会和马欢说明此事。”

    这种谈判的细节,哪里需要大明皇帝亲自问询?

    朱祁玉点头说道:“那就姓夏吧,名知义。”

    夏哈普在阿尔泰语系中大多数表示星星的意思,作为赐姓,的确比较合适。

    朱祁玉有些好奇的问道:“于少保,你们谈到的那个癿加思兰,有没有遣使来到大明?或者收到消息?”

    于谦摇了摇头说道:“也密力火者,现在该叫他夏知义了,夏知义是和巡检边方兵科给事中柯潜沟通有无,在柯潜的反复劝说下,才亲自来到了大明朝贡请封。”

    “至于癿加思兰,和大明关系很差,多次袭扰大明商队,袭扰营堡边镇,自然是不会遣使,因为遣使也会被坐罪论斩。”

    朱祁玉对柯潜有印象,他本是景泰二年的军生状元郎,而后在翰林院做翰林,实在是不喜欢舞文弄墨,就跑去陕西行都司抓jian细,头功牌拿到手软。

    景泰五年的状元郎是写了《大学衍义补》的海南人丘濬。

    朱祁玉颇为感慨的说道:“癿加思兰,路走窄了。”

    于谦一乐,笑着说道:“陛下所言极是。”

    朱祁玉和于谦又关于海外市舶司的若干问题进行了一番沟通,主要围绕济州岛设立市舶司和巡检司的驻军以及巡防之事。

    答应了朝鲜王要保护朝鲜不受倭寇所害,那大明自然是言出必践。

    济州岛,对马岛,是朝鲜海峡的重要支点,只要拿下了这两个支点,对朝鲜进行军事庇护的承诺,就可以完全做到。

    这个时候,问题就来了,济州岛驻兵的军饷谁来出?

    朱祁玉的意见是,为了保护朝鲜不受倭寇侵扰的驻军,助军旅之费自然是朝鲜王给大明朝廷。

    于谦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劝了两句仁恕之道,但是最后还是被陛下给说服了。

    陛下给的理由很简单,陛下首先是大明皇帝,然后才是万王之王、天可汗之类的天子,陛下要一切以大明利益为先。

    济州岛驻兵是一笔不小的负担,对于朝廷而言,对于户部而言,预算自然是能省则省。

    “高丽姬这个不能让步,朕不会要的,泰安宫不缺宫婢,为了这个高丽姬的事儿,朝鲜的两个使臣叨叨多少次了?说不行就是不行。”朱祁玉对高丽姬进贡之事,敬谢不敏。

    高丽姬长相都是优中选优,礼仪经过特别培养,与大明相同,知书达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但是他这个皇帝的招牌,不是用在给贩售舞姬站台的,也不是给朝鲜占分配地位的rou食者肮脏且龌龊的生意站台的。

    于谦想了想说道:“其实陛下,这高丽姬生意,是朝鲜王李瑈的,所以他才如此上心。”

    这不是什么秘密,大明和朝鲜商舶往来频繁,朝鲜王京距离大明京师约1900里,而大明京师到南京的距离为1800里。

    所以朝鲜一二事儿的传播速度大约等同于南京新闻的传播速度。

    朱祁玉这才了然,为何这两个使臣反复提及此事,他对这位首阳大君李瑈还是非常满意的,毕竟李瑈的执政理念就是事大交邻,一切事宜大明优先原则。

    “那就让朝鲜继续上贡吧,直接送到襄王府去,朕这位嫡皇叔可是至德皇叔,嗯,如此这般,既不让朝鲜王寒心,也恩赐了皇叔,不错,一石二鸟。”朱祁玉做出了决定。

    于谦有些哭笑不得的说道:“襄王殿下吗?”

    襄王府都快成了泰安宫的垃圾桶了,比如那些草原来的海拉尔、朝鲜上贡的高丽姬,还有一些推不了的宫嫔,都进了襄王府。

    于谦是兵部尚书,这些事不归他管,但他是少保,是百官之首,这些事陛下让他去处理也符合章程,这就是于谦,有宰相之实,而无宰相之名。

    朱祁玉当初想要给于谦宰相的名号,但最后不了了之。

    于谦颇为严肃的说道:“朝鲜王割让了济州岛给大明,还希冀几件事。”

    “一,是遣将官入大明海事堂学习战技术;二,和大明水师组成联合水师,共同护航朝鲜海峡;三,则是情报共享,希望大明可以在剿倭之前知会朝方,朝方扈从大明作战。”

    朱祁玉嗤笑一声,摇头说道:“那李瑈长得挺丑,想的倒挺美,做什么午时三刻的春秋大梦呢!不答应他。”

    朱祁玉本来还以为这李瑈就是个酒囊饭袋,只知道做高丽姬的生意,可是这李瑈并非如此,他想的太好了,培养朝鲜的水师人才,组成联合水师共同护航,情报共享,一件比一件过分。

    “朝鲜和建奴一直不清不楚,建州女真诸部和朝鲜多有联络,即便是武德不振的大宋朝,也有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之言,朕为什么要答应朝鲜这种条件?”朱祁玉还是解释了下自己的原因。

    “陛下英明。”于谦俯首领命,他也不同意这种养虎为患的做法。

    虽然朝鲜一直比较恭顺,但那是建立在大明强横的基础上。

    正统十四年土木堡天变,小小的朝鲜王世子就敢站接圣旨,和大明天使关于《藩国仪注》进行争辩,若是大明进入冬序势弱,那估计又是一个东郭先生与狼、农夫与蛇、吕洞宾与狗的故事了。

    “英明在哪?”朱祁玉随口一问。

    于谦立刻说道:“陛下刚果善断,能决大谋。常以四两拨千斤,开阖如神,励精勤政,威德远被;守文致理,条理严密;又本之以尧舜文武之心,勋业甚盛,故曰英明。”

    朱祁玉眨着眼看着于谦,才想起来,于谦也是正经进士出身,这种车轱辘的马屁话,真可谓张口就来,他满是笑意的问道:“认真的?”

    于谦一脸坦然的回答道:“臣以刚直着,从不说谎,真心实意。”

    朱祁玉长笑了三声,并不以为意,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于谦的为臣之道罢了,准备好些拍马屁的话,随时随地应付皇帝。

    他笑着说道:“好了,朕还没到耳顺的年纪,好听话就不用说了。”

    “臣…领旨。”于谦看着陛下的长笑,叹了口气,他说的是真的。

    想做明君,首先就得勤政。

    陛下整日里在讲武堂坐班、批阅奏疏、每日cao阅军马即便是雨雪也不懈怠、每月初一十五都要宣耆老百姓百工面圣、每月都会抽时间带着通政议政的七品腰牌跑到九门去体察民情。

    而且陛下从不好大喜功,颇有些自私自利,只不过是对大明自私自利,一切以大明利益为先,料敌从宽,更是谨慎至极。

    稽戾王若不是好大喜功,安有亲征酿土木堡天变的大祸?

    陛下对财经事务尤其专精,自大明新货币政策以来,大明朝廷的财富,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积累速度在加厚。

    总有人说陛下是亡国之君,于谦则认为,陛下英明。

    他说的话是真的,奈何陛下不信。

    “于少保要不要来下盘棋?”朱祁玉站了起来问道。

    于谦也站了起来摇头说道:“兵推棋盘又有新的地图了吗?若是《反腐抓贪》臣不是陛下的对手。”

    这是拒绝了。

    朱祁玉走出了御书房,奔着马厩而去,一边一边说道:“走,给你演示下朕的反腐抓贪,把王翱也叫上,朕不仅仅擅长贪腐,还擅长抓贪。”

    大明皇帝每个月都要抽出时间来体察民情,他七品的通政议政官职可不是浪的虚名。

    最近,他就发现了一个贼窝,若是从这个贼窝入手,绝对收获颇丰。

    朱祁玉有自知之明,他对自己的钓鱼技术心里有数,所以他准备把这个鱼窝告诉反腐小能手王翱。

    王翱很快就和陛下会合,向东城而去,在贡院之外停下。

    朱祁玉停稳了马匹,翻身下马站定,指着贡院的三条街说道:“这整个三条街的宅院,最低售卖十一万五千银币,最高近三十余万,而且买卖得有经纪买办担保。”

    “贵有贵的好处。”

    “看到那边了吗?蒙学私塾,一共十二个私塾,西席先生最少都是国子监的学正,至少是同进士出身。”

    “那边是学堂,一共三座,学堂里西席先生,最少也是翰林院的五经博士之流。”

    “东行三百六十步,是京师三大书院,啧啧,这三大书院的几个祭酒山长,朕还认识其中几位,都是翰林院的讲延学士,给朕上完课,再到书院上课。”

    朱祁玉在这边转悠一段时间了,对这里不敢说了如指掌,只能说如数家珍。

    于谦和王翱这才意识到陛下真的是来反腐抓贪的,而且是早有准备。

    朱祁玉负手而立,开口说道:“两位爱卿若是有了孩子,直接在这边,从蒙学、儒学堂、书院、国子监或者巾帼堂毕业了。”

    “朕有时候就在想,这些讲延学士,可是堂堂五品京官,给朕讲延的,身份地位自然不必多言,仅仅用钱帛就可以打动他们吗?”

    “朕以为不然。”

    于谦和王翱对视了一眼,陛下的问题预设了答桉,并不需要他们回答。

    能让讲延学士屈尊纡贵的唯有真正的权贵。

    讲延学士不大不小,是正五品,这是一个分水岭,在皇帝的大宴赐席上,能够入座的只有四品及以上。

    朱祁玉继续说道:“这地方朕深入了解过了,这三条街,没有一户是不干净的,都是干干净净!”

    “在廷文武没有一个在这里有宅院!”

    “所有户皆为经纪买办代持,这里住的不是登记造册之人,这里如此的昂贵,即便是朕都为之侧目。”

    “朕将大小时雍坊改建为了官邸,还专门从万岁山移植了园林树木,好好的官邸不想住是吧,那就住天牢吧!”

    “王翱啊,这个鱼窝,就交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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