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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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澹台烬在大殿里来回踱步，紧皱眉头心情烦乱。

    他记得回来之时冥夜的脸色很不好看，细想下来他支撑了这么久的般若浮生，能等到魔神去将他唤醒已是万幸，若是神力透支过于厉害，他怎么吃得消。

    就在他等不下去了想要强闯魔神寝宫之时，二人终于在大殿显出身形。

    魔神倚靠在高座上，脸上金纹面具不翼而飞。

    澹台烬看着他那张脸，目露震惊，但更多的是意料之中。般若浮生是冥夜所有记忆所化的梦，自然也有魔神摘下面具的模样。

    但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魔神和冥夜有什么相似之处。

    “你叫，澹台烬吗？”一道温润的声音将他从思绪里拉回，他看向身前的青年，慢半拍地点了下头：“……昂。”

    冥夜微笑道：“你入过般若浮生，应当知道我是谁。”

    澹台烬心跳飙升，磕磕巴巴道：“嗯、嗯，知道，上清神域的战神，冥夜上神。”

    “现在不是了，”冥夜失笑，“我隐约记得我曾将护心鳞赠了你——”

    澹台烬闻言顿时手忙脚乱地掏出护心鳞，双手递给他：“在，在的。”

    这护心鳞确实坚硬，让他在被钉入九枚灭魂钉之时替他挡回了三枚，勉强护住了他的心脉，才不至于在五百年前就死于非命。

    “孩子，你别紧张。”冥夜看着他，并没有伸手接的意思，反而忽然抬手轻抚上他的发顶，清透的眸中流露出一丝歉疚和怜惜：“对不起，让你在凡尘流落万年无枝可依。”

    澹台烬感受到头顶上掌心的热度，身体僵直，一动不敢动，脑袋晕乎乎的，完全没懂他在说什么。

    “啧，”魔神在一旁损道：“吾就说他呆的很。”也不知继承了谁，魔神暗戳戳想。

    冥夜回头瞥他一眼，示意他不会说话别说。

    魔神的话让澹台烬清醒了一点，他茫然地看着冥夜，无措道：“什么、什么对不起？为什么要跟我说——”

    “万年前神魔大战前夕，我匆匆诞下一枚龙蛋，却因战事紧急而无暇顾及，等再回神却已寻不到踪迹。我感知不到你的任何气息，便以为你已陨落……”

    当时他刚将魔神封印，同袍皆已归墟，他身心俱疲，回到上清神域时却发现存放在殿中的龙蛋不知所踪。那时他本就已经处在崩溃边缘，另一人留下的未出世的念想就此破灭，成了让他自囚般若浮生的导火索。

    澹台烬摇摇头让他不必再去回忆那些痛苦，这些他在般若浮生中都看到了，大战中冥夜的悲痛以及后来发现龙蛋不见发了疯似的遍寻无果后的绝望，他都尽收眼底。

    那时他只把这一切当做一个万年前没落的神割舍不下的过往，当时看着这个高高在上的神明崩溃恸哭，他心里除了几分难言的酸涩，再也没有多余的情感了。

    可如今他再想起，却觉得呼吸都痛了起来。

    原来他是在找自己，而自己却漠然地看着，无动于衷。

    他身体发颤，耷拉着眉眼，莫名让人觉得委屈又可怜。冥夜心疼坏了，张开双臂轻柔地将他揽进怀里，拍拍他的背，哄道：“不要难过，我的孩子。”

    这四个字一出，澹台烬再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断线的珠子似的啪塔啪塔往下掉。他埋在冥夜肩头，小声啜泣，紧咬着唇瓣不想让哭声溢出来。

    上首的魔神看着这一幕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他捻了捻手指，垂眸掩去眼里的暗色。

    万年前邪骨分明已然被冥夜借助星罚大阵销毁，为何会再次出现在澹台烬的体内？还让他感知到了存在，这才有了澹台烬这一生。

    他安排了澹台烬的身世、经历，让他夺取洗髓印复活了自己。如若不知冥夜还活着的消息，他已然开始着手重启同悲道让这四洲三界回归虚无。

    他活的太久了，只要天地不灭，他就不会死去。千万年枯燥时光让他厌烦至极，万年前若非冥夜存在，他怕是已经成功灭了世。

    但这世间命运往往琢磨不透。

    他在东海捡到了一头幼蛟——这是一切的源头。

    他注视着冥夜的背影，心想你若是知道了我所做的事，会不会再觉得失望呢？

    ＊

    魔神吩咐魔侍准备了晚宴，一家三口围坐在一张简朴的石桌旁，桌上是各种山珍美味。

    魔神活了千万年，早就没了口腹之欲，而冥夜身为神明，其实也是用不着吃东西的，但因着澹台烬的存在，两人便陪着他吃。

    澹台烬刚憋憋屈屈哭完一场，眼眶鼻头通红，瞧着可怜兮兮的。冥夜在一边给他夹菜，温声哄着不哭。

    魔神麻木地往嘴里塞着rou，味同嚼蜡，哀怨地盯着满心满眼都是亲儿子的冥夜。

    果然，这小子是来跟他抢冥夜的。

    “父、父神，不不不用夹了，我吃不完……”刚改的口，澹台烬还不是很熟练，越说越小声。

    冥夜笑笑，还没开口说话，魔神幽幽道：“小魔胎，你该叫吾什么？”

    澹台烬抬头看向他，脸上飘起诡异的红晕，嘴唇嗫嚅了一下，极小声地回答：“父，父尊。”

    魔神心里稍微爽了一点，故作矜持地颔首，心说姑且先把吾妻借你。

    冥夜怎会不知他在想什么，目露无奈，伸手夹了一块鱼rou放进他盘中，数落道：“多大人了，还要同孩子置气。”

    魔神趁势按住他的手，磨了磨牙：“吾会同他置气？”

    冥夜瞥向澹台烬，见他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眼神觑着魔神，忍俊不禁道：“是，你不会。”

    “哼。”魔神叼起那块鱼rou，优雅又克制地咀嚼着。

    冥夜失笑摇头，转向澹台烬，继续问道：“你这一世，过得如何？”

    他先前只看到了降魔峰的事，便以为那就差不多是最令澹台烬受苦的了，但没想到这话一出，在场另两人都脸色微僵，方才还一个不服一个的目光短暂相接。魔神灰眸沉静，澹台烬拿不准他什么意思，犹豫含糊道：“还、还行。”

    魔神应当是知道他的过往的，他这么看自己，是不想让他提的意思吧。

    虽然面对冥夜，他不想撒谎，但他自己确实也不是很想提那些事。

    他反应有些奇怪，冥夜敏锐地意识到什么，却没直接开口，脸上仍然是柔和的笑意：“嗯，今后有我和焸陪着你。”

    “……焸？”澹台烬面露困惑。

    魔神挑眉，傲慢道：“吾的名字。”

    他一副你没眼力见的模样，澹台烬想起那天他生气跑了的事情，歉意更深了。

    他犹豫片刻后轻声道歉：“对不起啊父尊，般若浮生里有出现过你名字，但我没多注意……”

    他当时是以旁观者的身份看的般若浮生，相当于一下子知道了许多复杂的恩恩怨怨，哪儿会记得战神给他的老爱人取得爱称呢。

    他看了一眼魔神，魔神显然看懂了他的意思，方才还得意的嘴角又缓缓拉平。

    好啊这个不孝子居然敢嘲笑他拐带未成年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