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从北到南

    八月中旬，任卿卿接到教育局通知，得知开盲盒的结果，被分配到浅湾市市中心的后渊小学。

    尘埃落定。从跑校招到无领导小组面试再到体检，又返回校园更改论文到定稿再到毕业，短短半年，像扒了一层皮。现在终于知道皮归何处了。

    分到后渊小学，交通方便，地段繁华，但也意味着仅凭借个人努力是无法在这个寸土寸金的中心买下属于自己的落脚之地。

    挂了电话，任卿卿叹了口气。当初一意孤行要离开北方，到一线城市找工作，如今即将成为“来了就是浅湾人”的浅湾人，反倒生出对家乡的不舍。没有动车的小城市，随时超标的雾霾，出门办事永远要打听熟人关系，到底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以后多照顾自己，爸妈有空也会带弟弟去看看你。有时间就多打电话回来。”一个保养得宜的中年女人蹲在房间地上整理任卿卿的行李箱。能听出女人的不舍得，但任卿卿没有更多的反应，“嗯”地一声后塞上耳机。作为女儿，努力学习考上了重点大学，在这个小城里已经属于人中龙凤，再不离开，文凭也拯救不了下半生被编排的宿命。何况，自己还有个弟弟，父母再爱自己，普通家庭也只能给女儿供到这儿了，还有什么不知足？

    任卿卿闭上眼。家乡，用来近乡情怯就够了，没必要承载更多了。

    下了飞机，任卿卿被眼前的潮湿和热浪迷住了双眼。跑招聘的时候，还是冬天，当时觉得温度宜人，让北方人有优越感，现在这黏糊糊的高温，让她感到湿透的内衣箍得喘不上气。

    等待了二十分钟后，终于排上出租车。刚上车她就迫不及待让师傅把空调调低。话音刚落，前排的司机转过头，“哟，东北人吗？老乡啊。”

    任卿卿热得努力扯出一丝微笑回应，“老乡，老乡。”

    开出一段路后又堵住了，前面方向盘旁边夹着的手机不断叮叮作响，打车app不停匹配顺路的乘客。

    任卿卿在慢慢冷却的温度里渐生睡意，无意应付司机时有时无的闲聊。

    “咳咳，老妹儿，老妹儿。”

    任卿卿从迷糊的睡梦中清醒，“怎么了？师傅。”

    “咳，那个啥，这路在中心主干道，现在下班高峰期指不定堵几个红灯。这样，前面路口有个和你顺路的，也是去后渊小学，就一人，我拉上他。车费我就收你八折，到时候你也别吱声，悄悄打给我就行。就当哥给你打个老乡折扣。行不？老妹儿。”任卿卿心里叹了口气，这师傅一口不标准的东北话，套近乎的目的可能就是为了拼车。她淡淡应了一声。

    五分钟后，后车门被打开。任卿卿闭目戴着耳机，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态度，那人似乎识趣，去了前座。车终于又再次发动。一路上走走停停，夹杂着音乐声，只听得前排有说有笑，上来的乘客是一把浑厚的男低音，应该是个年轻人。

    下车之后，天色已暗。打开后备箱，正当任卿卿想费力拖出两个大箱子时，耳边传来那个男低音，“需要帮忙吗？”

    任卿卿抬头，借着暗色看向那人，只觉得对方的一口白牙在紧致的蜜色肤色衬托下，有种柠檬水的清爽。她有点为上车前的不耐烦羞愧。

    那人推着她的箱子往前走，任卿卿在后面跟着，暗暗打量，他高出自己一个头，宽肩，四肢匀称修长，条纹色的短袖被风吹得鼓起，淡淡传来一股属于青年男性的汗水味，咸的却不难闻。

    “你也是今年新考进来的老师吧？”冷不丁，被细细观察的人突然回头。

    “啊，呃，对对……”任卿卿立马转移目光，“你也是吗？”

    “是啊，我叫文晗，教体育的。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