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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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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值四月廿二,刘长吉想起了宫正司里的红雨。过去一月里,他发觉了这个女人是芸儿的软肋,或许能利用她,让芸儿归顺。

    宫正司在六尚离皇宫最远的左银台门边,里面最近多了红雨和几个琼昭仪手下的婢子,日日都发出惨叫。司正女官见了刘长吉,很是恭敬地把他请了进去。

    “刘侍监要看哪位?”司正拨弄着腰间地一串钥匙,问道。

    “红氏。”

    宫正司里此时倒不同寻常地安静,春日里回暖,刑房里的血水就开始散发出腐臭的气息。

    “怎么今日都不叫唤了?”刘长吉小心地避开地上那颜色棕红的水潭——宫正司自琼昭仪小产后第一次一下见了这么多血。

    “奴这两日试了些大理寺送来的新刑具。”司正不慎在意地答道,用钥匙打开了廊头的一扇小门。“昨夜上完刑,今日也不知怎得,就都不吱声了。”

    刘长吉看到房内跪坐在地,手指关节尽碎的红雨,身上不自觉地起了一股晦气,他掏出手绢,掩盖住刑房内混着秽物的血腥味。

    她身上的衣服是今日新换的,却已经被溃烂的皮肤染成了红黄相间的浊色。对于房间门开的声音,也只剩下了颤抖的本能。

    “红雨。”他在她面前蹲下,放下了面前的丝巾,伸手托起了她的下颌。“知道我是谁吗?”

    红雨受过了剜眼之刑,如今剩下的也只有一只已经浑浊的左眼。

    她嘴唇颤抖着,却没有力气再挣扎了。

    “……阉人。”她从喉咙中挤出两个字。

    刘长吉冷笑了一下,松开了手。人脸真是个好东西,就是被折磨成了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也还能把轻蔑那样清楚的展现给他。

    “没错,我是能拿捏你性命的阉人。”他拖过刑房角落的凳子,放在红雨面前。

    “我必死,你来也……咳……也没用。”红雨垂着头,冷冷地说。

    “你自然是必死。”刘长吉理了理他的袍带,坐稳了后才不慌不忙地继续:“但怎么死,我说了算。”

    “哈哈……哈……”红雨突然笑出声。“我已经这样……还会在乎怎么死吗?”

    “你当然在乎。”刘长吉俯下身,凑到她身边。“你要是不想芸儿陪你一起死,就听好我今日同你说的话。”

    “她敬重你这么多年,你为何……”红雨似是惊讶,一动就牵扯到了一身的伤口,痛地说不下去了。

    刘长吉白如纸色的脸僵住了片刻——从来他都有作为宦官的自知之明,他想过芸儿那张婉约顺从的面孔后对他的轻蔑。“敬重”两字从红雨口中说出,让他喉头一梗。

    “哼,孝敬我的女人多了去了。”他按下方才被那两个字激起的种种心绪,眯起了那双满是阴狠的凤目,把揩完手指的丝巾丢到地上。

    “要把她和你关到一处,法子可数不胜数。”

    红雨面上的悲色让他有些震动,他惯以为这种情形下,她至少会对芸儿那个妮子有几分怨恨,这样看来,她竟然还在为她着想。

    红雨似是抽噎了片刻,才深吸一口气,开口道:“……那便是我对不住她,文士秉手上有我家眷,我不能……”

    “你以为你家人能活?”刘长吉在不屑之中又不免叹这女人太蠢。

    红雨倏地抬头,呼吸变得急促,牵动了伤口,身上的单衣红得愈发吓人。

    “你为何……”

    “皇上要查,文士秉会傻到留下人证?”刘长吉站起身,从怀里拿出了一丸药。

    “怎么会……你骗我…….”红雨落下了眼泪,他小弟今年中了举人,全家老少终于有了出头之日,就遭此灭顶之灾!

    “事到如今我没必要骗你。”刘长吉偏过头去,不看她那副模样。“你若想报仇,再保全你那对食的性命,就吃了这丸药,下次受审时,说是文士秉手下的沈长安那日安排的你进宫。”

    “……这是什么药……”红雨面如死灰,问。

    “能让你好过些的药。”刘长吉说完便推门离开了宫正司,他又想起芸儿带着一脸鲜血撞到他怀里时的样子。

    亏他还信了红雨一秒,那日慌乱之中,芸儿对他那般唯恐避之不及的表情,精彩地够他记一辈子。这样的举措,怎么可能和“敬重”二字有半分联系?

    ——就该让她自作自受。

    可是想到那刑房里的人若是换成了芸儿,他背后就开始发凉。一股比方才在宫正司里还要猛烈的晦气从脚跟爬到头顶,让他生生短了一口气。

    打二十杖那会儿他就已经有些坐立不安,这样的刑罚,她怎么受的住?

    他又怎么舍得?

    刘长吉攥紧了拳头,有些轻蔑地撇撇嘴角,对自己说道:“别犯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