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郭嘉这次没有嘟

    9.

    总有人与你痴缠嗔怨，将一池春水搅乱，偏还笑生无情，抽身离去羽衣都不沾水。

    遇上这种人，是幸也是祸。

    花楼小二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

    “打、打起来了！”

    桌椅碰撞，墨汁倾洒，眼底慌乱的广陵王立时起身前去花楼，她一颗心都吊起来，生怕晚去一分，那弱不经风的浪子就出了事。

    太不凑巧，出门就是狂风大作，黄沙漫天，傅融拉住她，将油纸伞塞她手里。

    “今夜回府吗？”

    广陵王顾不得别的，夺了伞转身，匆匆留下句再看，让阿蝉带着那小二同行。

    “怎么回事！”

    她含着怒和焦急地问，小二被她吓得抖了身子，一路将始末拼凑道来。

    有恩客打了姑娘，郭嘉出头说了几句，闹得那恩客发作，花楼的人阻拦过，说这位是广陵王的人。

    嚣张的恩客说今天就别说广陵王，天王老子来他也照打。

    哆嗦说完的小二只见一向玉树临风的亲王，此时面沉如墨，不发一言，已是怒火发作的前兆。

    比之前怒气冲冲要打人的恩客还要可怖，小二知道这下完了。

    郭嘉微微弓着腰，墨发掩面，胸口连带着脊背一起震颤，单薄的身影如纸般，来阵风就能吹倒。

    郭嘉抬首看到一抹青秀遮了视线，将他挡在身后，来人言辞温和，不急不徐。

    “在下汝南袁氏袁基，此人与在下是相识，不知阁下可否给些薄面？”

    作恶的伥鬼面对白无常也要怕三分，讪笑着拱手，竟成了人一般知礼节。

    “原来是袁公子，哈哈，误会，误会。既然如此就不打扰袁公子的雅兴了。”

    郭嘉扬首墨发从脸侧滑过，弯了弯唇，“大公子也会来花楼？”

    玉面俊逸的男人撇落视线，低声沉吟，“郭嘉先生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吧。”

    闻言，郭嘉更笑出声，荒唐中带着无限风情，在袁基转身注视他时，眼尾上翘着开口。

    “大公子是为了广陵王来的？”

    袁基望进郭嘉的瞳孔，眼皮耷下时已默认了他的话。

    “我来的再晚一点，郭嘉先生此刻未必能站着了。”

    儒雅清隽的声音道出了丝威胁。

    “大公子连我的话也不信么？”

    袁基掀起眼皮望他，郭嘉仿若恍悟又笑道：“也对，你们袁氏连自己兄弟都防备，又怎么会信我的一面之词。”

    “不过大公子放心，郭嘉风流成性，那么多漂亮的花待采摘，郭嘉再愚钝，也做不出为一枝花放弃百花丛的亏本买卖。”

    袁基翩若一笑，敛眸淡雅地越过郭嘉道了声殿下。

    郭嘉偏头，看到不知何时来此的广陵王，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二人。

    “原来是殿下来了呀，劳烦殿下担忧了。”郭嘉低低笑着，眯眼随意道。

    广陵王看向他唇角沾染的鲜血，一丝红线顺着他的下颌流过喉咙的弧度，苍白的面容带着风流笑意，看得人惊心动魄。

    是美得惊心动魄，鲜红的血液在他身上，反而透着破碎颓废的美丽，唇角一扯连着将她心脏也扯得抽痛。

    广陵王错开视线看向袁基，两人视线相望，袁基温润笑起，冲她柔声。

    “不知殿下也会来这，真是巧。”

    广陵王绷着脊背，她合该说什么，喉咙堵得发涩。

    脑子里反复回响着郭嘉的话，她对郭嘉来说，就是百花丛中的一朵花，即使再金贵，也不过是百芳之一，与其他无异。

    甚至可能不如其他。

    在转头看到她时，她预想过郭嘉的惊讶，后悔，也许只是碍于袁基说出的场面话，而不该是若无其事的笑，眼底一丝波动都没有。

    他不在意她，因为她不重要。

    她终于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难听，迟涩晦暗。

    “既然无事，”

    袁基出声打断了她，“外面下起了雨，殿下要和我在这等雨停吗？”

    广陵王艰难地将眼神挪到袁基身上，袖中手指紧扣进掌心，刺痛得她微微回神，勉强让自己呼吸畅通了些。

    “也好。”

    等两人落在在厢房中，凭栏听雨时，广陵王才慢慢回想起自己是带了伞的。

    只是当时手脚冰凉，血液都凝住般，没想起来。

    袁基为她煮茶，茶香四溢，冷雨斜打屋檐，隔帘还有些模糊的响动，反而衬得二人之间更加静谧祥和。

    手捧热茶时，暖意从掌心流向全身，她慢慢地从心脏被紧握的窒息麻木中缓过来。

    低低吟笑，袁基抬眼问殿下可是有什么开心事。

    俊逸清雅的公子如画卷铺现，澄静淡笑，轻而易举就能诱得人放下心防，醉在茶香中与他吐露心事。

    若他不是袁氏长公子，她又不是广陵王的话。

    “袁基养过小动物吗？”

    袁基一愣，随即轻轻摇头。

    “楼里养过一只狗，你也见过，就是飞云。”

    广陵王浅笑着饮茶，末了夸赞他茶艺精湛，转而遥望帘外雨幕，眉眼深邃。

    袁基轻轻撩袖再为她慢声倾茶，浅声问着后来呢，琥珀眸认真地注视着她。

    “后来飞云走了，又养大了一只狗，也叫飞云。”

    “现在想来，倒是觉得宠爱的举止，殊不知才是自以为爱的最好证明。”

    两人无言，风吹雨打芭蕉落，浪子用情煎她心。

    隔壁突然传来响动，紧接着声音越来越大，销魂呻吟在雨声中明显起来。

    袁基看到广陵王手指微颤，低下了纤睫，似藏起心绪。

    隔壁的厢房就是郭嘉，这声音昭示着旁边正上演着何等香艳的戏码。

    广陵王试过了，败了。神女有意，襄王无梦，明明听着隔壁传来的销魂音，她应愤怒或悲痛，将郭嘉恨之入骨，可脑海中浮现出明艳美绝的人，一双桃花眼盈满情欲朝她喊心头rou的画。

    他永远肆意风情，散漫慵懒，烟杆描摹她的身子，一勾她衣带，她便倾身于花丛中，被荆棘刺破划伤，也察觉不到痛。

    郭嘉对她的笑轻浮缱卷，彷佛吃定她，于是敢在她面前肆意自在与别人眉眼调情，逍遥沉迷于情场欢爱，不惧她看。

    在她烦闷恼火前又缠上她，将一腔温情柔意挥洒至极，嗔痴缠怨，纵情欢好，用次次温存将她再哄好。

    是啊，他真是吃定她了。

    情之一字何解，广陵王从他身上寻不到答案，

    广陵王伸手去拿茶杯，袁基此时也抬臂，先她端杯前覆上了她的手。

    一瞬错愕的广陵王抬眼看他。

    “殿下.......何不试试再养一只别的小宠？”

    袁基的声音低沉寡淡，在仅有两人的厢房内，轻易点燃起了温度，似带着道不清的暧昧，近乎明示。

    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眼中映着广陵王错愕的脸，温润修长的手将温度传递给她。

    纤睫忽闪，垂眸是碎光点点，落眼在了两人交覆的手上。

    广陵王已收起错愕，浑身紧绷起来，没回答，却没撤手。

    青帘被风吹斜，露出檐下一片风光。

    容颜如画，眸光温柔的人已轻轻将手握住她纤瘦的腕，在酥骨呻吟若隐若现的雨声中，将她引倒在榻。

    见广陵王只是盯着他，却没有拒绝，袁基情动，哑声靠近她。

    “殿下此刻模样，在下亦难忍耐。”

    话里还提了隔壁一嘴，简直像是在对她说，看吧，你爱的男人正在隔壁上演活春宫，何必在这为他守身。

    广陵王这么想，但袁基无此意，望着她的眼中满是诚挚的情，带着隐忍和克制，如蛇般试探着她的底线，尔后得寸进尺，丝毫不放过任何缠绕上猎物的机会。

    他撑臂在她身上，呼吸微沉，雍容雅致的人此刻还守着淡薄的礼，身上的茶香却已经染了她一身，先克制的主人一步侵略了她。

    “殿下？”

    广陵王在他注视下闭上了眼，紧接着听到上方的人呼吸沉重，随后低头埋在她颈间，印下一吻。

    他柔软的发落在肌肤上，有些痒意，却被他吻颈吮吸的动作撩得酥麻。

    只是广陵王不敢睁眼，只要一想到身上的人不是郭嘉，她就浑身僵硬，无法去迎合对方行欢。

    绵柔的吻结束，袁基却起身，手掌抚在她背上，将她稳稳扶起，甚至为她抚平衣摆褶皱。

    广陵王睁眼看他，好像对他没有继续下去早已预料。

    “珍宝奇石，都需要用八面玲珑屉收之，世间珍宝合在一起，都不如殿下万分之一。”

    袁基唇角带笑，似有歉意，“发乎情，止乎礼，刚刚是袁基情难自禁，失礼了，还望殿下宽恕。”

    “是么。”

    广陵王低声轻飘飘的，更像是在问自己般，苦笑一声。

    “无妨。”

    骤雨绵长，两人饮茶相谈，好似从未发生过旖旎情事。

    直到雨滴渐消，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滴落积水，广陵王才悠悠凝视向放晴的天。

    “雨已停，我也要回去了。”

    广陵王说罢看向袁基，袁基正在清去沉茶，将温炉的火炭拨弄出火星。

    “在下还要稍待一会，等袁氏的马车来。”

    没有留她，袁基思考一会，突然问她明日可有空闲。

    “想与殿下一同制香品茶。”

    他说的慢，琥珀眸带着碎光望着她，将隐秘的心意平铺直叙。

    广陵王看着风姿特秀的君子，和刚才逾越时判若两人。点头应了他的邀约，广陵王才起身在他的注视下离开厢房。

    刚推门而出，旁边的门扉也吱呀一声打开，她生硬地转头，所幸视线触及，是个柳腰缎身的女子，面色红润，嫣唇勾起。

    对着屋中眉眼带情，连送秋波。

    然后扭着屁股就转过身看到了她，那秋波也送到她身上来，略过她时还娇笑媚声道了殿下，身上的胭脂味也有意无意地蹭到她鼻下。

    多情的歌姬还妄想连广陵王的床也爬上。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广陵王冷着脸睨她一眼，歌姬便识趣地收了勾人的手段，乖巧地离开。

    广陵王看着容光焕发的歌姬，心里说不出滋味，恐怕刚才她和袁基听到的销魂声，都出自那张艳唇。

    好在出来的不是郭嘉，广陵王现在还不知该如何面对他，总归是不想见，可初听门声时又期待是他。

    转过身的广陵王愣在当场，散发凌乱衣衫半披的人随意地靠在门框上，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举止间都溢出慵意，手中的烟杆冒着袅袅青烟，将他的笑容朦胧，看不真切。

    彷佛是从深林晨雾中现身的花妖，美艳而随意，指尖一点就让花瓣轻颤，低下头待他怜惜。

    “殿下是要走了吗？”

    郭嘉嗓音低哑勾人，愉悦地望着她，广陵王嗯了一声，看着他苍白脸上的红晕，有些心烦意乱。

    正欲调笑的郭嘉突然一顿，多情的眉眼冷淡下来，广陵王还未反应，就见他突然倾身靠近，脸侧的发丝被他别到耳后。

    一双眼直勾勾盯着她脖颈，唇角弧度带讽，语气冰凉。

    “做的舒服吗？”

    广陵王怔愣住，反应一会才想起他在看什么，估计是袁基在她脖颈上留下了吻痕。

    “不是你想的.......”

    辩驳的话还未说完，郭嘉恹恹地收回手，浮笑着打断她的话。

    “呵，还以为只有郭嘉能让殿下舒服，也是，堂堂广陵王又怎会愿一直委身于浪子呢。”

    静默片刻，广陵王喉头滚动，对他露出笑容。

    “少不更事，不知人间百花滋味，现在知道了，原来还有比牡丹更艳的花。”

    “那郭嘉要恭喜殿下了，袁太仆可是人人趋之若鹜的玉公子。”

    他笑得风情万种，吞云吐雾间，广陵王看不清他是何种神情说出的话，只听得到他语气轻松，真情实感的恭喜。

    不再与他多谈，广陵王说还有事在身，就转身离开了。

    留在原地的郭嘉目送她离开，久久未收回视线，眼下青色加深，似乎郁结于心。

    旁侧的门扉打开，郭嘉转眼看去，青衣淡雅的男人立在门后。

    复尔明媚笑起，流淌出风流不羁的意味，烟杆上挑。

    “呀，大公子还在呢，郭嘉还要多谢大公子美人相赠。”

    言罢，郭嘉舔舔唇，一派国色生香的艳情暗含其中。

    “在下与广陵王都听到了先生的满意。”

    袁基随和地回道，话语柔慢，目光却锋利地落在他脸上，见郭嘉仍是明晃晃的多情无谓姿态，才敛眸收起锋芒，温和一笑。

    “骤雨已落，在下也要离开了。”

    郭嘉靠在门框，待袁基消失在视野里，多情的模样褪去，反而透着股寡欲文静的气质，像忧郁寡欢的落寞书生。

    直到又有人走进廊间，他发出轻笑，牵住拦下了路过的歌女，将一口烟雾吐在娇人脸上。

    “去，带些酒来，多叫几个女孩子来我房里。”

    又是熟悉的醉生梦死的浪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