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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岁的简隋英不再是幼年那个光芒璀璨的太阳,如今26岁的简隋英也不是14岁时那个冷冽的样子。 那些曾经的碎痕都被他巧妙地遮掩住了,任谁看到简隋英只会觉得他强大而美好。 可是邵群记得简隋英碎裂的样子。 他忘不了。 年幼的邵群不知世事深浅,那时候的他被保护得很好,也就没有见过一个人会被如何磋磨。 简隋英让他见到了。 他直面了玫瑰的凋落。 一辈子都忘不掉。 那时候的邵群天真地以为把简隋英接回家的就够了,这样就可以保护他最亲密的伙伴儿了。 但是简隋英不可能永远不回自己的家。 于是——等端午节他提着简隋英最喜欢的咸蛋黄rou粽去简家找人时,看到的就是简隋英被简东远吊起来抽得身上一道一道的伤痕。简隋英那时候已经昏昏沉沉的了,只听见一旁的王姨撕心裂肺的叫声,旁边是泪流满面的管家叔叔。 “杨叔,不哭。。。”简隋英下意识地想帮为他扮演过父亲角色的管家叔叔擦擦眼泪,别当着这三个人的面哭。他怕他的敌人们高兴。 他早就没有父亲了,他现在只有三个敌人。 突然有一声尖利的怒吼传来,他看见邵群目眦俱裂推开了简东远,然后自己就被一把抱住了。 简隋英突然有些软弱,他没忍住,悄悄回抱住了邵群,然后轻轻把头垂在了邵群的臂弯里。 他本来可以忍住这么多打击的。 他本来不觉得累的。 但是现在有邵群,简隋英觉得自己可以先悄悄休息一下。 他闭着眼睛,躺在邵群的臂弯里。 很安全。很想睡一会儿。 他喟叹了一声。 突然有温温的水渍掉到自己脸上,睁眼看到的是邵群通红的双眼。 简隋英想拍拍邵群让他别哭。 哭什么呢?简隋英想。 我都还没哭。 病房内,邵群耷拉着脑袋守在简隋英的病床外。 他真讨厌医院。 他的母亲在这里离开他,李蔚兰也在这里香消玉殒。 如今,他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也闭着双眼躺在这里。 门外是接连不断的争吵声。 邵群从佣人的嘴里知道,简东远把简隋英揍成这样是因为他家隋英把那个私生子推进了水池里。 可邵群不觉得简隋英有错,没办法,他从小就是个对人不对事的性子,帮亲不帮理。尽管他知道简隋英那么欺负简隋林是不应该的,但他就是完全无法对简隋林提起一点怜悯,也无法对搂着儿子哭哭啼啼的赵妍有什么同情。 如果真的那么害怕自己儿子出事,就不要妄想当那劳什子“简夫人”啊。 李蔚兰从未被称过简夫人,人们只管她叫李教授。 那个私生子被扔到水里又怎么样?邵群一点也看不上那个期期艾艾的小孩儿,他只管自己的隋英因此挨了一顿打。 自己的隋英因此被抽成了这个样子。 他们原本说好了,端午节去香山春游,邵群想得很美,他要边吃粽子边压榨简隋英帮他写作业。 可是简隋英现在躺在床上,面色苍白。 邵群好难受。 门外的声音原本被刻意压得很低,但没一会就逐渐升高起来。 简隋英的舅舅还在从上海往这边赶,这段时间李家也从未安生。李蔚兰是李家的小幺,遭逢这样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噩耗,简隋英的姥姥一下子就晕过去了,再醒过来的时候幸福一辈子的老人家也用上了呼吸机,把一家人急得更是不行。而简隋英这又是突然出事,京城这边现在只有李蔚芝能赶紧赶过来照看。 谁都想不到一位父亲会对自己的孩子下死手,李蔚芝从小就疼自己的meimei,更疼自己外甥,李家对简东远的不满,已经足够让两个家族从此分崩离析。 他们想带走简隋英。 不知道简东远说了什么,李蔚芝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你不就是欺负我们隋英没mama了吗,要是。。。要是我们家蔚芝还在的话,怎么。。。怎么会让你把她儿子打成这样!”她哽咽德说不出话来,“人家是有妈疼有爹护着,我们隋英可不是。。。可不是就活该被你们一家人欺负吗!” 简东远还在给自己争面子,“他可是要把隋林扔水里淹死!这种孩子现在不教育长大了得成什么样?!” 简老爷子终于发怒了,他用拐杖狠狠抽在简东远身上,“那现在病重的是谁!下不来床的是谁!你要宝贝你儿子,你就把这两个东西给我扔外面去!你把这两个逼死人不偿命的带回家来,你不就是逼着隋英发疯呢吗!” 邵群听着外面嘈杂的声音,轻轻地把病房的门关上了。 半年前,这些人在这里为了李蔚兰争吵;半年后,他们又在这里为了李蔚兰的儿子争吵。 一点用都没有。 简隋英依旧不快乐。 简隋英依旧等不到他的mama回来。 邵群捏了捏简隋英的手。如果简隋英醒着的话,他绝对不会做出这种动作。 两个男子汉拉拉扯扯的,多奇怪。 可是现在简隋英正睡着,所以邵群可以悄悄地亲昵一点。 简隋英的手很细,骨节十分匀长,有时候简隋英的舅舅会揪着简隋英的耳朵逼他练琴,简隋英就会哭丧着个脸,委委屈屈坐在古琴前面来来回回找不对按的地方弹不对音准。 每当这个时候邵群就特喜欢坐一边儿看着,不仅仅是想欣赏简隋英那副遭了大难的倒霉样儿,还想看会儿那双拨弄琴弦的手。 那时候简隋英的手指尖永远都是白里透红的。 不像现在,惨白惨白,没有一点血色。 邵群很难过。他现在才知道,原来让一个人过得不幸,是一件这么简单的事情。 明明,明明他和简隋英曾经每天都那么幸福,每天都那么快乐。 他们的日子过得那么好。 简隋英有那么那么多的爱。 这个世界的变化为什么会这么快?变化为什么要这么巨大? 为什么剥夺一个人的快乐会那么简单? 邵群蹲在简隋英的床前,静静守着自己的小伙伴醒来。 他知道简隋英会醒。 但他不知道醒来的简隋英还是不是他的简隋英。 邵群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虽然他怕黑,还怕虫子,但那种害怕都是以厌恶居多,可是在这一刻明白,他感受到一种纯粹的害怕。 他害怕玫瑰真的枯萎。 他害怕釉彩真的盛满裂痕。 简隋英做了长长的梦。 梦里他坐在mama身边,在一望无际的花田里帮mama编花环。 花田很香,阳光很暖。舒服得他不想醒过来。 简隋英忍不住扑到李蔚兰怀里打了个滚,他也不在乎那些什么男子汉要坚强的刻板要求了,软着声儿朝李蔚兰撒娇:“mama,你终于来接我了?”他也不管什么报喜不报忧了,“我这些天都吃不好睡不好,每天都不舒服!” 李蔚兰笑着捏了下简隋英的脸蛋,“为什么会不舒服呀?” mama明明就在身边,可是她的声音像是从极遥远的水面上传来,模糊、空灵而朦胧。 简隋英揉揉脑袋,他开始迷茫:“为什么——因为,因为mama不在了,”他突然抓住李蔚兰的袖子,“mama, 你在的对吗?你会在我身边的对吗?” 李蔚兰依旧朝他笑着,她伸手轻轻掸去简隋英头上的杂草,只是闭口不言,没有回答简隋英的问题。 身边的花朵迅速枯萎,远处似乎燃起熊熊大火,简隋英眼前的世界开始崩坏,李蔚兰也站起身,一副要走的样子。 这样的变化让简隋英很害怕,他焦急地抓住李蔚兰,“mama,你要去哪?”他追着李蔚兰,“带上我好不好?别留下我一个人,我——我很害怕,我不想回家。” 可是李蔚兰后退得很快,简隋英怎么也追不上。 他忍不住哭了起来,“我没有地方去了mama,我不知道该去哪,我真的很怕,每天都很怕。。。。” 李蔚兰的声音又朦朦胧胧不甚清晰地传了过来,“宝贝。。。。人生就是要充满离别的。。。。抱歉我的宝贝,mama离开你太早了,以后的路,你得好好走。” 简隋英擦擦眼泪抬起头,可是李蔚兰已经不见了,花田已经完全被大火吞噬。 简隋英坐在地上,很茫然地看着熊熊大火。 他觉得累极了,也不愿再走一步,干脆躺了下来,只想着就这样结束吧。 但是不知道从哪又传来窸窸窣窣嘟嘟囔囔的声音,蚊子一样在简隋英耳边不断地响着。 简隋英觉得快要烦死了。 我要先拍死这只蚊子,再睡觉。 简隋英想。 他挣开了眼睛。 没有花田,没有大火,只有白花花的房间,和正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邵群。他正眼巴巴瞅着自己,嘴里不知道嘟囔着什么,聒噪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