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蓝也最近很烦。

    其实她知道让自己烦心的原因是什么，却又不肯承认，死死维持着自己那丁点儿面子，实际上早在路越面前丢光过。

    蓝也没谈过恋爱，不清楚该怎么去谈，只是她没吃过猪rou总见过猪跑，见过别人轰轰烈烈到趋于平淡的校园恋爱，也在挚友白凛的熏陶下多少懂一些。

    她心思敏感，别人对自个儿什么意思，她清清楚楚，但自己却从来没有对异性产生过好感或是情愫。

    直到高一那年遇到路越。

    没错，路越。

    从头到脚都符合她的理想型，脸也是她喜欢的，此前蓝也认为自己这辈子应该都不会遇到符合她内心期待的人，显然话说早了。

    遇到路越是命中注定吗，大概吧。

    只是蓝也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

    …

    军训期间，闻一就知道路越是蓝也的理想型，只是她那会儿因为自己家里的事儿心情七上八下的，到现在才对着蓝也提起。

    “不是吧，我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

    蓝也抬手摩挲侧脸，又放下，环着臂在走廊外眺望对面楼层正从教室里踱步而出的路越，那会儿他们已经军训结束将近三天，也不知道是蓝也的目光太过炙热还是她情绪外露的太明显，闻一一下就点破了。

    “你当时目光就差没黏他身上了，现在也一样。要真对他有那个想法，就试试。”

    闻一跟着她瞥向对面，路越出了教室门有一段距离，岑煦才从里缓缓走出，闻一不动声色扯两下嘴角，又将视线移开。

    “得了吧，只是基于他是我的理想型才带点儿好感，跟喜欢不一样。”蓝也耸肩，“那木村拓哉也是我理想型，但我也没喜欢他到非要去日本见一面的程度。”

    “嗯？木村拓哉？为什么喜欢？”

    “他帅，而且你没发现，路越的长相是跟他有那么一丁点儿的相似感？”

    “蓝也，你借口找过了啊。”

    闻一戳穿她，嘴硬的毛病什么时候改改。

    “得，我不瞎掰了，我承认，是有点意思的。可你也知道我什么尿性啊，”上课铃恰好响起，蓝也一把揽过闻一的肩，“死鸭子嘴硬，这种事儿，怎么能让我主动？”

    事实证明，蓝也不仅是死鸭子嘴硬，还是个口是心非的死鸭子，嘴上对着闻一说她绝不可能主动，放学后又连环call了白凛。

    白凛似乎在忙，接电话时周遭环境嘈杂，她语气也没多少耐心：“蓝也你有屁快……”

    “你平时都怎么问男生要的联系方式，支个招儿。”蓝也没啰嗦，语速极快道出目的。

    “放……啊？”

    白凛一下懵了，电话那头没声儿了，随即嘈杂声也消失，白凛再次开口：“上个高中，开窍了，打算早恋一场体验初恋的感觉了是吗？小心你哥知道了弄死你哦宝贝。”

    蓝也翻白眼：“他会先弄你，因为是你教的我。”

    “那可不一定，我跟你哥亲都亲过，哦，还睡过，他找谁算账还说不准。”白凛气人有一套，这下轮到蓝也被噎着了。

    “你就说，这招你支还是不支？”

    “当然支。”

    /

    蓝也倒还真从白凛那听了不少的招，但她心里没谱，拖到了十月份才下定决心行动，不为别的，全因路越身边的女生真是太多，要不然她还能再拖一段时间。

    下午一班有节实践活动课，路越一般不会去上，他通常会借此待在室内体育馆打篮球。

    蓝也提前了十五分钟到，她专门翘了课。

    没什么人在，也没什么人注意到蓝也进来，高帮板鞋摩擦地面的声音些许刺耳，她往上走，寻了个靠近过道台阶的空位坐着，双腿交叠，将灰色外套帽子盖上脑袋，巡视一圈，路越还没来。

    白凛是知道她今儿要做什么的，信息来得特别准时。

    ：见到你的木村拓哉了？

    蓝也回：没有。

    下一秒白凛的电话就来了。

    蓝也站起，往后走，边接通边朝着饮料自助售卖机去，“白凛，你确定你这主意可行吗？我怎么觉得还挺俗的。”

    “不觉得，我之前在学校都这样。”

    “……是吗？就盯人课程表，然后打球的时候送送水？那你追我哥的时候呢？”

    脚步一停，她站在售卖机前，右手碰上透明柜，上下扫视。

    “你哥那是特殊情况……他又不是那些个一般男生。”白凛莫名心虚，后半句话音越来越小。

    “路越也不是一般男生。”

    …

    光影从馆门直射而入，将投在地面的影子拉得斜长，球体拍地沉闷作响，路越身上穿了件黑色连帽外套，里头是一身白色球服，他特地换了衣服过来。

    临时组好的球队就差他一个人，其他人都在等，路越将球抛给对方，脑袋再朝左侧一斜，“买瓶水。”

    男生挥挥手表示知道。

    接着他抬步，往上走。

    售卖机前还站了人，看着似乎在纠结，朝里投币后随手点了点，再向后退一步。

    只差三个台阶，路越面无表情的看，眉梢一抬，步子不停。

    一……二……

    “放屁，路越看起来就很难泡，色诱？怎么可能。”蓝也低着脑袋，听白凛在电话那端絮叨，白眼都翻了七八个，丝毫没注意周围的动静。

    而身后，路越终于停下，一步之差。

    其实白凛原本想说的是，就蓝也那张脸，送个水表示一下，那这男生还不清楚她什么意思吗，但蓝也不干，说什么都觉得这破点子俗。

    “我干脆直接打开微信让他自个儿加，不加就拉倒，懒得伺候。”

    蓝也耐心尽失，随口丢句话后拿开手机挂断。

    下一刻，饮料机“砰”一声响，她刚想低头蹲下身拿水，与此同时脸侧伸过一只手，拍向柜面，砰，又一声。

    蓝也肩膀一抖，猝不及防回头，外套帽子滑落，她一下对上路越的视线，近在咫尺的距离。

    那张脸不再如往常一般冷冰冰，此时带着微微笑意，跟蓝也挨近的同时右手还拿出手机对着她。

    “微信让我自个儿加？好啊。”

    “色诱我？也行。”

    蓝也内心早就翻起滔天大浪，面上却没什么情绪表露，也真按他说的加上了微信，人还挺懵逼的，最后她买的水也给他拿走了。

    而在路越已经下了台阶将近一分钟过去，蓝也耳根才后知后觉的发热，挺想骂句流氓，又感觉这流氓好像是她自己。

    之后的蓝也一直认为那天路越就是故意逗她的，他多老手啊，联系方式说给就给，色诱两个字对着个根本没说过话的她也能信口拈来。

    最重要的是蓝也当时说的话全被他听到，这就让她极度恼火……和尴尬。

    在蓝也心里，她跟路越的第一次正面交锋特别不愉快。

    …

    …

    尽管酒吧那天晚上短暂碰面之后蓝也去那儿兼职没再见到路越，她心里头也还是烦。

    她的烦躁劲儿持续了快一个月，明显得班里几乎每个人都看得出来，没人触她霉头，也没人敢跟她搭话，除了闻一。

    “一一，我好困，趴桌子睡会儿，你帮我看着点老师，体育课再叫我。”

    接连的深夜兼职让蓝也睡眠不足，眼下乌青明显，闻一眉心微皱侧头看她，抬手抚了抚蓝也后脑，心里终归还是有点不放心她在酒吧的兼职，但蓝也确实能把事情处理得很好，不像她，一件事儿得纠结再纠结。

    蓝也就这么迷迷糊糊睡了两节课，被闻一叫醒时眼睛都快睁不开，脑袋顶部翘起几根发丝儿，略显萌态，闻一伸手帮她捋顺了。起身时腿也软，坐太久血液不循环，她扶着桌沿脚步虚浮，闻一察觉了，伸手拉住蓝也，而她人还没从刚才的梦境里缓过神儿来。

    她怎么连做梦都能梦见路越那个烦人的家伙。

    来到体育馆时上课铃刚响，体育老师推着一箩筐的排球过来，蓝也多少清醒些了，有点儿想打排球，闻一问她想喝什么，要去自助机前买水，蓝也边走边答说随她便，买什么她都喝。

    闻一没再说什么，独自往台阶上走，蓝也则来到那一筐排球前，随手按了几个，挑出一个摸起来手感还行的，接着往后一转，不知是谁站在自己身后，蓝也回身时肘部磕到一个女生的手臂，对方轻呼。

    而她抬头就要道歉，饱含歉意的话语却在看见女生的脸时止住。

    要说蓝也读初中时有没有极度反感的人，那当然是有，面前的齐书语就是一个，而且能在她的反感名单里位居榜首。

    初中时期大家是非观念还不是特别强烈，价值观念也尚未成熟，蓝也清楚知道自己不应该计较太多，女孩子之间有小摩擦以及矛盾再正常不过，但对着齐书语这人，蓝也做不到。

    就比如此刻，面前的齐书语捂着手臂，旁边的同伴关切的慰问她，她没给予对方一点回应，反而看向蓝也。

    “是你啊，有妈生没妈教的人。”

    人的嘴巴怎么能这么恶毒，蓝也不明白。

    …

    …

    齐书语面带讥讽的说完这句话，静静观察着蓝也的反应，身旁的人诧异看到这儿来，只是由于她没指名道姓，都不清楚在说谁。

    蓝也却连一个眼神儿都没给她，抱着排球从几人旁边走过，齐书语顿感无趣的笑笑，往前走。

    身后随即传来一声，“齐书语。”

    人对自己的名字都是过于敏感的，在未能辨别声音属于谁的情况下，齐书语极快回头。

    蓝也正站在三米开外的地方，中间隔着来上体育课的几名学生，她脸色平静，抛起手中排球，动作迅猛，掌根用力一拍！

    球体飞速滑过中间人的头顶，“pong”一声砸到齐书语的脸上，她愣在当场，痛感随之而来，旁侧女生惊呼，指着齐书语的鼻子，她才后知后觉的尝到了一丝从上唇滑入口的铁锈味，一声尖锐的叫喊立马爆发。

    蓝也则头也不回的离开体育馆，在馆门边还撞上了来上课的路越一行人，她低着头想快速走过，手臂却被他一拉，“抬头。”

    蓝也不肯，奋力挣脱后疾步离开，几步路后她挺直脊背，马尾在半空晃荡。

    闻一在台阶上就注意到了这儿的动静，手里握着水，眼睛跟随蓝也的身影，目露担忧的朝馆外走，同样遇上了岑煦和良楚郁，路越不在。

    闻一没心思跟他们打招呼，要走，却被岑煦提着后衣领往旁边拽，手里的两瓶水脱落时良楚郁眼疾手快弯腰接住，这两人配合得极好，闻一连一丝反抗能力都没有，就这么被他半强制的带到台阶侧面，背抵上墙壁时她低声，“我要去找蓝也。”

    第一遍时岑煦没应，于是闻一再次重复。

    岑煦这回直接抬手捂她嘴巴，“别再叫蓝也了，我一大活人站你面前，你怎么就不知道看看我，还有，她用不着你cao心，我用，你cao心cao心我。”

    “……”

    /

    “路越我说了我没事，你别跟着我！”

    从体育馆外出来，走了十多米，偌大的校园蓝也却不知道能去哪儿待着，憋闷得很，偏偏路越在身后跟着她，头也不想回。

    路越不听，三两步跟上蓝也后握住她的手臂将人朝艺术楼那儿拉，蓝也不想被人看见，一路上试图挣开好几次，无果，认命跟着他来到画室。

    一进去路越就把手松开了，但随即锁上了蓝也身后的门，拖了张椅子过来坐她面前，再将人往他身前一拉，“现在可以抬头了吗。”

    “我不想。”

    蓝也就知道他看见了，刚刚在馆外那一眼，蓝也通红的双眼被路越看了个彻底。

    本来不想哭的，谁让他多嘴关心自己了。

    她低着头，心口难受得要命，嗓音含糊不清，“为什么你总能看见我狼狈的样子？”

    蓝也一点儿也不想被人看见她这样，丑得很先不说，平日里苦心经营的形象全塌了，而且看见她这副样子的人还是路越。

    路越想把人抱过来坐着，但现下似乎很难让蓝也配合，于是他又站起，左手将蓝也颊边发丝挽到耳后，拇指抚着眼下，将她脸抬起，眉心浮起浅浅的川字，看了蓝也两秒后低头，唇畔结结实实贴上蓝也的，察觉到她毫无抗拒感，再递舌，轻轻舔吮。

    右手同时到她背后，掌心轻轻拍着。

    “乖。”

    他太过于温柔，蓝也很快沉浸在路越赋予她的情绪里，期间脑子模模糊糊的数着，这是跟路越的第几次接吻来着？忘了。

    …

    …

    “你知道我不想这样的。”

    蓝也侧头就能看见近在咫尺的那颗脑袋，短短发丝扫着她的颈部，皮肤痒，心口也是。

    路越将脑袋抵到蓝也肩头，细细嗅着蓝也身上的清浅香气，她的双手还被路越抓着环到他的腰身上。

    他说：“我知道。但你不是一个真正铁石心肠的人，你也要明白这一点。听到一些话会感到触动，这是人之常情。”

    “可我不想哭，尤其是在你面前。”借着他的怀抱撒泼完毕后又开始保持距离，路越再熟悉不过她的脾气。

    “真是个小乌龟。真后悔当初对你说那句话。”

    路越低叹。

    蓝也没听见：“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再亲一次？”

    “滚啊。”

    ————————

    Bgm：《If   You   Let   Me》——Alina   Bara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