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文学 - 耽美小说 - 叶落长安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107

分卷阅读107

    道:“这一案,本官收下了。”

第七十三章阳关

天色甫亮,崔灵襄搁下朱笔,将最后一封信折叠抚平,压在卷宗之下。

刑部大堂松明熊熊烧灼,灯火辉煌。皂隶捕快主事一干职属衣衫整齐面目严肃,分列堂下两侧。

刑部尚书夤夜升堂,实属罕见。

殷商道:“长安馆驿沿途传递消息,制度严苛不得有误。大人苦等至子时,为何你等职责所在,却敢明目张胆,延误证物?”

驿丞跪在阴冷异常的大堂之中,汗如雨浆。

殷商略微侧身,他立时见到刑具琳琅满目。摆放四处均是用作凌迟斩首、赐死弃市、车裂脯戮。

驿丞听闻长安城中崔尚书面柔心狠手段毒辣,令无数人闻风丧胆,简直可止小儿夜哭。就连百官贺岁朝廷邸报,最害怕最不愿踏足的,便是这阴惨惨的刑部贵宝地啊。

他额上冷汗滴滴落在铜砖地面。他竭力镇定,颤声回答:“自山东连绵大雨,路途不便。非是卑职等人故意耽误刑部证据,实在是山洪天灾致使消息断绝。大人不妨告知所等何物,是文书,信函,还是其他物品。卑职连夜出城,三日之内定会将大人所指之物取回。”

崔灵襄垂眸不语。片刻摇了摇头。

殷商抬头看到崔尚书神情疲惫。说道:“既如此,你先退下。若是山东有信使赶来,须得立即上报刑部不得延误。”

灯火晃动下他面目狰狞双目放电,将惴惴不安的驿丞简直吓到昏死当场。驿丞如蒙大赦扯着袖子擦汗,头也不敢抬连连告退。

堂中诸司郎侍卫随之退出中堂。空荡荡大厅唯独崔灵襄一人枯坐。他面对一室空旷森冷,四处斧钺刀锯等严酷拷捶刑具林立。

他缓缓合上双眼。紫色联珠团窠纹绣满袖口贵姿庄重,掩住了他的修长双手。

他手边案卷摊开,密密朱笔赤色刺人眼帘。

裴嫣所举证词言之凿凿,化作阴曹判官手中的生死薄勾魂笔,无人得以逃脱。

还有一案牵涉重大。普天之下,敢接此案,敢查此案的,唯独他一人而已。

这两桩案件他原本都可以推辞。一念之差乾坤翻转。想要抽身而退已然成为奢望。

崇文馆中君臣都想将他将刑部拉下水。为的是才?他书生面貌雷霆手段,他用法主张严峻,常以春秋之义加以掩饰,以皇帝意旨为治狱准绳。

他不站在任何一派立场,直接听命皇帝旨意,为皇帝推行政令,告缗算缉,剪除豪强。

为的是滔天权势?他审时度势衡量律法。所审之人若为皇帝心腹大患,他自可施展严刑峻法;若皇帝敲山震虎只为震撼朝中官吏,则责成有司处置;诸王侯宗室、节度使与地方诸侯触犯律法,生死由皇帝权衡斟酌秉心而定。

都不过为的是自己的贪念吧。一念起可为极乐,一念灭亦可沉堕地狱。

崔灵襄轻声唤过殷商,说道:“情法之中,可有折中之道?”

殷商肃声回答:“情法互抑,古来难以相容。优情纵法最易滋生事端。”

崔灵襄说道:“不错。权衡取舍失于偏颇,公正二字无从谈起。三千律法枉纵不行,就成了空谈。”

殷商心中不安,说道:“大人,何出此言?”

崔灵襄不答。片刻后说道:“本官不愿委曲求全,亦不会为他人委曲求全。”

这话说的既无根由又无所指。听得殷商满腹迷惑苦思不得其解。

崔灵襄复又沉默。他睫毛垂落始终未曾睁眼,神情平稳也瞧不出半分破绽。

他黑发垂在官袍之后。宽大袍袖掩住柔弱白皙手腕,显出一种异常的脆弱。

殷商看到心惊胆战,他从未见过坚硬如磐石的尚书大人如此软弱姿态。

那凌迟三千,锯肢断椎的恐怖刑罚当场施展,血液四溅令众多资深干吏呕吐不止的惨厉场面,也未曾让崔灵襄皱过眉头。

如今,为一件不知是谁送来,不知何时而来,亦不知是何物的馆驿运送物品,他竟然失态至此。

殷商道:“大人可是为驿站证物忧心?”

崔灵襄说道:“你可知道,我等的,是什么?”

殷商说道:“大人明示。”

崔灵襄道:“玉玺。”

殷商失声道:“大人!”

崔灵襄说道:“本官等的是,十七年前河阴之变,由中书令萧素之带回兰陵的玉玺。”

殷商觉得头顶上天震了三震,令他有些头晕目眩。道:“大人——”

崔灵襄颔首道:“不错。温王钧旨要本官查的河阴之变,第一件证物,便是当夜陛下摔碎的传国玉玺。”

殷商毛发倒竖,扯着袖子擦汗,闭唇不发一词。

崔灵襄低头似是轻轻微笑。挽起长袖将案卷整理齐备。轻声说道:“殷商,与本官进宫一趟。”

殷商道:“大人莫不是——”

崔灵襄摇首道:“不是。昨夜裴嫣将人证物证交予本官。揭发鞠成安通敌叛国一案。本官责无旁贷,自当向陛下禀明案情。”

殷商觉得头上长天喀喇喇撕裂一条大缝,无数阴风鬼啸嚎哭着钻入他头颅。他脑海中嗡嗡作响。

殷商掐了自己手臂一把。说道:“大人!今日温王与鞠将军入宫谢恩,鞠成安可是温王的救命恩人!洛阳之战,几乎赖他一人之手才可扭转乾坤,为温王扫平了一切障碍!”

崔灵襄沉默良久。才说道:“不错。法原本难容情。造化捉弄非人力所能反抗。本官倒是要看看,这手掌权势脚踩山河之人,如何险中求胜,全了这法律,这深情!”

殷商看他如一把冰封沉寂万年的宝剑豁然出鞘,银光乍现戾气毕露。崔灵襄为官多年深谙官场。内敛深藏鲜少与人争锋,对人对事从无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