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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晓萧夫人身份,知晓九殿下的来头,九殿下身世如此大忌,怎能容她活于世上。”话音落地,连笙只见长恭双拳骤然紧了,他暗暗牙关紧咬,几乎憋于齿缝,一字一句又问:“那顾家上下四十一口人……”“呵,”秦汝阳一声冷笑,“那年饥荒,你母亲是以江州顾家的名义搭粥棚,全也怪她自己命不好,施粥救难,竟教当时尚是河间巡抚夫人的萧夫人撞见。萧夫人既已撞见,又怎会放过你们顾家。”刹那八岁那年熊熊的火光冲天入眼,人与马哀嚎嘶鸣不绝于耳,爹爹的银枪,meimei的嚎啕,一声声一幕幕,全数伴随热血,“轰”地涌到长恭头顶。他一时失控,吼出声来:“我娘从未向家中提及!从未!顾家上下,无人知晓,那是四十一口人!四十一条人命!”几乎已是声嘶力竭的怒吼。“我说了,知道的,不知道的,都该死。”秦汝阳却只低低地道,话毕目光一沉,又阴恻恻盯住长恭,“恨只恨,当初顾家满门,偏偏却放过了你。”“长恭……”长恭人就要拔出剑来往里闯进去,却被连笙忽地握住手。她紧紧拉住他,阻止他的一时冲动。说话间秦汝阳却已是直了直身子,又背靠墙角重寻一个舒坦的姿势坐好,仿佛此地不是天牢,倒是奚落门外那人,见他浑身气得发抖而觉有趣的戏台。连笙立于长恭侧旁,轻轻劝他:“可以了,回去吧,你今日已太过疲累,咱们改天再来。”长恭抬眼望向牢中,秦汝阳隐于晦暗里的目光,却也清晰写满嘲弄,如影相随附在他的身上,他是也感到疲惫不堪了。于是终于才又默默低首,执了连笙的手道:“走吧。”身后秦汝阳一言不发,长恭就在他戏谑的两道眼神里,步履沉重,出了天牢。天牢外,单庭昀仍旧候着,见到长恭神色疲乏至极地出来,连忙便迎了上去。连笙请他去备马车,要单庭昀先行一步,送长恭回住地歇息。单庭昀正是满口应下,却不想长恭会一紧连笙的手。她望向他,便见他强打起一丝精神,道:“马车还是去备,只是我先送你回豫王府。”“我无妨,应是你先……”“我还好,缓一缓便无事了。”他说着又抬首望她,“只我原本还有些话要与你说的,不想再缓了。”两道眸光深深,深深落进她的眼里。当着单庭昀的面,连笙蓦然只觉两颊发烫。长恭不等她再辩驳,又向单庭昀一点头道:“快些去吧。”“哎,哎,好……”单庭昀一笑两只酒窝,足尖一点,便飞快向车马棚飞奔而去。第章卷二十一回京(陆)驶往豫王府的马车,颠簸着缓缓行在永安城的大街上。连笙与长恭坐在车内,外头夜市的热闹反衬出此刻车厢之中寂静无话,连笙微微有些慌乱的心跳,伸手捏紧了自己的衣角。她的正对面,长恭双肘撑在膝上,略略弓起的脊背,埋着头。眼眸落在一片暗影里,被车中昏沉夜色挡住的半张脸,看不清他面上神色。也不知是否方才与秦汝阳的一番话尚未缓过劲来,长恭闷头坐着,虽然一言不发,却也教人感到他的周身乏力。想来似乎有些仓促,他们追寻当年旧案真相,找了这么些年,经历桩桩件件,以为终于走到这桩旧案的结局了,连笙在入天牢以前,还怀揣了一份使命达成的庄重之感的,却不想竟会这样匆匆忙忙。与秦汝阳隔着牢门,短短几句话便道完了。十几年,一朝了结,一时心里有三分的如释重负,七分却是空落落的。连笙想来,亦是不太好受,然而再看长恭,料想他心中失落,怕是只有更甚。于是连笙默默往他身边坐了坐,用手顺着他的肩背,柔声劝慰他:“都过去了。”长恭没有抬头。四下静谧无声,连笙的手停在他的背上,一时尴尬无比,觉得自己似乎自作多情了,不由讪讪地又想缩回手来。然而手才离开他的脊背,却听见身旁埋着头的一声:“对不住……”“对不住什么?”“许久未见,一见面却就教你见我这副模样。”他低低的埋着脑袋,似乎只是不敢看她,连笙心头刹那像被筛子密密筛过,化作疼且柔软的一片。她重又将手覆在他的肩背之上,小声道:“何必与我生分。你能在我这里,不设心防,不必伪装,我反倒很高兴……”长恭方才缓缓抬起头来,侧过身子,眼神疲惫,却又在眼底浮出些微亮光来,低低问她:“那你呢?”“你在我这里,可也是不设心防,没有伪装?”连笙顺过他脊背的手一顿,一时又默默收了回来,垂眼道:“怎的问起这些来。”“当日离开南阳城前,我仍还记得,你似乎不大高兴。”他停顿片刻,“可是在生我的气?”长恭一句话,遂才又将连笙的思绪带回数月以前。心头刹那而起的千回百转,不解问他:“已然过去许久的事情,怎的今日又提起来。”“时日虽已过去许久,但心中郁结却过不去。当日我便想去豫王府寻你问个究竟的,不想会被这场战事打断。虽然于你许是久远前的一场闷气而已,于我却是数月来的相思结于一处,每每想起来,总是想到你别前的不快,心中又如何放得下,过得去。”他眸光微动,拢住连笙,柔声又问:“如何,可是在生我的气?”连笙落于他辗转温柔的眼神里,心下蓦然紧了又紧,只轻轻道:“已然过去了……”“当真过去了?”“嗯。”她一低首,“你心中郁结,我又何尝不是相思,别离日苦,再大的气闷,也都过去了。”“那往后呢?”“往后什么?”“连笙,战事已了,往后我便再不走了,往后若再有生气的时候,你又该如何过去。”连笙一时沉默不语。“连笙,往后若你生气,也定要先教我知晓,好不好?”话毕便见连笙抬起头来,目视长恭。两两相望的瞬间,流光交缠,情深至笃。连笙沉陷片刻,低低道了一声:“好。”“你说要有话与我说的,可就是指这些?”一声“好”字话音还未落,连笙又想起似地问他。然而长恭却在眉眼倏然的浅浅一弯里,摇了摇头。“不是此事。此事不过听你一言,心头念起,不吐不快罢了。”“那你是为何事……”“连笙,”长恭忽然伸手,握住她置于膝头的一双手,将她合手安放于掌心里,长恭凝视她的双眸,道,“战事已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