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五月

    “朴哥，出个差吗？”

    狄惊眠百无聊赖地在工作室落地窗窗前画着油画，脸上手上都蹭了些油彩。又有好久没去国外了，他有点呆不住了，想出去玩想得心痒痒。

    “哪里？”朴灿烈最近在国内忙着文身艺术协会的事，已经大半年没抽出身来接国外的单了，这刚刚闲了下来狄惊眠就又帮他接单了。

    “有好多约的，但是有一个我还挺感兴趣的，在伦敦。”狄惊眠看朴灿烈有想要去的意向，立马打了鸡血似的翻开手机给他看聊天记录。

    是一个白人美女，图案未定，文身位置没想好，日期也随便，唯一定下来的就是指名道姓要朴老板给纹。

    “朴哥，他让我给他设计了个图，估计得纹三天，你能接吗？”狄惊眠拿着手里咖啡，也给朴灿烈端了一杯，他颇有点激将的意味，生怕朴灿烈说要休整一段时间拒绝，朴灿烈根本不吃他这一套，但也还是同意了。

    “你要是想出去玩玩那就去。”朴灿烈接过咖啡，把手里刚扎完的皮扔到一旁，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直线，空隙大些可以拿去做笔记本了。他喝了一口咖啡皱着眉看了看手里的杯子里黑乎乎的液体，咂巴了两下嘴。入嘴只有苦和酸涩，朴灿烈没再喝把杯子放到一边：“你可别泡咖啡了，还是做蜂蜜柚子茶吧。”

    “你可以侮辱我的画技，但不能侮辱我的厨艺，不是我咖啡不好，是你不会品。”狄惊眠白了他一眼窝到了沙发上，继续和他商量出国日期。

    “那就定下周一？”今天已经是周六了，看这着急的架势，狄惊眠说要马上飞去伦敦他都信。

    “可以。”朴灿烈干脆地答应。

    “行，那我定机票了。”狄惊眠直接从沙发上弹起来，跑上楼收拾行李，猴急的样子让朴灿烈有点嫌弃，他伸了个懒腰躺在了懒人沙发上，从小茶几上捏了根烟来叼在嘴里。

    说定就定了。

    朴灿烈大学学的是金融，可他毕业之后并没有去朴景城的公司学习历练，而是学了一年的文身，他在画画上面没有开多的天分，只会画简单的一些线条，却又和刚在美院毕业没找到工作的狄惊眠一拍即合，两个人合伙开了家工作室。

    他们两个合伙起来也并不容易，光在工作室取名这上面就起了争执，本来还是很和谐的都想简单点取个数字的名字，朴灿烈在纸上写了个506，直接被狄惊眠拒绝：“这也太随意了，我觉得就419，既是我们工作室开张的日子，也是一个性感的数字。”

    “我只觉得会被查封。”朴灿烈一脸平静，脑子里却在挣扎，他写下506的时候也是一时冲动，后面自己盯了那个数字很久，忽然放弃了：“419就419吧，挺有寓意的。”

    狄惊眠还挺惊讶的，朴灿烈很少执拗的想要某些东西，他对很多事都是“随便”“可以”，不过一旦他决定的事很少会让步。狄惊眠见他还是那个表情没有生气，于是立马拍桌定了下来，生怕他忽然反悔。

    419刺青工作室就在两个人手里开了起来。开始的规模很小，朴景城也并不看好觉得他在胡闹，丁栩也是见一面劝一遍，可是朴灿烈钉死了心眼儿要从事这一行，谁说的都不听。

    谁也没想到只用了五年，朴灿烈会做到这么大的成就，入了文身艺术协会，因为画风独特文身师技术在线，工作室也越来越大，狄惊眠靠自己的脸和日常发的一些文身图收获了一大批粉丝，现在工作室的地址选在了市中心街面上的一套二层楼，朴灿烈手下也有不少学徒。和其他工作室不同，他们哪的单都接，国外的单也保持着一年至少三四单，价格也和国内上门一样不会额外多收取费用，两个人都不缺钱，出国一趟只当作旅游。狄惊眠在外网也有一定的粉丝量，一天偶然发了一个朴灿烈文身后的成图在海外直接火了，他们工作室的生意更加火爆，来自国外的单每个月都能排十几个。不过朴灿烈也不是每个单都接，全看心情。

    狄惊眠的效率很高，提前看好那边的天气，雨伞什么的都帮朴灿烈准备好，两个人休息了一两天直接飞去伦敦。

    五月的伦敦哪怕是旱季也让不适应这边气候的人觉得阴雾蒙蒙的。两个人飞机落地时是晚上，刚关闭飞行模式群里就弹出一条条微信，朴灿烈没听，倒是狄惊眠一条条点开，边听边乐：“黑妞的东北口音还是那么正宗。”两个人推着行李刚从走出接机口，就看到一群金发碧眼的白人中一个举着一个写着他们两个名字牌子的黑人一边露着两排白牙傻乐一边冲他们俩挥手。

    那是伦敦一家文身店老板，又高又壮，不怕冷似的穿了个黑色的工字背心，胳膊上纹满了文身，头上包着红色的头巾，笑起来有点像中国内地的一个明星，见到他们两个热情的迎了上来，熟练地说着声调奇怪的中文：“狄老板，朴老板，欢迎欢迎！”

    黑人也是文身协会的，之前和朴灿烈在交流学习的时候认识的，一起还打过球，这次朴灿烈能来他特别兴奋，让朴灿烈到他的工作室去纹。

    他上前给了狄惊眠和朴灿烈一个拥抱，准备抽根烟就带他们到附近酒店落脚，黑人老板不知道跟谁学的中文，沟通完全没障碍但是口音奇怪加着蹩脚的儿化音，他还给自己取了个中文名字叫黑牛，但因为他的口音说出来就是黑妞，久而久之就都叫他黑妞了。朴灿烈第一次听到他自我介绍都要笑死，可是他自己喜欢觉得这个名字威武霸气。

    朴灿烈这几年有健身的习惯，所以身材也比较壮硕，两个人身量差不多，朴灿烈和他站在一块看倒也看不太出来对比出来东方男人的羸弱之感。黑妞胳膊搭在朴灿烈肩膀上一笑又漏出一口白牙：“朴老板，有个找我约文身的约了好几次我都没排上，你来帮个忙儿？”

    “什么情况。”

    “是一个中国男孩儿，长得特别乖特别好看，想纹白色文身。”

    朴灿烈倒是有过几次纹白色文身的经验：“我先看看客人肤质再决定接不接，之前来纹的都是黄黑皮，纹上不好看，而且最后都不敢再来补色，没什么意义。”

    “他很白，尤其是大腿那儿，我觉得他纹上会特别好看，所以想接。”黑妞语气夸张，“他很早就有咨询过我，陆陆续续问了好几次，最近决定要纹的，刚好你来了。”

    白色文身比普通文身更疼，也更漂亮，更考验文身师的技术，上色不好就会不好看后期还会发黄。

    “纹大腿？”朴灿烈有点惊讶，肯定是很耐疼的一个人才敢在大腿文身，更何况是白色文身，要反复上色才能达到效果。

    黑妞自己叼了根烟，然后给朴灿烈狄惊眠散了根，咬着烟嘴含糊开口：“朴老板，我保证纹完作品可以参赛了，绝对前三名。”黑妞对客人的评价极高，倒让朴灿烈有了点好奇。

    “小狄，和客人约了时间了吗？”朴灿烈扭头问道。

    “明天下午过来先打线稿，然后再上色。”

    “那约你那个客人早上来吧。”朴灿烈对黑妞说，如果真的像黑妞说的那么好，这个单也多半就定下来了。

    “那个客人给的价也高，要求一定要纹的好看。”黑妞直接打开手机和客人约时间，“我和他说我给他找了个特别牛逼的文身师，包他满意。”

    “黑妞，你再这么夸下海口我们朴老板都不敢上手了。”狄惊眠打趣道。

    “纹不好算我的，干就完了。”黑妞为人敞亮，更是喜欢朴灿烈的处事风格，对他十分信任。

    三人把烟抽完，往酒店赶，黑妞财大气粗地说在这里吃住他都包了，狄惊眠直接要了间豪华总统套房，决心要榨一榨这个钱袋口比缸粗的土大款。

    狄惊眠在飞机上睡饱了，再加上时差问题直接通宵画了大半宿的稿。和黑妞的客约的早上七点，朴灿烈六点起床的时候他还在ipad上做最后收尾，他哈欠连天地把稿发给朴灿烈：“剩下的交给你了，我去补觉。”

    朴灿烈晨起点了颗烟，看着狄惊眠眼睛下面的黑眼圈忍不住说：“你怎么还倒不明白时差，再出差几次我都怕你死在异国他乡。”

    狄惊眠苦着一张脸走到自己床边，直挺挺倒下去：“谁都像你啊，沾床就睡。”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也终于在通宵之后在伦敦的白天做到了沾床就着。

    朴灿烈收拾好东西就往黑妞的工作室赶，这边的天气有点凉凉的，倒是没有那么多雨了，他穿了件儿风衣，结果被黑妞好一顿嫌弃：“朴老板，你这发型穿这身衣服太不搭了，我给你找一件。”

    朴灿烈一直也没留过头发还剃着寸头，普通人寸头穿风衣有些不伦不类，但是朴灿烈穿上就不会，大部分时候被人注意到的还是他的脸，裹个麻袋也会很好看。

    黑妞出来的时候笑得花枝乱颤，手里拿着的好像是件黑色背心：“给我打打广告，我这个客和你那个客都我二你八。”

    背心抖落开展示在朴灿烈眼前，果然是和黑牛身上一样的工字背心，胸口上还有他们工作室的logo，特别乍眼。

    朴灿烈接过背心，直接脱了衣服准备换上，黑妞用手背拍了拍朴灿烈的腹肌，看着他和自己相比格外白皙的皮肤说道：“朴老板这么好的身材还是个文身师，身上干干净净的太可惜了。”

    朴灿烈三两下套上了背心，然后又在外面套上了外套：“赶紧干活，少贫嘴。”

    “少贫嘴。”黑妞鹦鹉学舌搞怪地模仿他的语气，一点点积累自己的中文词汇，然后给他讲自己的那个客人：“那小男孩儿特逗，他选择我这家工作室是因为我会讲中文，他来伦敦七年也说不好英语。”

    “那是太笨了。”

    朴灿烈话音刚落，工作室门口的门铃响了，一个戴着口罩裹着长款黑色风衣的男生推门走了进来，被染成栗色的卷发看起来毛茸茸的。

    黑妞马上迎了上去：“这就是我给你找的文身师，绝对满足你的要求。”来人摘了口罩，抬起头看向朴灿烈，站在愣了一会儿。

    “傻了啊，拿图出来我去打印，马上可以上手纹了。”黑妞推了推他，那人才反应过来，低头拿出手机把图片发给了黑妞：“去哪纹？”

    “里面。”朴灿烈带着他去了工作室里面，那里放着一张黑色的按摩床，上面罩着一次性的床罩。旁边文身师坐的凳子也因为要久坐的缘故置办了一个看起来就很舒服的。文身工具工整地都摆在一旁的推车上面。

    客人检查了一圈，卫生程度整洁程度他都是接受，然后扭头对朴灿烈说：“拉一下帘子吧。”

    一些纹在隐私部位的文身客人多半都是会要求拉上帘子，工作室也会备着小毯子。

    “就纹大腿不用拉吧。”朴灿烈没抬眼看他低头做着准备工作，在桌子上铺上了一次性桌垫，然后把一次性的纹身针，纸巾，墨水依次摆放到位后，又拿出酒精湿巾给自己的手消毒。

    那人风衣一脱，漏出了里面穿的白色卫衣，下面穿着一条牛仔热裤，裤子很短可以漏出大腿根部很方便文身。朴灿烈抬头看了一眼，然后紧紧盯着他白皙的大腿，脑子已经发木了，可是下意识快速回手把帘子拉得严严实实。

    “干嘛拉帘啊，我还想偷学一下技术呢。”黑妞在帘子那头埋怨，却也尊重顾客，把手里印好的文身图隔着帘子递给了朴灿烈，朴灿烈捏着手里的图看了好一会儿。

    是一圈白色的荆棘，弯曲的枝干上长着刺，绕着大腿一圈纹完会像腿环似的，肯定很好看。

    “大部分纹白色的都会选择纹花朵，而且在上半身会更好看。”他开口建议道。

    “我不喜欢花。”客人从口袋里拿出了根棒棒糖撕开包装叼在了嘴里，然后转身趴在了按摩床上。

    朴灿烈并没有把图印在他腿上，而是直接撕开一次性文身针和手套的包装。

    床上的人扭过头用他很熟悉的眼神看着他：“你直接手绘？”

    “不信我？”手套被套在修长的手上，盖住了条条凸起的血管，文身针被装到文身机上，开启后发出嗡嗡的声响。

    “信你。”

    朴灿烈一只手摁在那人腰上，另一只手往腿根涂着冰凉的膏体。他在文身机运作声中开口：“好久不见。”

    “边伯贤。”

    好久不见，别来无恙，边伯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