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庚应花梦(丛风俞x钟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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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有所思夜有所求,急急如律令,移花太白入梦来。 东海的风不曾掠过秦川的雪,东海的他却能触碰到眼前同样来自秦川的人。 他本不姓丛,只不过是在花丛间被捡到,便取了其中一字作为姓氏;又因为那日是狂风大作暴雨倾盆的台风天,于是就得了风俞的名。 后来钟正问起他的姓名缘从何来,丛风俞将这番话不加修饰地告知,却见钟正怔了一怔,眼中的星光暗淡下去,反倒是眼尾泛起了红,一副欲哭未哭的样子。丛风俞被这一遭打得措手不及,不曾想到过钟正会有这般反应,他原以为最多说几句同情的话、或拍拍自己的肩膀以表安抚。 他认识的钟正并非多愁善感之辈,两人虽有着并肩数载的交情,但应当远远未达为对方身世伤感的亲密程度。直到钟正缓缓道出自己当年亦是被太白弟子在秦川的某个雪夜捡回门派,丛风俞方知钟正触景生情,那份伤怀不全是为他。 那又如何?丛风俞在心里讪笑。不全是为自己又如何?纵使如此,纵然如此,在钟正垂泪的理由里他终究占了一份,多寡皆为板上钉钉的事实,不可更改,也无从更改。 钟正的眼睫沾了滴泪,微微颤抖着却迟迟不落下,这道带着泪光的眼神望入了丛风俞的眼,像落红惊了池鱼、跫音碎了薄冰,他的心跳因而慢了半拍。许多个日夜后丛风俞再度回忆起这一幕,便意识到这就是所有旖旎心思的源泉。 钟正斜着身子靠在榻上,像一滩正在融化的雪水,虽未染湿床褥,仍扰乱了丛风俞的心绪。他伸出手正欲触碰那张酣红的脸,末了却往外一偏,仅仅拨弄着浸润了酒气的鬓发。 半睁着眼的钟正大脑发热,情不自禁想要亲近几乎贴在腮边的那抹温度,不料对方屡次躲开,原本涣散的视线逐渐凝出了焦距,他实在要看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胆敢如此不识好歹。 见他恍如清醒、实际醉得更深,丛风俞反而收回手,自坐榻的另一侧站起绕到钟正身前:“阿正醉了,这坐榻躺着委实不舒服,让我扶你到床上去。” 钟正认得这把嗓音源自相识数载的好友,愈发放松心神,甚至配合地抬起双臂方便对方握住使力。不料丛风俞拽到一半,似是力竭般松了力度,已是半站起的钟正顺着惯性往丛风俞的方向倒去,砸在了他的胸口也砸得他身体微晃,只是以丛风俞稳住步姿的动作来看,怎么都不像耗尽力气。 一手绕到钟正背后搂住腰腹,另一手隔着衣物轻拍着背脊,丛风俞稍低头就能蹭到他的发顶。 “阿正……” 他低声唤着钟正的小名,垂首埋入对方发间,除去缭绕的酒气,还能闻得到一缕熟悉的幽香——是他自小便在移花岛浇养的醉心花。 钟正的酒量素来不错。秦川天冷,太白弟子总会在雪花纷飞的日子里烫上一壶小酒暖和身子,连带之后的练剑都能事半功倍。钟正把这些门派日常告诉他的时候不忘交代了自己的酒量,便招致了丛风俞今日带着移花岛的酿酒前来赴约。 东海的酒以清冽为特点,入口如咽下泛着酒香的温水,落至喉咙处亦不会有火烧火燎的灼热感。钟正被这特别的口感引得肚子里的酒虫蠢蠢欲动,捧着酒杯的手一刻都不舍得放下,他一口一口地啜着,只因好奇到底要喝多少才能发醉,有言曰“喝酒不喝醉,不如打瞌睡”,钟正深感赞同。 他问丛风俞这酒是否以醉心花酿制,得到否定答案后便安心饮下,殊不知对方只说一二,未曾道出的是药曲之中藏了碾成粉末的醉心花瓣,分量不多,但早在酿酒期间被均匀地搅开,融入每一滴酒液。 世人听闻醉心花,皆以为是害人神志不清之物,但既有“是药三分毒”的俗话,又怎知醉心花未尝不能是另一种药材?以讹传讹的次数多了,误解也就多了,像钟正这样提防醉心花的人不在少数,可丛风俞在得知移花入世时便已做好心理准备,江湖与世间一般险恶,切切不可将自己的家底抖落得干净。 丛风俞不曾认为醉心花是毒,哪怕此时钟正因花性而半梦半醒,也未能动摇他的想法。 ——这怎会是毒呢。 他垂下眼,瞥见钟正腮边红晕愈发的浓,心里暗暗记着此时此景,距离钟正饮下小半壶酒已有两炷香,醉心花该是时候起效果了。 两人相识数年,丛风俞不曾与钟正饮至醉醺,虽说现在也不能够算作醉,这副迷蒙的模样却是他从未领略过的,平日英姿飒爽如霜雪般皎洁的太白少侠瘫软在自己怀里,丛风俞不可避免地将之与春雪联系起来,远看是冰冷的,伸手才发现一触即融,指尖还残留着阳光的余温。 可丛风俞又无比清楚,钟正绝非一捧柔软的雪,他应当是秦川最凛冽的风,带着剑影吹袭而来,在茫茫雪野上刺入冒犯者的骨与rou,将那份寒意烙印在骨髓里;末了翩翩然离去,不留一丝痕迹。 ——醉心花怎会是毒呢。 丛风俞再度想到,他收紧了臂膀,让钟正的身躯愈发贴近自己,靠着胸膛的体温灼热似火,这样的钟正不会让他觉得冷,觉得缥缈,觉得难以抵达的遥远。 “……我扶你去床上……”嘴里喃喃道,丛风俞扣着钟正的腰将他牢牢锁在身前,比起搀扶更像挟持,奈何一方醺醺然不甚清醒,便显得格外理所当然。 像是终于意识到自己一直在说什么,丛风俞倏地止住了话,再开口时却添了几分小心翼翼:“我们一起……到床上去……” 这次他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更看得见话语间明目张胆的私心,但丛风俞依旧顺着那股莫名的勇气将其倾吐,直到次日头脑终于利索,他才辨认出这一刻是在意气用事,左右绕不开钟正那一句“乞巧那晚我跟大哥都喝醉了醒来才发现睡在同一张床”,心里又酸又涩,恨自己掩饰多时,更恨钟正迟钝如故。 钟正往他的肩头拱了拱,衣料摩擦之外还传来模糊的嗓音,丛风俞初时并未听清,便低头愈发凑近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不忘诱导着钟正再说一遍。 醉酒状态下的钟正比寻常醉鬼安分许多,不哭不闹,有问必答,只是反应稍慢,听完丛风俞的问话思索小半会儿方能理解内容。他砸了咂嘴,说出今晚最不该说的一句话:“好呀,我跟你一起、一起到……到床上去!嗯…………我们一起睡觉。” 他肯定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丛风俞对此心知肚明,却没松开束缚着钟正的手。 这不算趁人之危,毕竟他确实准备回应钟正的邀请;但这肯定是趁火打劫,因为他正要做一些睡觉以外的事情。 镶着毛领的外袍在进屋时就被脱下搭在衣架上,钟正此前回了趟秦川,尚未待够一旬又匆匆赶来江南,这身厚重的弟子服因他的急切而被穿走。这一路上钟正应当思考过将其如何处置,最终仍是顶着外人诧异的目光披着它充当披风,纯白色的料子此时已暗淡许多,连领子的毛都拧巴成一簇簇耷拉着,招致丛风俞几分心疼。 太白的弟子服确实要比寻常门派的厚实些,丛风俞捏了捏外衫便知这是移花轻飘飘的布料不可比拟的厚度,他似乎找到钟正那么怕热的原因,南方本就较北方暖和,高温烈日之下还穿这么难散热的衣裳是生怕不能中暑。 时值八月中,饶是江南有着水乡之称也减不掉初秋未尽的暑热,丛风俞看见钟正的额角不断沁出汗,忍不住叹了口气,原本搁在腰带上的手终于有了动作,手指一弯指尖一拨,那活扣便松开了。 白色的里衣早被汗液浸成半透明牢牢黏在皮rou,隐约可见底下未着寸缕的肌肤,丛风俞不自觉地咽了咽喉咙,替钟正脱下外衫的动作愈发的快。他不曾做过这般孟浪的举止,故而心里总有一两分怯意;但转念一想,这事儿是自己筹谋已久的,怎能不争气地败在临门一脚,于是又鼓满了勇气。 酒是他酿的,人是他约的,他想跟钟正有更进一步的关系也不是只想了一天两天这么简单,奈何躺在床上的太白少侠着实是个榆木疙瘩,任丛风俞暗示明示几番依然关注不到重点。 他问钟正当下最想达到的目标是什么,钟正当即挺直腰杆,答曰:当然是以公孙掌门为榜样,修炼至人剑合一的境界!他又问钟正可有心悦之人,钟正肃起脸答得正气凛然:边疆战事未平,江湖纷扰不断,怎能耽于儿女情长! 这天没法聊下去。丛风俞只能保持微笑以免引致怀疑,不料阴差阳错得了钟正的关心,钟正惴惴不安地问他是否遇到什么难题,不然为何笑得比大哥的傀儡还渗人。 提及这个大哥,丛风俞又是一阵酸涩。去年他与钟正分别不过数月,再见面时却见对方兴高采烈向他诉说自己与两个唐门结了金兰,不待丛风俞反应便继续分享三人的相遇相知。他越说,丛风俞的眉头便拧得越紧,好似有个小钟正拿着把钝剑往他胸口一下下地戳,没见血,只是那阵闷痛感令怒火愈演愈烈——偏生他不能道出一句不好。 他看得出来,钟正是真心在乎那两位从萍水相逢之缘进阶到金兰情谊的唐门弟子,他与钟正谈笑风生时总能看见如此灵动的表情,这与平日木讷寡言的模样相去甚远。钟正能变得活泼,丛风俞自是欢喜的,然而直到得知钟正还会因为他以外的人而突破心防,他才后知后觉领会到那颗嫉妒之心。丛风俞唾弃思想不堪的自己,更禁不住生闷气。 就算是怒火最盛之际,丛风俞依然理智尚存。他想,钟正总该有些别的朋友,尽管只有自己是最好的,可那样未免太孤单了,他不应、不应阻止钟正往更好的方向前行。 如此这般,丛风俞总算劝止了那股邪念,殊不知之后会演变成其他念头。他不再嫉妒钟正的义兄义姐,因为他想要得到的关系从来不止金兰情谊,而是—— 钟正的上半身只剩下一件半透明的里衣,衣摆近半往上翻起露出肚皮,丛风俞先是担心他会着凉而下意识用手捂住,而后察觉到自己这个举措实在傻气。但他并不打算收回手,反倒细细摩挲着袒露在昏暗灯光下的肌肤,钟正的腹部有着模糊的肌rou轮廓,这应当是他日日练剑的成效之一,让丛风俞自惭不如,移花门派擅音律阵法,尽管日常未曾疏于锻体一事,与太白弟子仍旧难以相提并论。 “阿正……你还醒着吗?” 丛风俞屈膝半跪在床榻,俯身缓缓贴近那具软绵绵的躯体,钟正虽半睁着眼,目光却失了焦距,听见问话后徒然动了动眼珠,似是在找寻声源,更像一种平静的条件反射。 这给了丛风俞得寸进尺的勇气,他拨开钟正垂在耳边的发丝,嘴唇几近要贴上对方的耳廓。他再度问道:“阿正,你知道我在跟你说话吗?” 钟正呆呆地望着木床顶部的花纹——这足以说明一切。 丛风俞便心安理得地往他的耳垂啄了一个吻,蜻蜓点水般的轻,对他来说却举轻若重。 他恋慕钟正,接而肖想能与钟正有更深的联结,但这些都只是浮于表层欲望的渴求。事实是他不敢做出越轨之事,几年过去钟正对他的小心思一概不知,一半原因或许是钟正自己迟钝,但在剩下的原因里,丛风俞滴水不漏的掩饰亦不可脱罪。 他若是伸手牵过钟正的手,或环住钟正的腰,甚至破罐子破摔去亲钟正一口,都不会沦落到如此田地。丛风俞端的君子之姿过于完美,令上千日夜的独自情爱只换来一场空,他应当不甘心,应当气急败坏。 所以此时此刻,丛风俞单手撑着床板将钟正牢牢锁在自己身下阴影内的举措,也算是师出有名。 钟正不为所动,尽管眼前的光线因丛风俞挡在上方而骤然昏暗,但这对本就处于一片迷蒙中的他来说并无区别,黑或白终究是混沌的一团,意识在其间浮浮沉沉。他听得见丛风俞的声音,却听不清晰,正如他能感知到自己的肢体被对方摆弄着,却不清楚到底摆成了何般模样。 瘙痒感起源于耳边,像雏鸟的绒毛轻轻掠过;后来蔓延至下颔和锁骨,触感却变得粗糙,让他忆起在鹦哥镇那几只见着他就扑上来闹腾的小狗,但这处可是厢房,怎会有不知羞的小狗们。思及此,钟正便知道自己醉得不轻,他干脆放弃了思考,连带身体的控制权也一并交出,这时候他明白为何那么多诗句总说借酒浇愁,尽管钟正并没有什么愁绪,偶尔这么放纵一下心里确实是挺自在的。 只是很快他就反悔了。 钟正不知道自己的腰带被急切地拉拽着,半晌才被解开暗扣得以留下完整的样式,只听得颈边的喘息愈发急促,呼出的气息太过灼热似要将皮肤烫出伤,他顿觉不适,侧身想要躲开反被追得更紧,舔舐锁骨的不再是吐息,而是柔软guntang的舌——丛风俞不再因自己的君子之道而挣扎,今日他既能作出如此决定,注定没有反悔的机会。 现在他需要思考的事情不该是“这么做到底对不对”,他应当担心钟正会不会醒来,在一切还没来得及结束前睁开那双眼。 ——不要醒。 将刚摘下的腰带随意丢在一旁,丛风俞手指勾住长裤边直接往下拽,手掌迫不及待地抚上裸露在外的肌肤,钟正被这温度烫得一颤,还没来得及躲开就被牢牢摁在原处,丛风俞轻吻他的眼睫似在安抚,更像要把他吻得睁不开眼。 手上的动作倒是愈加放肆,隔着亵裤搓揉隐秘之处,钟正每呜咽一声他便往那张脸啄一口,眼角、腮边、下颔,最终才印到唇上。 丛风俞不是没想象过两人初次的吻,或在暮火亭赏落日焚霞时不经意的侧头,或在铃山之顶临水照影时重叠的唇瓣,或在离岛的芳菲花海中央以吻盟誓;断断没想过会是江南某处厢房里酒气弥漫的唇齿间,甚至钟正还不清醒。 可他不后悔、不敢后悔了。 丛风俞没深吻,匆匆一印便埋首至脖颈边的长发,秦川风雪的冷意早已散逸干净,他嗅到的是钟正身上浅淡的花香,源自丛风俞每年雷打不动的生辰礼——产自移花岛的香囊。尽管起初有所抗拒,钟正仍乖乖佩戴在腰侧,久而久之惯了这股香味便不再觉得突兀,它如同丛风俞隐秘心意的一种具象化,悄无声息地浸没了钟正,向所有人无声宣告他的归属者。 他深嗅一口,接着毫不留情地咬住钟正颈后的软rou。这个部位是钟正难以直接看见的,既能满足丛风俞几近失控的占有欲,又能保证不会东窗事发,没有后顾之忧的安全自然造就了他的肆无忌惮。 当感受到顶着掌心的硬物沁湿了布料,丛风俞反而移开手掌任由空虚感蔓延。钟正本因疼痛而小声呜咽着,此刻步步逼近的情欲让他愈发不耐,他睁大无神的眼睛望向床顶,双手往下探想亲自舒缓下身的躁动,可惜隔着亵裤终究不得解,于是他摸索着打算扯下那层障碍,殊不知丛风俞会在这一步出手制止。 “呜……松……松开…………” “这种事情交给我就好了,阿正应该要忙别的。” 丛风俞施施然牵着钟正的手抚上自己衣襟,已是秋末他仍穿得单薄,移花岛的装束向来简洁素雅,加上他的刻意引导,本就松散的腰带乍一碰触就往下掉,月白长袍敞开后展露出同样炙热的躯体,钟正被烫得想要收回手,奈何手腕被紧紧扣住反倒往对方身上贴。丛风俞低声呢喃:“阿正你替我脱下吧,中原的民间夫妇就寝时不都先相互解下外衣外裤。你我虽未成婚,可我待你……我早想如此待你。” “你答应我吧,阿正,就只有今晚而已。……你答应我吧,我只要今晚就够了,真的。” 他轻轻摇着钟正的手,软下来的声音如泣如诉,纵是钟正听不清晰也无法再硬起心肠不理会。 ——阿俞想让我做什么,那我就做什么吧。 秉着对丛风俞的信任,钟正努力压下心头的抗拒任由丛风俞引导自己替他脱掉衣物。醉心花令他神志不清几乎丧失判断力,耳边听着丛风俞的柔声安抚,钟正此时不再记得伦理纲常礼义廉耻,只知要亦步亦趋地完成丛风俞的愿意,全因这是他的挚交好友他的江湖知己。 但钟正又隐约感觉到,其实丛风俞不想要这些身份。 他虽迟钝,却也有情,过去那么多次把酒言欢间丛风俞不合时宜的沉默和过后的欲言又止钟正并非无动于衷,他只是……不知该如何问出口。 细细算来,他与丛风俞相识于杭州,皆是萍水相逢的他乡客。 钟正自秦川南行,一心要拜入万里杀麾下,却在杭州城外截下一小贼,不待他问出究竟便看见紧追其后的丛风俞,那时移花岛入世不过一两月,钟正暂且认不出移花门派的装束,见他白衣蹁跹还以为是某家修了武艺的贵公子,当下爽快地把贼人交由对方处理,殊不知丛风俞眼尖辨出他的剑和剑法,两人就此以八荒弟子相认,再问目的地竟是一致,自然便结伴同行。 然而钟正总为自己未能认出丛风俞的来历而懊恼,“是我见识太短浅了”,他经常这么自省。同行的时间越长,他越感受到自己在学识方面的短板,丛风俞随手拈来的见闻跟典故对他而言却像天方夜谭,当丛风俞笑着说“正因为阿正你不知道我才更应该告诉你”的时候钟正内心远比表现出来的还要紧张:阿俞会不会在某一天就厌烦每件事都得一通解释的自己呢?像他这般聪慧的人,嫌恶愚钝的我也是正常的。 钟正独自烦恼过许多次,而他担心的事情始终没有发生,丛风俞似有无尽耐心,每一次都任由他提问,若是钟正脸上羞赧不愿深究,他便善解人意地兀自解说直至钟正脱离那层心障。 就像东海的风。钟正情不自禁地想,他曾跟随丛风俞去过移花岛,在平和的晴天里连海风都是温柔的,自海面吹拂而来轻轻抚过鬓发和眉眼,触感如同之后抬手替他整理额发的丛风俞的手一般。 他对丛风俞的印象大致便是这么定了下来,时常思考该如何珍惜这抹藏不住的暖意,好让自己能在秦川的冰天雪地多几分盼望。他还不懂情爱,却已知晓呵护之法,这会是幸运的未雨绸缪。 略有重量的衣物被一件件脱掉,感受到轻盈的不只是身体,精神也像被摘下一道道枷锁——枷锁?钟正顿生困惑,却来不及细想,他半睁着的眼映出丛风俞的脸上泛着兴奋的酣红,这是从未见过的模样,对方在他的印象里一贯恬淡自持,鲜少如此情绪化。可现在这幅样子让钟正感到惊喜:原来他也有这种表情,原来他并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 他怔怔地望着丛风俞,意识到自己又跟对方交换了一个吻,他眨了眨眼,紧接着听见丛风俞在他耳边倾诉:“阿正,这好像是在梦里。” 钟正恍然大悟。 难怪丛风俞会露出这样罕见的样子,既是做梦,那么出现怎样的画面也不足为奇,丛风俞会吻他,大抵只是自己的臆想。 可我为什么会臆想阿俞亲吻我呢?钟正想不通,干脆不想了。 “原来……我是在做梦啊……” 他小声嘀咕几句,不料被丛风俞听得一清二楚。 但丛风俞没阻止他这个错误的认知,反而顺水推舟,如果他能掩饰自己的苦笑或许能让钟正再信几分:“是啊,你是在做梦。……碰巧我也在做梦罢了。” 轻轻啄了钟正嘴角一口,丛风俞将他紧紧搂在怀里。 “早在多年前你便入了我的梦,从此忘不得更触不得,而你始终在梦外清醒着。”他抿了抿唇,发觉这话里的哀怨太深,“我确实不甘……哪怕只有今晚,我也想让你一并沉沦在这个梦里。” 还在移花岛的时候,丛风俞经常在傍晚望见长庚星高悬于西方天际,在暮色的余晖下唯有它长明不灭。丛风俞阅书万卷,自是清楚长庚星的民间称呼,长笛入手是温润的碧玉质地,吹奏出的笛音却是悠扬缥缈的空雪。 长庚在西,秦川亦在西,他的所爱所念与他隔着山水风霜,唯有梦中方可亲近一二。 “不曾想长庚应愿,星落吾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