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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容,甚至只有一面之缘的薛孝臣也朝他看过来。他微微抬起下巴,目光坦荡,直视前方,落在亲王之后,身着黑色皇子衮服的萧韫曦身上。萧韫曦面容沉静,双眼直直地看过来,眼中有信任,有安抚,有温柔,也有尊敬。闻静思微微开口,缓缓吐息,藏在袖中捏紧的双手,终于慢慢放松下来。三跪九叩,高呼万岁之后,三人俱都低眉敛目,袖手而立。萧佑安宽厚的目光在三人身上巡视了一圈,看着太子温和仁善的眉眼,雍容的气度,满意的点了点头。身后的大太监永淳上前一步朗声道:“今日,陛下连同各方祝寿使臣,考问太子课业,以示大燕储君德才。以史论,经义,时务策为主,太子为首,二位侍读可补充附议。”三人齐声应是。萧佑安作为君主,自然出第一题。他略往后靠了靠,沉声道:“周唐兵权外重内轻,秦魏则外轻内重,有何优劣?”萧文晟做为宗太师鼎力支撑之人,也如宗家一般从来重文轻武,看不上武将的处世作风,又对其手中的兵权垂涎已久。今日听到此题,心中一动,若能凭此一问重演杯酒释兵权的场景,既解了心头忧虑,又能彰显自己的谋略,真真是一举两得之事。稍稍沉吟便道:“周唐共设府六百三十三所,关内便有三百六十一所,士兵共六十余万人,其中十六万士兵戎卫京师,另近五十万人分散于十道。因此说,周唐重兵不在朝廷,而在十道节度使与经略使,拥兵自重甚至可称为诸侯。手握重兵,便易威胁朝廷安稳,周有诸侯混战,唐也有安史之乱。秦、魏重兵归顺朝廷,掌控集中,致使政局安定,对各地军队的反叛也能镇压得当,自然是优胜周唐。”萧文晟避重就轻的一番话,萧佑安听了沉默不语,辅国大将军凌崇山摸了摸唇上的几缕胡须来掩饰面上的讥嘲之色。宗辰英垂首道:“臣附议殿下所言。”闻静思略微一顿,挺直了腰脊,袖手而立,和声道:“臣补充殿下所言。周唐用兵之优在于:军户编入民户,兵农合一,军府有领兵之责而无调兵之权,兵部掌军令和军将除授但不能直接统兵,二者相互制约,平衡权力,军机大权集中于皇帝一人。朝廷对各府掌控力强,就能有效集合各府兵力,抵御北方吐蕃、回纥、南诏等异族入侵。唐玄宗后期,均田制崩坏,府兵制改为募兵制。边境战乱频繁,节度使逐渐增多,以致兵力内轻外重,各道节度使拥兵自重。究其动乱缘故,不在军制,而在为臣之心不忠君国。”他这一席话,听得宗维眉头微蹙,萧韫曦将目光移至父皇脸上,将那细微的赞许之色全看入了眼里。第一问已毕,第二问应由邦交最久的越国派出的使臣慕云王爷提问。站立在文武官员中央,各路使臣之首的慕云鸿却朝萧佑安淡淡一笑,道:“陛下,本王尚未想好题目,先由其他使臣提问罢。”站于他身后的齐国使臣朝萧文晟拱手为礼,道:“我乃齐国使臣礼部尚书贾铭,要问太子殿下的是:丞相应为朝廷招延四方贤才,而在私邸建立幕府讨论政事是否合宜?”宗太师虽不任丞相之职,却有丞相之权。萧佑安屡次想制约他的权力,却总是被他以各种方式脱开身,加上他朝中人脉广泛,闹到最后,竟然是皇帝下达的各项诏令受到了掣肘。一来二去,萧佑安也不得不更加慎重。齐使这一问,萧文晟自然是维护宗太师的私第见客。闻静思一边听太子细数丞相的各项权力,一边思索着反驳应对之法。耳听他对答如流,颇为自信,真真是一派学识广博,谈笑自若的样子。不料萧文晟一语毕,宗辰英堪堪表示附议,便接着道:“齐使之后,该是哪位使臣?请出题。”竟是不让闻静思有说话的机会。如此三番,答过几个异族使臣的经义及时务策,闻静思全然插不上半句话,不禁心中焦急起来,偷眼看向萧韫曦。见他一脸早已预料的淡然,眼中又全是安抚之色,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只好静下心来等待。直到萧文晟答完最后一个异族使臣,慕云王爷才如梦初醒般淡淡地道:“太子殿下所答,皆有理有据。本王这里有一问,乃是本王的皇兄当年主持科举的其中一题。借鉴秦穆公称霸西戎,如何应对突厥可汗,匈奴单于等边陲扰乱百姓的民族?”燕越两国邦交久远,来者又是亲王之尊,比之他国的尚书、丞相一级的官员,身份高出不少。萧佑安与宗维都十分重视,况且这一问是两国都会面对的边陲问题,萧文晟自然也不敢怠慢,微微一揖,慎重道:“兵书有云攻心为上,攻城为下。我朝泱泱大国,物产丰美,非边陲夷人族群可比。可赐之盛服车乘以坏其目;赐之盛食珍味以坏其口;赐之音乐美人以坏其耳;赐之高堂、邃宇、府库、奴婢以坏其腹;于来降者,上以召幸之,相娱乐,亲酌而手食之,以坏其心。我朝圣上仁爱万民,容纳外族的精湛技艺,诚信于怀,实乃帝义。昔日秦穆公用此策独霸西戎,成为西戎伯主,借古喻今,我大燕何惧突厥匈奴?”慕云鸿微微一笑,瞥了一眼身后的萧韫曦。萧韫曦神色淡淡,正在看御座上的萧佑安。而萧佑安看着太子,脑中回想他刚才的话,第一次觉得这个长子仁善的面貌之下,也有城府心机。萧文晟见父皇面上的欣慰神色,傲然一笑,正要出声结束今日的对答,慕云鸿负手看向闻静思,淡淡地道:“闻侍读可有要补充的?”萧文晟沉了脸色。闻静思心上一怔,这一问,他与父亲都已想到,只是不知太子的答案,如今即刻反驳他的观点,确实有些难处。闻静思朝慕云鸿袖手躬身一礼,脑中迅速思考,不过几息之间,便缓缓和声道:“殿下所言乃怀柔之法,秦穆公用以娱其耳目口腹、以丧其心志而已。但臣以为,赐之盛服车乘必为精美华贵,赐之盛食珍味必稀有精细,赐之音乐美人必使百姓父女母子骨rou分离,赐之高堂、邃宇、府库、奴婢必耗损国库根基。夷人游牧而居,衣食处所不定,sao扰边陲,强取食用之物。若以此为饵,使其举国趋向文明,增强国力,必引其贪婪成性,年年索要,长此以往,恐财产耗竭而边郡之寇依然掠夺如常。臣以为,圣上喜好其物必纳其术,纳其术必学其学,为己所用,强己之力,富己之本。故臣谓御侮之道,惟当力求强国芘民之术,使国家安如磐石,自能令单于可汗远遁而边尘不惊。”他面容正肃,越说越快,越说越是语露坚定。萧韫曦越听笑容越深,宗维却是眉头深锁,满面寒霜。待闻静思说完最后一字,慕云鸿轻轻击掌赞道:“好一个御侮之道,当求强国芘民之术!”他话语一落,身后众多的使臣、朝臣低声窃窃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