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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沿着邺城曲折向东北面,上游的河流滔滔而下,经过一道险滩。“明年得在这里开渠,预备春天灌溉用。”段岭说。“嗯。”武独眺望对岸,他需要做的事实在太多了,但凡体力活儿,都只有他能去做。他时不时地检查周围地形,两侧高山在这里形成了一道深谷,每到入夏时浔水便会随之暴涨,一过九月份,水位又会渐渐地撤下去。浔水在河北中北部乃是自东北向西南流,在邺北拐一道弯,转向东边,沿山东出海。“到时上游的树木漂下来。”武独说,“会搁在这儿,你想得很周到。”四百人在窄道中牵着马,小心地渡河而过。“大伙儿小心点。”武独传令下去,“这里已经是辽国地界了。”彼岸几乎没什么人,都被元人给劫掠完了,虽曾是汉人的土地,如今却一片萧条。到处都是丘陵与山,官道早已无人清扫,杂草几乎要蔓到路中间去。初时武独还想着白天休息,晚上行军以免引起辽人警觉,但此事完全是多此一举,因为浔北区域根本就没人。走了足足一天,只有破落废弃的村庄遗迹以及近一人高的杂草。元人放火烧了他们的家园,草木从废墟中顽强地生长起来,掩盖了一切曾经存在于这世上的悲伤。他们行进得很慢,一边走,段岭还一边考察地形,顺手记录下地图,来日说不定还要打仗,这些都是十分珍贵的资料。又一天后,他们进入邙山区域,朝西边走,是浔阳,朝北边走,则是上梓。沿途到处都是飞禽走兽,入秋后觅食的野兽众多,随处可打野味吃,较之邺城、河间等地大片大片的贫瘠土地,浔北实在是富饶的居住之地。只可惜如今已人丁寥落。“到了。”段岭说,“前面就是黑山谷。”数条河流途经黑山谷,汇聚在一处淌出,流向南方。“开始吧。”武独说,“大家动手砍树!”山谷内的树木大多是青松,也有杉树与不少银杏树。一到秋天,金黄伴着深绿色一层叠着一层,整座山上仿佛被染了颜色,大片的岩石呈现出黑色,黑山谷因此而得名。武独分配好了巡逻,士兵们各自解下腰畔伐木斧,取出锯条。段岭从严狄处拿了图纸,让士兵们先砍一棵,组装出简单的以水流推动的装置,装好锯条,足足忙了一整天。到得黄昏时,水动的锯子可以运转了,砍下的树便被抛到河流里,让河水推动旋转。刨去的多余的枝条,打成木柱,堆到一旁,预备累积足够后,成批扔进河中,由人牵往下游。段岭忙得手上起泡,武独要阻止他,段岭却让他放心,示意自己可以。“你不熟悉这个。”段岭每天都看严狄绘制的图纸报告,他戴着手套,拧上木榫,朝武独说,“交给我就行。”入夜时,山上士兵们各自休息,武独巡了一圈,山谷中燃起篝火,星星点点。一天时间处理了三棵松树,连着制水轮与刚到此处调查的时间,已经非常快了。这样持续下去,明天开始,每天能伐至少十五棵树。一个月时间,便可解决今岁入冬的柴火。吃过饭后,段岭累得全身酸痛,与武独躺在山野间看着星星。“你娘是河北人?”武独问。“嗯。”段岭侧过身,端详武独的容貌,说,“老爷,是哪儿的人?”两人的脸挨得很近,段岭伸手去摸武独的鼻子、眉毛、耳朵。武独笑了起来,抓住段岭的手握着。“你看老爷像哪儿的人?”武独问。“像个党项人。”段岭一本正经地说。武独:“……”“因为我爹说,党项男人长得周正。”段岭笑道,“且天天都和发情的公狗似的。”武独听懂段岭后半句在揶揄自己,马上翻身拿住他,压在他身上,说:“说得是,看来我还真是党项人……”段岭连忙求饶,今天忙了一天,全身酸痛,实在没法折腾,武独压着他,他只不住叫,武独却抵着他的鼻梁,吻住了他。片刻后,段岭的呼吸渐急促起来,抱住了武独的脖颈,两人便在这旷野与山林中幕天席地地缠绵起来。许久,武独才放开段岭,背肌上贴着的单衣与外袍已湿透。段岭衣衫凌乱,只看着武独,不住喘息,又意犹未尽地抱住他,亲吻他的唇。武独一轮疾风骤雨般的强入后,仍不想放开段岭,衣袍搭在腰间,与他彼此抱着,在树下小声说着话。“我这一生。”武独低声道,“最遗憾的就是当年没去汝南,而是走了江州路。若去了汝南,便好看看那时城里的小孩儿,哪个是你。”段岭笑了起来,说:“来了汝南,兴许也你碰不上我,可能匆匆一瞥,就这么错过了。”小时候的段岭一身脏兮兮,终日与些乞儿混在一处,蓬头垢面,衣不蔽体,如今方有这模样。“师娘说。”武独答道,“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缘分,一生下来就注定的。若当年去了汝南,说不得便该站在你段家巷子外头,看着你跑出跑进的。”段岭靠在武独赤裸的胸膛前,笑答道:“那你要记得给我买一碗馄饨。”“现在带你去吃。”武独说,“去汝南?走。”段岭:“……”段岭不是没想过故地重游,然则一路上他始终惦记着砍树,不知是否顺利,如今事情大致解决了,自然不必再亲自动手。武独这么一说,他突然有点想回段家看看。只不知段夫人和那些丫鬟看到他回来了,敢不敢再打他骂他,这时候他背后已有了武独,谁也不必再怕了。但那个地方,留给他最深刻的记忆,反而是漫天风雪里头郎俊侠的温暖,与巷子里灯光明灭的一碗馄饨。与武独一起回家,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个人,对他不公平。“下次吧。”段岭出神地说,“我有些事,还没放下。”武独却不答话,把段岭打横抱了起来,段岭忙道:“我还没答应呢!”武独让段岭骑上了奔霄,穿上袍子,一振肩膀,再翻身上马,不由分说地下山去。段岭也就不再挣扎,蜷在武独怀中。他感觉得到武独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要解开自己的这个心结。他记得八年前的那天郎俊侠抱着自己,离开汝南,走的也是同一条路。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夜,两道的山峦就像山水画一般。如今则是秋风吹来,长夜之中群星初升,点缀于天幕上,星光遍野,风吹草从,吹得片片低伏下去。武独衣袍飘起,策马载着段岭,驰上大道,在野风里意气飞扬,前往远方笼罩在黑暗中的汝南城。段岭倚在武独温暖的胸膛上,渐渐睡着了。他又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