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清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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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们是这小鬼的——”脸上是一副见到鬼的可怜表情,斑目狮音指着灰谷兰,结结巴巴地说着。 抱着女儿的灰谷兰微笑着给弟弟龙胆使了个眼色,龙胆立刻摸到斑目狮音的背后,勒住他的脖子,阻止他说出更多:“别说小孩子不能听的话啊你!”斑目狮音转移了注意力,夸张地挣扎着。 灰谷兰轻轻把女儿的脑袋贴向自己胸口,若无其事地捂住她朝外的耳朵,以免她听到、看到更多不应该的东西:“总之,不会有下次的。”誉拉扯灰谷兰长长的麻花辫,灰谷兰也配合地歪头,方便她的动作。 兄弟俩过分慈爱的表现实在有失一通六本木的名号,不若说就连最顾家的不良少年都不会带弟妹参加集会,可是灰谷兄弟做了,而且带的还是亲生女儿。其他穿着红色天竺特攻服的不良少年们默契地沉默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句带弹舌音的“不要开玩笑了”都说不出。 还是从龙胆手里逃过一劫的狮音最大胆也最笨,搓着胳膊说:“太可怕了,你们把这里的气氛变得好恶心。” 不过他确实也是最受冲击的一个。 今天是伊佐那早早定好的集会日期,但灰谷兄弟直到集会开始都没出现,斑目狮音被派去查看他俩的情况,刚在灰谷兄弟的住处前停下摩托,看到的却是两人穿着高中校服、亲切地牵着小女孩的形象。 两人看到身着红色特攻服的斑目狮音也都愣住片刻,显然是真的忘了时间。 龙胆低声叫了句不妙,立马抱起了和他腿差不多高的女孩,把她的头埋在自己的怀里,不让她看造型夸张的斑目狮音。 “要把誉先送回去吗?”灰谷龙胆光明正大地在斑目狮音面前和灰谷兰说悄悄话。 灰谷兰也皱起了眉,犹豫片刻,笑着做下决定。 于是结果就是,懵了一路的斑目狮音到集会地点才和天竺的大家一起得知真相,而长相和灰谷兄弟有几分相似的女孩儿现在正眨巴着一双紫眼睛望向他,让他剩下的吐槽都憋回了肚子里,胆怯地躲到望月莞尔的背后,只露出半张脸偷看不知为何盯着自己的藤重誉。 Mucho平淡地给予评价:“原来你们在少年院说的是真的,挺厉害的嘛。”他指的是龙胆曾经为了反驳别人说自己不懂女人而说的话。没想到他不仅很懂,而且那时候可能女儿都几个月大了。 年纪最小性格却很稳重的鹤蝶站了出来,有些尴尬地指出:“不管怎么样,还是应该把她还给她mama吧?带小孩子来这种地方还是太过分了,吓到她可怎么办。” 奈何藤重誉不给面子,大胆地看着鹤蝶脸上的疤痕和异色的瞳孔,眼睛睁得溜圆,天真无邪地问灰谷兰为什么那个哥哥的两只眼睛不是一个颜色。 灰谷兰装模做样地问:“对啊,为什么呢?” 龙胆无语地在一旁接话,开口便是胡说八道:“是美瞳啦,美瞳,紫阳上班前要戴的那个,这个哥哥只戴了一边。” 藤重紫阳上班前戴的当然不是美瞳而是普通隐形眼镜,鹤蝶的眼球颜色也肯定和美瞳无关,但是藤重誉良好地接受了龙胆的解释,甚至还夸奖鹤蝶的眼睛漂亮,而其他十几岁的少年也没哪个能更好地回答这个问题,于是都默不作声。 正是冬末,藤重誉穿着幼稚园的蓝色制服,戴着亮黄色的帽子,亚麻色的头发被灰谷兰束成两个低位的小辫子,绑有可爱的发饰,小巧的鼻尖冻得红彤彤的。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灰谷兄弟的朋友,好奇地问这问那。 为什么只有那个长发的哥哥戴着口罩,他是不是感冒了? 为什么这个哥哥的皮肤比较黑,他是晒太多太阳了吗? 为什么他们穿的衣服和哥哥你们的衣服颜色不一样? 灰谷兄弟都耐心作答,在场的诸位都不约而同想起斑目狮音的那句话——“你们把这里的气氛变得好恶心”。 坐在沙发正中央的黑川伊佐那此前一直没说话,谈及他的话题时,站在他身旁的鹤蝶紧张得不敢喘气,生怕伊佐那因为这个女孩儿被戳到敏感的痛处。 谁知他只默默地看着,末了一句“下不为例”就轻飘飘地原谅了灰谷兄弟的失职。 得了总长的允许,灰谷兰才放心地把女儿放下地。藤重誉得得地跑到躲着自己的斑目狮音面前自我介绍,还和他分享mama和哥哥买给她的小零食和发夹,斑目狮音手足无措,向跟着女孩儿的灰谷龙胆求救,但灰谷龙胆只是保持着那个总是不爽的表情,看着他被他女儿欺负,甚至还会出给誉主意,哪个颜色的小夹子更配斑目狮音。 原本冷静的场地逐渐被嗡嗡的交谈声围绕,在灰谷龙胆的看护下,藤重誉挨个跟他俩的朋友们打了招呼,交换友谊的证物。Mucho走到灰谷兰面前,跟他道了声迟到的恭喜,然后询问这孩子到底是他还是龙胆的女儿。灰谷兰笑着反问他那很重要吗,反正是他们的孩子不就得了。 好好的不良集会失去了它该有的样子,变成了稀松平常的午后茶会。望月莞尔把誉举过头顶,坐人rou过山车;黑川伊佐那解下了一只耳坠给她研究;临解散之前,誉的手插在三途春千夜被自己弄得打了结的头发里,哇哇大哭,不停道歉。 等灰谷兄弟带着女孩儿离开,方才还一团融融的天竺恢复了原样,互相口是心非地评价“恶心”“恐怖”“不舒服”。 而坐在灰谷兰摩托上的藤重誉对这些大孩子们别扭的心情一无所知,仍兴奋不已、恋恋不舍,戴好自己的小头盔,她抱紧灰谷兰,在风中询问他:“我们明天也来和爸爸的朋友们玩吗?” 灰谷兰下意识地扯谎:“爸爸的朋友们明天没空,我们改天再找他们玩。” 说完,他才意识到藤重誉和自己话里的不对劲之处,惊讶地停下摩托,看着她问:“谁教你这个话的?” 不良少年这个群体像是和“父亲”两个字过敏,单亲家庭、被家暴或是被过于严格地教育都是常有的事,亲密和谐的父子关系在他们看来确实和自己离得太过遥远。当然,也有一些做不好避孕措施的少年,早早就让女孩子怀了孕,但大多是一听到消息就消失不见,会认真负责的家伙少之又少,不过是一群家庭不幸的人在创造另一群家庭不幸的人。 灰谷兰和灰谷龙胆也不例外。要是把时钟调拨回刚出少年院,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某天自己会主动承担起这责任。 既然藤重紫阳想要独自抚养女儿,兰和龙胆本都没有任何提出异议的道理。他们也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小孩,根本没做过要为人父母的准备和能力。 但是,藤重紫阳自以为清醒冷酷的话反倒刺激了这对兄弟。他们和他们的父亲又有何两样?难道真的要让自己的女儿和自己一样任她独断专行的母亲摆布一生、变成另一个藤重紫阳吗?回到住处的灰谷兰甚至开始思考以儿童yin行检举藤重紫阳的可能性。 只是,身为未成年人,他们要提起诉讼,必定逃不过灰谷女士的眼睛,就算把藤重紫阳送进局子里、获取了誉的抚养权,难保灰谷女士会不会生直接抚养孙女做接班人的心思;而且藤重紫阳的母亲想必也不会轻易把孙女交给他们,这场本属于藤重紫阳和他们的战争,到头来还是会被两方的母亲把控。 最后,三人还是选择了妥协,藤重紫阳同意两人一周可以见藤重誉两面,条件一是灰谷兄弟必须回到学校、至少读到高中毕业,以免给誉造成不好的示范;二是两人在誉面前不能以父亲的身份自居,在她成年以前大家要统一口径,称他们为哥哥。 稀里糊涂地,两个怄气的不良少年就这么答应了下来。藤重紫阳很快为两人办好了附近高中的入学手续,现在他俩白天要在学校上课,周五放学后去幼儿园接誉,一起玩一会儿游戏(可能是基因所致,大概率是誉在玩他们的头发),再把她送回藤重紫阳家。有时候他们会和母女俩一起吃晚饭,如果周末有时间看护藤重誉,就会直接留宿。 不用被叫做父亲,某种程度上让灰谷兰松了口气。 聪明的他自认读高中不过是混日子,没有和藤重紫阳缔结婚姻关系、以哥哥身份和誉相处,即使发现自己厌倦了这种家庭时光也可以随时脱身,这样亲近又疏远的关系再方便不过,只需要承担快乐的部分,誉哭泣和耍脾气的时候,就把多余的责任和不快丢给藤重紫阳和她聘请的家政员。 一开始兴致缺缺、怕麻烦的龙胆倒是意外认真。当弟弟和不良都有些笨的脑子,用来学习却是不错,大有能考上大学的趋势。就连和誉相处时都很有合格家长的样子,给誉的答案是天马行空了点,但他却能投入地教她认字、给她读绘本。刚认识他们的时候,誉还很怕生,动不动就哭闹起来,龙胆也能认真地等着她哭完了再跟她讲道理。 灰谷兰故意揶揄地称赞弟弟,龙胆却有些不好意思、不耐烦又含混地说只是照着哥哥小时候照顾自己的样子做而已。 “我小时候有哥你罩着,要是誉却只能面对保姆,那不是太可怜了吗?”龙胆故意错开和兄长的视线,看着窗外说道。灰谷兰的笑容僵住,随后也看向弟弟看着的树梢:“说得是呢。” 虽然对Mucho说誉是谁的女儿都不重要,可是灰谷兰知道,自己对誉一直有所保留。 如果誉是自己和紫阳的孩子,龙胆作为叔叔也不会有任何的改变,这个笨蛋根本不懂怎么收回自己的关爱,嘴上可能别扭得要死,这也不行、那也不要,实际上什么都能妥协。如果誉是弟弟龙胆和紫阳的孩子,他或许也能和现在一样对待她,但是……嫉妒,看起来好说话的灰谷兰比弟弟更擅长嫉妒,光是想到誉可能和自己完全没关系,灰谷兰就无法完全地投入对她的爱。 ——这么来看,誉是龙胆的女儿的可能性可真不低,她和龙胆一样笨,连兰对自己若有似无的抗拒都察觉不了,还一味地亲近他。 抱着自己的膝盖,灰谷兰在心里想道。藤重誉学着他的姿势,和他并排坐在干枯的草地上,摩托车停在两人背后的小路上。 “没有人谁教给誉,”细白的手指拔着手边的杂草,女孩儿怯怯地说着,生怕灰谷兰因为自己的话不开心,“哥哥不喜欢誉这么叫,誉就不叫了。” “不、”灰谷兰察觉到她话里的小心翼翼,犹豫着自己的措辞,“……爸爸没有不喜欢。” 藤重誉蓝色的眼睛亮了起来,闪着亮莹莹的水光望向灰谷兰。灰谷兰逼着自己不要再逃避,继续说道:“……只是不能在mama的面前这么叫,知道吗?” 誉重重地点头,又凑近他,小声地问:“mama为什么不许誉叫爸爸呢?” 灰谷兰揉了揉她的脑袋:“mama没有不许,只是誉的爸爸是很重要的工作,所以我必须通过mama的考验,才能做誉的爸爸。” “像绘本里那样吗?” “没错,像绘本里那样。”灰谷兰伸出自己的小指,“所以哥哥是爸爸的事,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誉能保护秘密吗?” 誉也伸出小小的手指,勾住灰谷兰的,两人的大拇指相碰,誉咯咯地笑出声:“当然!” 一阵寒风吹来,吹走了藤重誉明黄色的帽子,她们起身去追,却碰到了嫌她们太慢,倒回来找他们的龙胆。 “你们不回家在这儿吹什么冷风啊?”龙胆皱着眉,捡起滚到自己脚边的帽子。 灰谷兰和女儿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回他:“是秘密。” 灰谷龙胆嘴上啰啰嗦嗦,其实根本没在意,他把脸被吹得通红的藤重誉抱到自己车上,面朝着自己,箍紧她的衣服、又把她头盔的挡风板放下。 之前是灰谷兰骑得慢,现在誉到了灰谷龙胆车上,自然就变成了他慢吞吞像个蜗牛。 灰谷兰骑得也不快,优哉游哉地骑在他前面一点。 “龙胆?” “啊?干嘛?” “我打算去考驾照哦,你要一起吗?” “哈?我还没满十八岁,怎么也不能和你一起吧?” “那就没办法了,真可怜啊,我只能一个人去考驾照。” “……你之前不是还嫌开车麻烦吗?” “此一时彼一时嘛,毕竟——” “毕竟?” “毕竟人总要学着承担起责任来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