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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最不信任的就是运气这种东西,所以他无法不产生这样的联想:假如他不是这么走运,不是在恰好的时间正好被何玉铭选中成为“实验品”的话,那胡宝山的命运就会是他的命运——不论他怎么费尽心机地对何玉铭好,都毫无意义,因为他在何玉铭的心里就连任何一点微弱的痕迹都留不下。哪怕是条狗,养久了也会养出感情,哪怕他跟胡宝山天天吵架都吵出感情了,可是何玉铭……根本没有感情。他原本明白这一点,却被何玉铭日复一日演出的和睦恩爱蒙蔽了双眼,错误地估计了何玉铭的绝情程度。纪平澜郁闷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何玉铭也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只能安慰他说:“好吧,我会救他的,既然你这样希望的话。”独立团被湍急的黄河水冲出了好一段路,才在南岸艰难地登陆。所有人都累的摇摇晃晃,赵蔓兮一上岸,就跪坐在地上,开始无声地抽泣。周围的人只当她是吓的,也没有力气理她了,只有孟小舟过来安慰她:“别哭咧,这都过来了,莫事咧。”“……就剩这么点了。”赵蔓兮哭道。“啥?”孟小舟没听清。“都死了……就剩这么多了……他们都死了!”周围的人不自觉地都慢了下来,看着这个哭泣的女人,仿佛是头一天知道,原来他们的命,也不是那么贱,原来这个世界上除了爹妈,还有人会为他们哭。活着来到黄河南岸的,一共只有六艘船,不到一百人。一个多月前,他们从黄河岸边另一处防线出发时,是浩浩荡荡的一千二百人,等赵蔓兮看到他们的时候,连伤兵在内还有三百多人,之后一路走来,受伤较重的基本都没能撑住,赵蔓兮一路照顾着他们,却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他们死去,如今出山的两百多人又为了渡河折损过半。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赵蔓兮看着还在船上的纪平澜,也许下一次或者哪一次,纪平澜也会这样死在某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接着被人们所遗忘,可他还是一路这样过来了,他就不知道害怕吗?她并没有哪里受伤,却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疼。冲锋舟七零八落地都靠了岸,精疲力尽的幸存者们还没来得及聚集到长官身边,南岸的国军守兵就先跑过来了。虽然独立团的人在船上就脱掉了日军军装,以防被友军误伤,不过毫无疑问的是,他们不会因此就受到信任。就算南岸的守军认得出他们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也看到了他们跟鬼子死掐,可是对北岸敌占区里突然出现的这支神秘武装,他们还是戒备的。所以迎接独立团的是一批荷枪实弹的士兵,纪平澜下令独立团的残兵把枪都放在地上以免引起冲突,自己强撑着疲惫的身躯,上前跟如临大敌的友军交涉。不过带队的矮个子中尉看清楚纪平澜的时候,却嚎了一嗓子直接扑了过来,一把将纪平澜抱住了:“纪平澜!真是你!怎么会是你?你怎么过来的啊?!”纪平澜懵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摸了摸这个矮个子的头:“钱虎,好久不见了。”防守这一段的是阎司令麾下的师长佟慕川,佟师长不是个好糊弄的人,独立团的事迹他也有所耳闻,要说独立团打没了死光了他信,但是要说他们带着这点残兵能翻山越岭强渡黄河跑到他的地盘上来,佟慕川是怎么也不信的,要不是有钱虎信誓旦旦地作证,他非把纪平澜当成日军间谍抓起来不可。既然钱虎和纪平澜是军校同期毕业的老同学,佟师长也就没有疑虑了,双方客套互致敬仰之情不提,佟慕川敬重英雄,对纪平澜这个后生晚辈也毫无架子,虽然这年头当兵的也不宽裕,还是拿出了最高级别的礼遇好吃好喝地款待独立团众人,让出了营地给他们休息,并且派军医给他们治伤。对友军部队如此大方,敬重是一方面,也有一半是因为何玉铭的缘故,佟家与何家说白了是政治上的合作关系,佟慕川此举也旨在进一步拉拢何家,这是后来何玉铭告诉纪平澜的。被送往野战医院的胡宝山经过手术抢救后,奇迹般地存活了下来,虽然断腿不能再生,但在那样的情况下居然没有受到什么致命伤,流了那么多的血还能活着撑到医院,连医生们都感慨他的运气够好命够硬,堪称医学史上的奇迹。钱虎又见到了阔别许久的纪平澜,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佟师长在的时候他还收敛着,等佟师长跟何玉铭密谈去了,他就拉着纪平澜开始滔滔不绝。“说真的我每一次看到你,都有一种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的感觉,你看毕业都快两年了,我还是个中尉副连长,你都快成中校团长了。小道消息啊,师座给你们郑军长打电话的时候我听到的,听说你回去就该升官了。唉,虽然说这些也都是你自己在战场上拼命挣来的,不过我就没这么好运气了,自从分配到佟师长的麾下,就一次仗都没打过,净在这儿‘养兵千日’,都沤出蘑菇了。而且你还有何教官帮你,真是羡慕死人了,想当年你跟何教官那可是水火不容,没想到现在你居然能跟他共事,有何教官那么好的头脑,还什么仗打不赢?哎你现在不跟他吵架吧。”纪平澜苦笑着摇摇头。“就是了,我要是有何教官这么牛的帮手,每天早晚三炷香把他供着都不过分。对了,师座说要给你们办庆功宴,不过何教官说了,你们现在最想要的就是休息,所以庆功宴安排在后天了,我听勤务兵说,镇上的猪啊鸡啊的都快被我们师买光了。我们连都好久没开荤了,这回可沾光啦。”纪平澜在他久违的唠叨中洗了澡吃了饭,直到躺上床要睡觉了,钱虎才意犹未尽地离去。☆、善后(一)虽然还是白天,纪平澜仍然沾床就睡,上一次睡床都要数到一个多月前了,长久以来的疲惫,直到这会儿,他才真正可以放松下来。不过纪平澜睡得并不安稳,梦中仍然是战火横飞,等到晚上何玉铭回到营房的时候,发现纪平澜呼吸急促,满头冷汗,肌rou微微地抽搐,显然是在做噩梦。“小澜。”何玉铭摇了摇他,以往纪平澜做噩梦的时候,何玉铭总是这样把他叫醒。纪平澜在睡梦中答应了一声,然后猛地睁开眼睛,楞楞地看着何玉铭。“怎么了?”何玉铭柔声问。“我没事……”纪平澜坐起来抱住了他,把脸埋在他的颈侧,心跳还很剧烈,怎么看也不像是没事的样子。“是不是梦见什么可怕的事情了?”何玉铭安抚地搂着他,纪平澜却只是摇头:“没事,只是个梦。”在梦里他怎么也找不到何玉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