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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酿默了半晌,指尖犹疑地挽着她的衣带。“陈参军!”门外不停地催。“等着!”陈酿忽转头朝外,厉声道。他一把支起身子,不做言语。方才还软玉温香,呢喃耳语。而此时,乍换做满心的焦虑与沉重。“酿哥哥?”七娘试探道。她亦勉强支起身子,挽上他的手臂,神色间充满了担忧。陈酿蹙眉,转头看向她。方才一闹,七娘长发披散,中衣半敞,隐约透出内里的亵衣。还有,白皙起伏的胸脯。陈酿心头一紧,霎时垂下眸子。他转过身,替她将中衣重新合上。“蓼蓼,”他半带叹息,“抱歉。”七娘蹙眉低头,亦替他合上衣襟,又下床取来他的外衣。“军情要紧。”她将衣衫披上他的肩头。像一位妻子一般,她想替他更衣。陈酿只将外衣胡乱一裹,顺了顺她的长发。他抚上七娘的面颊,深深凝视她:“等我。”七娘倾身向前,二人额间相抵。她忽将手掌放在他心口:“我信你。”七娘知道,自己总是信他的。他的心口,如今有个“蓼”字,他总会念着她。念着这世上,还有个等他的人。“陈参军!将军在催!”帘外人越发焦急。陈酿猛地蹙眉闭眼,再不得耽搁。他行至帘边,蓦地回眸,恰与她四目相对。那一眼,抵多少门外即天涯!………………………………………………战船渐渐亮起、喧闹,韩世忠的船舱尤其拥挤。不待人通报,陈酿便三步并作两步地行入。他腰间丝绦胡乱系了,长发亦随意成髻。这显然是……一船舱将士皆有些尴尬地瞧着他。可陈酿神态如常,除了些许焦急,似乎并未在意他们异样的目光。“陈参军总算来了!”史雄干咳两声,起身道,“事情是……”不待他语罢,陈酿方抬手:“路上已问过兵士。岳将军虽未至,但咱们兵力也不弱。金贼若强行突围,咱们占地利之便,当初怎样堵,如今亦然。”这番话,是要安众人的慌乱之心。但安了心之后,就该警醒了!陈酿接着道:“如今怕的,是金贼有援兵!”众人满脸惊愕,倒吸一口气。金贼如今兵分两路,皆被宋军牵制,何来援兵呢?韩世忠神情黯了黯,握紧了桌角。他比谁都明白。陛下召回了岳飞,自然能召回徐秣与张政。船舱中默了半晌,众人亦反应过来。只见史雄拍案而起:“如此说来,横竖是个死?”若败了此战,完颜宗弼一朝翻身,岂会留活口?若胜了,本非遂陛下的心,他日回朝亦是个死!他们征战多年,怎会陷入此等绝境?陈酿蹙眉,正待言语,只闻听船外喧闹。“燃起来了!”一兵士通报。众人齐齐越过他,鱼贯而出。只见一艘战船已然起火。烈焰熊熊,是同鲜红纱帐一般的炙热。第二艘……第三艘……火势迅速连成一片。陈酿沉住气,只道:“都莫慌!”于火攻而言,他们本有准备。一时间,燃起的船又不断熄灭。宋军借着金人之火,反攻而去。金人亦烧了不少的船。过了几刻,战事才渐渐缓下来。………………………………………………金营之中,人来人往,消息不住地传入传出,自有一片忙乱。“怎么回事?”完颜宗弼拍着案头。他所言,自然不是攻宋之事。以两军如今的兵力,久攻不下,是意料之中。但九王爷的援兵,为何还不到?完颜宗弼怒目圆睁,四周之人皆不敢答话。“四王爷息怒!”木罕忽上前,“九王爷说了会来,就一定会来!”完颜宗弼顿住焦急的脚步,转头看向木罕。他神情戏谑又玩味,道:“你很信任他嘛!”木罕行礼:“他是四王爷的亲弟弟,属下信四王爷。”完颜宗弼冷哼一声。这个九王爷,不会是坐等着看好戏吧?完颜宗弼此时攻宋,摆明了以卵击石。若非九王爷承诺援兵相助,他如何敢冒这个险?但事已至此,完颜宗弼别无他法。唯有等待援兵,相信九王爷。信这个亲弟弟!这个从未一同长大,却有着血缘之亲的弟弟!他闷哼出一口气,言语有些无奈:“再去探!”兵士闻声,急急退出船舱。完颜宗弼又直视木罕。他神情凌厉,似一把尖刀,直插向木罕。完颜宗弼沉声道:“最好别跟我玩花样。”木罕无畏回视,行礼道:“四王爷,木罕身为金人,问心无愧。”完颜宗弼一声冷笑,只望向窗外。………………………………………………镇江的岸上,却显得风平浪静。一男子骑在高头大马上,隔岸观火。观这场宋金之间的熊熊烈火。他抚摸着自己光洁的下巴,有些玩味地笑了笑。身旁侍从心下打鼓,只道:“九王爷,咱们还不出手么?”九王爷笑了笑:“不急。”不急?四王爷都快被宋军吃了!还不急!侍从鼓起胆子,方道:“火势越发厉害,属下是怕,四王爷撑不住啊!”九王爷依旧含笑不语。侍从无奈,这位祖宗,真个是急死人!可九王爷心中,明白自己的安排。非要完颜宗弼奄奄一息之时,他这个援兵,才是最有用的。锦上添花无人记,雪中送炭情谊深。他的一箭双雕,不仅要百发百中,更要箭箭致命。九王爷又看了一阵,江头火光已烧作一团,不辨宋金。他方道:“出兵!”侍从猛地一震,早等着这句了!他快马加鞭,忙传令下去。………………………………………………七娘在床头站了半刻。船舱外,兵戈、火光,不曾断绝。船舱内,烛光盈盈如初,纱帐亦艳红似霞。她的酿哥哥,又上战场去了。在他们的新婚之夜,上战场去了!烛火微闪,晃上她的面颊,其上还残着新著的胭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