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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黯,宗正寺内老郡公收拾好了卷宗,一抬头,原本就坐在一旁的桓岫已不知所踪。外头风吹得急,黑云压阵,眼见着就要落下大雨。他喊住从门前经过的小吏,询问是否见着了桓岫。小吏指了指方向,又道桓岫走时两手空空,这天怕是要下雨了。老郡公挥手命人退下,捋了两把胡子。小吏方才指的方向,可不就是宫门。臭小子,这分明是怕人进宫受了委屈,早早去接人了。*****乌云沉沉的天,风比雨来得及时。分明还是夏,可这一遭的风声竟大得有些萧瑟可怖。着青袍的年轻世子正在廊下,与一双儿女嬉闹。萧子鱼远远看了一眼,转身往后走。康王有多子。按照规矩,亲王嫡长子十岁时封王世子,日后承袭亲王爵位,亲王次嫡子和庶子们则封为郡王。萧子鱼十岁封郡王,可比起郡王殿下,他更喜欢那些人喊他一声“萧大人”。这康王府中,下人们对康王是敬,对他则是怕。见萧子鱼回府,府内小仆纷纷行礼。他一路走得飞快,到了东侧的院落,不等仆役通禀,直接闯入。所幸康王并未在院中做什么不合时宜的事,只是身侧的婢女红着脸扶好肩头的衣裳,低头退避开。“大理寺无事?”“无事。”萧子鱼道。“既然无事,为何来……”“父王可记得贞妃。”康王蓦地停住了手里的动作,他抬眼,看向萧子鱼,冷静道:“记得。虞家的女儿,陛下当年极为宠爱的贞妃娘娘。”那样的美人,也曾是永安城中无数人垂涎和肖想的对象,只可惜最终归属了皇宫。“都说贞妃娘娘失踪,生死不知,父王以为如何?”其实康王比任何人都清楚,贞妃能活下来的可能性有多低。他看着萧子鱼,微微皱眉,神情透着一丝不耐烦,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要问这种无趣的问题。萧子鱼自有目的,见康王如此,双手一掬,道:“父王,儿带来一人,还请父王认一认。”他说完命人去将人带进院子。也许是离得远了些,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仍不见踪影。康王有些失了耐性,“砰”地放下手中茶盏,正欲质问,却听得院子外有年迈的老仆喊出声来:“虞……虞娘子?!”康王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站了起来,几步走到院门口,萧子鱼仍在院中回身看向他。在萧子鱼的记忆中,他的父王是所有叔伯当中,最冷静自持的人,从不失态。但他刚才那一瞬,分明是想到了谁,激动之情不言而喻。老仆的身边站着萧子鱼的近侍,康王来了他立即伛偻着腰背行礼,恭敬中带着难以置信的诧异,说:“郎君,快看,这小娘子长得……长得真像虞……真像贞妃娘娘。”顺着老仆手指的方向,康王也注意到了那个令老仆激动不已的身影——立在院外青竹丛下的是一妙龄女子,乌沉沉的天色下,但见她眉如远山,发如乌墨,肤白如玉。风一吹,带起她鬓侧的碎发,再抬首,又能瞧见眉心贴着一处花钿,如花瓣般。整个人看上去,姿态聘婷如仙,分明是出身大家。而那张脸,更是十足十像极了虞楚。也只是像了。康王沉下心来,扭头看向萧子鱼:“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这个女人长得与虞楚有几分相像,再加上这身打扮,这才乍一眼叫人看去,当真以为是虞楚站在那儿一般。可气质上,差了一大截。画皮终究难画骨。*****沉默的大殿内,能听见外面如浪涛般凶猛的雨声。空气的湿热令人闷出了一身的汗。可谁也不敢在这时候出声。皇帝没有说散,又有谁敢走。宋拂也始终立在大殿当中。她已是有问必答,而那皇帝似乎并不打算在众人面前戳破她虞氏后人的身份。尽管在场的许多人,其实已经认出了她的身份。兴许是终于到了下雨的时候。殿外忽的划过闪电,黑沉沉的天顷刻间被闪电划破,也照亮了殿内的每个角落。紧随其后而来的,是永安城夏日的雷鸣。轰隆隆,仿佛要震碎整座皇城。垂帘后的皇帝微微抬首,望向殿外亮极了的一道闪电。殿中女子的脸庞,似乎也在这一道闪电下,显露出最清晰的模样。雨,就在这个时候,哗啦啦响起。终于,皇帝还是挥手,命众臣散去。所有人,不知此番究竟为何,面面相觑,迎着雨,纷纷离殿。“老伙计,你看到了吗?”身侧的皇后早已离去,望着最终空无一人的大殿,皇帝干巴巴地笑了一下:“像吗?真像她姑姑……真像……”“像。”卢益点头,“老奴也觉得这位小娘子像极了贞妃娘娘。如果当初娘娘没出事,怕早就给陛下添了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公主。”“是啊,一个小公主……”皇帝闭眼长叹,“朕的小皇子……还不知去了何处。”雨很大,那些大臣们一出殿,便走得飞快。宋拂走得最慢。不多会儿,已从头到脚被淋了个透湿。她走出大殿前的宫门,宫门外,早有人撑着一把伞,动也不动地等着她出来。她往前,那人无奈地长叹一声,递过伞,径直解下外裳披裹在了她的身上。“走吧。”他道,“回家。”第55章雨夜闪电忽的劈了一道光,映照着桓岫被雨打湿的脸。他手中的油纸伞堪堪只够两个人挤一挤,几乎是一手撑伞,一手拦着宋拂的肩头,这才帮她挡住了足以淋湿半边身子的雨。二人一句话也没有,只剩下在风雨交加间,涉水而行的脚步声。宋拂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宫门,那巍峨的大殿已渐渐隐入风雨中。桓岫说回家,就真的是回家。风雨太大,想要出城上山实属不易,桓岫直接将人带回了桓府。他披在宋拂身上的那件外裳好认得很,见他带了位女子回府,门房难免诧异。可也正是因为这雨,从桓府大门回他小院的路上,来往的婢女仆役并不多,便是有也不敢多言。秀玉秀石都已回了府,见郎君带着宋娘子回来,面面相觑。桓岫只当没瞧见两个仆役的神情,叫人烧了桶热水送到屋里,自己带着秀玉秀石出了房门,另外找了婢女进屋服侍宋拂沐浴。那婢女模样生得寻常,可手脚利落,话也不多。宋拂才刚走到浴桶边上,她便上前帮忙解下了裹在身上的湿冷的衣裳。一进入浴桶,温热的水便漫上了宋拂的肩膀,被大雨淋得湿冷的身子一时间全都放松了下来,温度一点一点从四肢身躯沁入内里。从燕山行宫快马奔驰回永安城的疲惫,立时被温热的水催出,不等婢女替她揉捏肩颈,宋拂已经枕着浴桶边上,昏昏欲睡。而房门外,桓季一身紫袍,身侧的老仆撑着把油纸大伞站在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