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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善、苦民所苦的哀太子,却也在数月后溘然离世、得年十七。哀太子的死因众说纷纭,有说被太祖秘密赐死的、有说他不堪为笼中鸟郁郁而亡的,也有说他假死隐遁、离宫逍遥的。更有一说,道是哀太子为乱党所俘期间落了病根,这才在回京之后一病不起;即便是柳行雁,也很难确定哪个才是当年的真相。事实上,他本来也从未想过探究这些──直到他“看见”了那个名、直到他意识到那就是少年曾经的身分。思及哀太子诱出叛党时一度被俘,柳行雁几乎一瞬间就想到了那个让他心胆俱裂的魇境、想到了“他”怀中一身狼藉的少年。他脑中的画面仍旧支离破碎、零落难续;可即便未能真正忆起,柳行雁也隐隐有种感觉:“他”曾经的身分,多半就是那位协同平乱的宁国公尉迟玠。尉迟玠也是个颇负争议的人物。太祖仍是前朝的威远大将军时,麾下曾有三名大将,分别是杨旭、司马啸云,和尉迟玠。太祖称帝之前,曾有几年的光景因受帝王猜忌而赋闲在家。三将因此由尉迟玠牵头转入庄王旗下;直到庄王身死、太祖自立,三人才又重归他调度,为大邵的平定立下了不世功绩。其后,杨旭被封为安国公,便是如今的安国公府杨家之祖;司马啸云被封辅国公,但子孙不肖,今时的声望与影响力都已大不如前;尉迟玠获封宁国公,却拒辞不受,更在天下平定后解甲归田、彻底隐遁。太祖虽未收回封赏,但尉迟玠一生无妻无子,连何时辞世都无人知晓,“宁国公”的爵位自也一世而终,无人承袭。庄王虽惊才绝艳、才识过人,可在世之时,这位贤王更为出名的,却是其“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的外貌。时人将其比为古之洛神,坊间亦多有yin辞逸话。因尉迟玠在朝时对庄王推崇备至,与同僚往来的书信上也对其诸多赞誉,便有人将他无妻无子、孤老而终之事与庄王联系在一块儿,称尉迟玠心系庄王;之所以在庄王死后重回太祖帐下,不过是为了完成庄王“定天下”的遗命。后天下平定,尉迟玠自也没了留在朝中的理由,这才辞了封赏、解甲归田。柳行雁是“他”也不是“他”,虽仍未想起过往,却能从种种传言和言辉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个大概:尉迟玠的确心系庄王,也为庄王的遗命付出良多;但“他”真正心冷归隐的原因却不在庄王,而在那处荒僻而简陋的坟茔,在那个被他冷待辜负、仅仅活了十七年便与世长辞的少年。会这么想,不光是因为内心深处承袭自“他”的种种悔恨,更是因为他早年听过的一桩秘闻──哀太子身死后,太祖感其贡献,曾有意改末帝为戾王、谥哀太子为“诚帝”;宁国公知此事后连夜进宫与太祖对质,旋即于隔日递上辞表,就此离开了朝堂。柳行雁仿佛能体会“他”那时的心情。追谥的确是美事;可太祖不仅是覆灭少年家国的元凶,更是将其送上死路的祸首之一……提议加“诚”字为谥,即便哀太子的确为天下平定出力颇多,仍不免予人一种假惺惺的施舍讽刺之感。兴许是“他”的反对奏了效,追谥之事最终胎死腹中。哀太子终究只是哀太子,一位只在史书上留下寥寥数笔、连形象都有些模糊的少年。望着身旁人尚算恬静的睡颜,想起这些日子来私下了解的、关于哀太子的种种,柳行雁心中恻然,不由轻顺了顺少年的发丝、是喟叹亦是痛惜地、喃喃低唤出了对方曾经的名:“延梓……”“……你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却在此际,一道熟悉的嗓音蓦然响起,中断了他的思绪。柳行雁是真以为少年已经熟睡,才会放纵自己唤出那个深埋心头多时的名。这下冷不防听对方出声,可真体会了一把“差点被吓得魂飞魄散”的感觉,足足呆了好几息才反应过来、有些语无伦次地道:“言、言辉?我以为……你怎么……”“……只是想试上一试。”重新睁开双眸的少年轻声道,月色下的面庞有些晦暗难明:“我从未说过自己的心结,你也不曾提、不曾问,可种种表现,无不说明了你对我……经历的了解。我不知如何启口,所以一直等着你问起,但……”“但我同样不曾问。”柳行雁忍不住叹息,同时稍加使劲、将臂膀中的少年圈得更紧了些:“我并非有意隐瞒,只是……不知从何问起,更怕触动你不好的回忆……”杨言辉不由沉默了片刻。小半晌后,他长睫微垂,轻声道:“你还未回答我──你是什么时候记起的?”顿了顿,“尉迟大哥?”最后话音极轻,却带着苦涩、带着轻嘲,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怨怼。柳行雁不敢说从未想过这一刻,但瞧见少年一瞬间成熟了许多、也一瞬间晦暗了许多的神色,胸中仍是一股剧烈的痛楚漫开,忙摇了摇头,道:“并非如此──我的确想起了一些事,却和你以为的不同。”说着,他也没等少年回应,便竹筒倒豆子似的说起了魇境和自身种种反应的事。待说完了对往事的一些猜测,他才半试探半总结地道:“总而言之,我并未真正‘记起’往事,只是看到了一些片段、感受到了一些‘他’的情绪……我仍旧认为自己是‘柳行雁’;这点……应当与你的情况有所不同。”像是没想到内情如此,听完他的叙述,少年抿了抿唇,随后抬起双眸,语气复杂地道:“如此,我真不知自己该感到庆幸……还是遗憾。”“言辉……”“那一天,你承诺我不再进京、从此再不见天颜的时候,我当真十分感动。”杨言辉喃喃道,神情有些缅怀,却也带着一丝不自信和不安。“我其实……并不确信自己对‘尉迟大哥’怀抱着怎样的感情,却永远忘不了他满心满眼全是皇叔的样子;忘不了他只一心完成皇叔的遗愿,以至于我……遭了那事,从昏迷中醒来后,他仍旧没有一句宽慰,只说我不该随身带着证明身分的玉佩,致使计划生出了变量。”柳行雁并未记起这些,却本能地认为“他”不至于如此无情。可未等他思考出如何解释,少年便已接续着又道:“他说要带我出宫游玩的时候,我当真开心极了。我自小长于深宫,直到国破,都未曾出过京畿一步。我知父皇恶行罄竹难书,也知这天下越早平定、百姓便越能休养生息,所以即便早就猜到所谓的‘游玩’不过是拿我作饵,我也没有半分怨言。”“我知道自己的确是咎由自取──若非我随身带着玉佩,就算再怎么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