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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斩不下去。杜浒突然转头朝奉书的方向看了一看。目光如炬,直让她心中一凛。她顾不得暴露的危险,朝他大喊:“你们快撤回来!我等着!”乱战中,他是听不见她的喊声的。旋即一枝箭钉进他的小腿,他一下子单膝跪了下来,隔过一柄当头砍来的军刀,马上又咬牙站起来,踉跄着朝江岸奔去。文天祥已被挟持着走上踏板。几个亲兵将他护卫得严严实实,几乎是架着他在走。奉书大哭出声。她看到杜浒肩头又中了一箭,他伸手握住箭杆,身子晃了两晃。三四名亲兵扑上去要杀他。文天祥却突然甩开挟着他的几个护卫,挺身挡在了他们面前,厉声说了句什么。几个亲兵不敢伤害文天祥。有人上前把他拉开,半扶半架,将他推上踏板。踏板对侧,立时便有数人将他围在中央。趁着这一瞬间的耽搁,杜浒飞奔几步,纵身跳进江里。但是张弘范一挥手,十几张弓立刻同时朝水中发箭,水面上立刻浮出一缕缕血迹,夹杂着一串串气泡,旋转着向下游漂去。奉书全身都冰冷了,哭得喘不过气,呜咽道:“师父,爹爹……师父……”突然船身一沉,接连摇晃。奉书急回头时,只见几个持刀官兵跳上船来,叫道:“这里还有!反贼,拿命来罢!”奉书尖叫一声,连连后退,左脚踩到了船舷,知道身后便是滔滔江水,连忙住脚。几个官兵见船上只有她一个孩子,对望了一眼。一个大胡子元兵用刀指着她,厉声问道:“反贼去哪儿了?”他们万万料不到,方才放冷箭的就是面前这个又矮又小的孩童,只道反贼还有同党,正在逃匿。奉书心中乱跳,伸手便想抓自己的弹弓,但也知道,若是硬拼,自己恐怕没有半点胜算。她竭力稳住声音,小声道:“都……都跑了……”“跑到哪里去了?”奉书如何说得出来,伸手往舱外胡乱一指。那大胡子元兵看她满脸泪痕,显然是吓得不轻,点点头,对身后几个人叽里咕噜说了句什么。两名官兵跳下船,追击那些莫须有的叛党余孽去了。却还有一个人留在船上。那大胡子又上前一步,问她:“反贼都是什么人?你又是他们什么人?”“我……我……我是……船家……不知道……不知道反贼是什么人……”那大胡子眯眼朝她打量了一阵,显然没有全信。他身后那人说:“捉回去审。”那大胡子点点头,哼了一声,道:“也是个小反贼!”说着伸出毛茸茸的大手,朝她当胸抓去。第71章辛苦救衰朽,微尔人尽非那大胡子点点头,哼了一声,道:“也是个小反贼!”说着伸出毛茸茸的大手,朝她当胸抓去。奉书吓得浑身发抖,叫道:“不要!”眼看那人大踏步走来,自己无处可退,自然而然地使出逃命的本事,身子一滑一扭,从那人咯吱窝底下钻了出去。那人抓了个空,险些扑进水里,连声大骂。奉书眼看他就站在船舷边缘,半只脚掌悬着空,突然心中发狠,在他腰间狠狠一推。那人猝不及防,扑通一声便落进水里。那人却也反应奇快,刚从水里冒出头来,就伸手扳住了船舷,用力向上撑,把那小船扳得连连摇晃。奉书眼看着那副大胡子*的又冒出水面,心中愈慌,突然摸到手边菜刀,不敢用刀刃剁,翻过来,用刀背狠狠地砸那十根粗粗的手指头,指骨碎裂,声如捣练。那大胡子惨叫一声,松了手,重新滑入水里。接着奉书咔嚓一刀,用力砍断了缆绳。涨满了的江水又急又快,她只觉得身子猛然向后一倒,小船飞也似地顺流而下,顷刻间将那大胡子落水的漩涡抛到几十步之后。突然身后风声微响,却是另一个留在船上的官兵挥刀朝她砍来。她急忙就地一滚,扬起手中菜刀,去剁他的脚板。那官兵穿着皮靴,那菜刀又不甚锋利,这一下只是将他的靴子开了个小口子,脚面砍得出血,饶是如此,那兵也痛得哇哇大叫,转身朝她又砍。只是那兵出身北方,向来不识水性,江水湍急,船行颠簸,那兵又伤了脚,一个站立不稳,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奉书却在船上坐卧了几十日,早就如履平地,一脚踢在那兵的臂弯xue道,便将他的刀踢脱了手,刀刃贴合船板,叮叮咚咚的滚入江水里。她尖叫着给自己壮胆,扑上去,菜刀压住他的喉咙,吼道:“不许动!”那兵果然显出害怕的眼色,一动不动了。可奉书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明知只要稍稍用力,便可以结果这人的性命,可心中一万个不敢,手上也没有丝毫力气。那兵立刻看出她眼中的恐惧,大吼一声,双腿夹住她身子,双手来扭她持刀的手腕。奉书只觉右手腕一阵剧痛,菜刀即刻便掉在地上,被踢到一旁。随即后背一痛,已让那兵按在地板上。她拼命蹬踹,可那兵身强体壮,受了她几脚,却丝毫未伤,只有更被激怒,哇哇大叫着,伸手便来拧她的脖子。一番搏斗,船身已经晃得厉害。奉书一阵绝望,只盼这船立刻翻掉,自己哪怕落水淹死,也好过被眼前的大汉拗断脖子。她眼见那兵眼中露出凶光,吓得边哭边叫,伸手胡乱抓着地面,突然左手中握上了一根细细的物事,她想也没想,向前用力一送。对方的喊叫便突然停止了。她看到那兵眼中露出恐惧之极的神情,喉中“啊、啊”了几声,双手在身前乱抓乱挠了一阵,慢慢地软倒在地,彻底不动了。他的喉咙里插着一枝杜浒制的木箭,箭头是尖尖的黑色燧石,箭尾是白色的鸽子羽毛。鲜血顺着羽毛,一滴滴落到奉书胸前。杜浒曾经用这样的箭杀过不知多少野兽,如今头一次,这箭被奉书用来杀了人。奉书见那人兀自双眼圆瞪,咬牙切齿,害怕无以复加,随即感到一阵恶心,挣扎着爬到船舷边缘,一边哭,一边干呕。她杀人了。第二次。这个人和她无冤无仇,见面的时间只有短短一盏茶工夫,她就把他杀了。没人指点,没人善后,没人安慰她,说:“这人该杀,做得好。”船里只剩她一人,和一具尚且温热的死尸作伴。载着父亲的官船已经驶入茫茫雨雾之中,离开了她的视野。浩浩江水奔流不息,不知要将她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