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文学 - 耽美小说 - 百鬼升天录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191

分卷阅读191

    侯谢宜虽然已近知天命的年纪,却仍是生得芝兰玉树、琼枝映月,十分地清贵俊美,倒将王夫人这等美人也衬成了庸脂俗粉。

尤其王夫人此刻露出宛若见了鬼的神色,涂得红艳的嘴唇张得老大,直愣愣瞪着当先迈入殿中的女青,厉声道:“白熙珍!你……是人是鬼?”

陆升以为女青要答一句以上皆不是,不料她却婉约行礼,先见过圣上,得了司马靖允准,方才答道:“自然是人的。妾身村中被山贼劫掠时,侥幸逃得一命,又得仙长搭救,在山中清修。原不愿再过问世事,只是终究……放不下阿瑢……”

王夫人纤瘦身子抖得如筛糠一般,连胭脂都遮不住惨白脸色,她仓惶转头,却见谢宜并不比她脸色好多少,他艰难迈出两步,失魂落魄道:“珍娘……当真是珍娘……你没有死?”

女青似是入戏极深,半垂眼睑掩着心绪起伏,只在原地不动,柔声应道:“是,珍娘见过侯爷。”

谢宜清瘦面容上缓缓划过两行清泪,一面向她行去,一面颤声道:“你为何……不来见我?二十年来,我派了多少人去寻你下落,我以为你不在人世了,万念俱空、心如死灰……珍娘,珍娘……”

王夫人一把紧紧抓住谢宜的手臂,泪珠滚滚,哀戚道:“侯爷,侯爷!我与你做了二十二年夫妻,为你生儿育女、为你打理后宅……她给了你什么?一去二十年杳无音讯,这一露面你就追着去了,你如何对得起我!”

谢宜挣了一挣,谁知王夫人抓得紧,一时竟挣脱不开,只得叹道:“阿姝,我与你做了二十二年夫妻,欠你的总该还清了……你就放了我罢。”

王夫人瞪大眼凶狠看他,面色已然有些狰狞,“不放!我凭什么要放!谢宜,当年你亲口同她和离,如今装什么无辜!”

这二人在殿前拉拉扯扯,连陆升也看不下去了,然而满堂人士,唯独他与此事不相干,只得仍是冷眼旁观。

好在司马靖也终于开口了,仍是摸着扳指,和和气气道:“罢了,罢了,你们的家务事,朕原不该插手,只是渭南侯,你境遇离奇,万般无奈只怪造化弄人,如今白夫人安然无恙归来,谢瑢又受封安国侯,难得双喜临门,朕便多事管一管。”

他徐徐步下王座,谢宜同王姝只得各自放手,恭恭敬敬聆听圣训。

司马靖笑道:“就由朕做主,你们和离罢。”

王夫人猛一抬头,鬓发间的珠钗步摇跟着乱响,珠玉相击、细碎清澈的响声在大殿中格外刺耳。

司马靖仍是和气看她,目光却令王姝后背一阵冰寒,竟不敢再开口反驳。司马靖方才续道:“如昫自幼受尽冷落,如今亲娘也归来了,合该一家团聚。他是嫡长子,堂堂正正的渭南侯世子,然则既然受封安国侯,渭南侯就仍由谢瑨袭爵……如此可好啊?”

王夫人咬牙冷笑道:“我懂了,今日宣我进宫,原是为给这出身卑微的母子出气来了,只不知陛下受了什么人蒙蔽,竟生生要拆散我们夫妻。”

女青柔柔道:“王小姐当年逼婚,正是鄙薄小女子出身贫寒。可现如今小女子是国师的义女,不知同琅琊王氏远房旁支的小姐比起来,谁的身份更尊贵些?”

王夫人噎了一噎,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只觉好似被人一掌重重打在脸上,她当年心中火气难消,仗势欺人,如今却被一点一滴还了回来,这滋味当真一言难尽,令人难以下咽。

司马靖便继续笑道:“古训曾云:糟糠之妻不下堂,当初和离便是谢宜的不对,如今亡羊补牢,谁也说不出不是——就这么说定了,陈全,还不快去拟旨。”

王夫人上前两步,竟似要将那去拟旨的黄门拦住,一面厉声道:“谁敢!”

谢瑨眼观鼻鼻观心了这许久,此刻终于有了动静,慌忙拉住王夫人,低声道:“娘,娘,冷静些……”

王夫人一耳光扇在谢瑨脸上,怒道:“你叫我冷静?你爹都要被人抢走了!”

谢瑨那同谢瑢有两三分相似的白皙面容上,渐渐浮现出鲜红的指印,他却仍是牢牢将王夫人抱在怀里,低声道:“娘,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若是你的,谁也抢不去,若不是……娘,我始终是下一任渭南侯,自然不会亏待了你。”

王夫人却愈发暴怒,喝道:“你懂什么!”待要反手再扇一耳光,这次扬起的纤纤玉掌却不曾落下去,反倒被“谢瑢”挡住了。

“谢瑢”柔和笑道:“王夫人息怒,琪正到底是与我一脉相承的胞弟,往后我兄弟二人自当互相扶持,光耀谢氏门庭,王夫人大可放心。”

这是谢氏门庭,与她王氏何干?她含辛茹苦、千宠万爱养大的儿子,如今却与她不相干了?王夫人怒不可遏瞪着他,许是一时间急火攻心,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谢瑨与几名宫人急忙上前施救,一时间人群纷扰嘈杂,将个觐见殿闹得不成样子。

这闹剧委实不堪,陆升却只得强自忍耐,好在接下来再无什么波折,他领了旨、受了兵符,便出了紫金殿,却见那人早已守在路口候着他。

此时已过了正午,然而天色阴霾,铅灰云层团团聚集,颇有些黑云压城城欲摧、风雨欲来的架势。然而一眼望去,那谢公子长身玉立,朱衣紫绶,璀璨得宛若骄阳当空,他见陆升走近,便略略转身等候,露出俊美得堪称绝艳的面容,嘴角扬起笑容时,连阴沉沉的天色也被辉映得明丽了几分。

陆升只觉压抑许久的苦涩酸疼,渐渐自胸腔深处浮了出来,走得近了,那苦涩愈发深厚鲜明,如鲠在喉、如芒在背,令他坐立不安。

“谢瑢”便笑道:“抱阳……”

陆升礼数上半点挑不出毛病,却是生疏又客套,彬彬有礼道:“尊上贵为人皇,在下诚恐诚惶,不敢妄自高攀,还恳请尊上往后莫要再唤我表字。”

那人从善如流改了口道:“陆升,女青同谢宜当年,是当真做过几年夫妻的。这rou身虽非女青所生,却当真承了谢宜的血脉,是以这rou俑念兹在兹,所牵挂之事,便是生母当年被迫休夫弃子、远走他乡之事。今日之事,是为了其心愿,心愿一了、尘缘尽断,往后……便只有我轩辕氏。”

谢瑢幼年境遇不公,归根结底,分明是面前这尊大神与他的走卒一力促成的,找个凡俗女子背锅,假惺惺说什么为他出气了,这位大神莫非是睡得太久,睡得昏聩糊涂了。

陆升不由失笑出声,摇头道:“尊上长眠千万年,不了解世间俗事便罢了,为何连葛真人也不懂。”

轩辕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