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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秉旬立刻就看到跟在太太身后的粟正,他强忍着性子,告礼:“姨娘日安。”“这就对了,”太太笑着说:“秉英我是指望不上了,除了他,你就是我们傅家的长子,切记遇事沉着、讷言敏行,你娘可就指着你了。”“是。太太。”“去吧,”太太拍拍他的背,嘱咐道:“进屋了,先跟老爷行礼。”“是。”这一次,傅秉旬没再跑,他迈着沉稳的步伐,不疾不徐地走向里屋。粟正看在眼里,不禁觉得此子可教,前途无量,但他更在意太太的一句话——‘秉英我是指望不上了。’何夫人的儿子叫秉旬,听名字就知道同傅秉英是兄弟,太太如此厌恶何夫人,却对她的儿子关怀备至,显然傅秉英已叫她失望透顶,然而粟正实在想象不出,那么优秀的傅秉英会有哪一点让人失望?难道这个世界的傅秉英是个不学无识的花花公子?或者长相丑陋,容貌骇人?又或者天生残疾,行动不便?想得越深,粟正就越发感到揪心。傅秉英性子高傲,怎么能忍受别人轻蔑的目光,若是他身有残疾那更可怕,古代社会封建迷信,说不定就当他是什么怪物、不祥之兆。如果傅秉英知道是他在背后乌鸦嘴,那么这一腔怒火就有地儿发xiele。一觉醒来,他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半残废,大腿以下,小腿尚在,但没有知觉。当时,他刚睡醒,想要下床,没想到一翻身就摔在了地上,小腿像两条白年糕,软弱无力地歪在地上,仿佛不是身体的一部分。傅秉英很快意识到自己是个残废,他想靠着手慢慢地爬回床上,但几个小厮连门都没敲就闯了进来,像扛一袋死物一样,把他扔到了床上,不闻不问地走了。平生二十一年,傅秉英还从未被人这样无视过,他心底泛起了阴测测的恶毒的恨意,但很快又被压了下去。经历了那么多事,他已不再是从前活在象牙塔里高傲任性的少爷了,如今,审时度势才是要务。接下来几天,他趁着仆人送饭是时机,套出了不少东西。首先,这里是正国公府,其次,自己是正国公先天残疾的嫡长子,最后,几天后昌州知府粟妄的三女儿将远嫁于此,成为这府里的第七个姨太太。“是粟米的粟?”“哟,大少爷还知道粟米啊?稀奇了。”仆人肆无忌惮地说。傅秉英没有理他,现在,他只期望粟正赶紧过来,他需要一个不封建迷信的人替自己办许多事。当得知粟正所在的蓄风阁与自己所在的流玉斋相聚不远时,傅秉英知道机会来了。他的房间里搁着一副轮椅,并非真的无法出门,由此可以猜测,原先的他只是难以接受自己行为不便的模样被人看见,而不是被禁止走动。傅秉英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用玉佩为代价,指使了一个小厮擦干净轮椅,然后挑了一个晴朗的上午,一个人出了流玉斋。同一时间,从未被老爷召幸过的丑妾粟正,受到二姨太陈婉玥的邀约,同众姐妹一起到花园里赏花吃茶。他刚坐下,陈夫人的婢女就向他献上了一把做工精美的檀香水墨伞,说实话,他还挺喜欢,但陈夫人一开口就令这件礼物变得刻薄起来。“meimei,赶紧打上吧,瞧你黑如铜镜,早上梳妆,看得清吗?”四姨太周絮絮尖声倩笑:“哎呦,jiejie偏心眼儿,这么好的东西,独独送她一份儿。”五姨太寇雱略有不虞,没说话,端起茶杯喝茶。六姨太曾明儿怀里抱着一个小姑娘,专心喂她吃糕点,脸上挂着笑,也不知听没听见。女人们的心思,粟正再懂不过了。她们对自己只是普通嘲讽,稍有恶意,但鉴于自己并未有什么地方能够威胁到她们,因此真说起来,她们跟他的关系远比她们内部的关系更好。既然喜欢见他出洋相,但就出给她们看又何妨,粟正就喜欢看人们无知又快乐的模样。他急匆匆地倒了谢,迫不及待地撑开了伞。“哎呀,好香啊,”粟正捏着嗓子说:“这是好东西,我从没见过呢。”陈夫人哼笑了一声,道:“我的东西没有不好的。”周夫人正在嗑瓜子,听到这句话,也不知是出于嫉妒还是怎么,呸一声将瓜子壳儿吐了出来。“哟,meimei这是不服啊?”陈夫人尖锐地笑道。周夫人不以为意,道:“jiejie,meimei自然不会不服,但这话若是叫何梦仙听去,可是要笑话你的。”何梦仙正是三姨太何夫人。“笑话我?她一个勾栏出身的下**也配?”“jiejie,她既嫁进傅家,咱们就同为姐妹,何必那样说她。”曾夫人头也不抬地说。“你一个生女儿的反倒大度她一个生儿子的。”陈夫人讽刺道。曾夫人抿着嘴不再说话,寇雱蹙眉,几度欲起身告辞,唯有粟正撑着伞,闻着香儿,吃点心喝茶水,自在的犹如春游。陈、周二人见不得有人安生,又将炮火转向他。“meimei,好吃吗?”陈夫人拖着长腔问道。“好吃。”“jiejie说笑了,meimei跟太太是什么关系,这点小玩意儿怎么能入她的眼?”周夫人咬着字眼儿说道。“那也是,太太当着我们的面儿对meimei赞不绝口呢,说什么,质朴端庄,规矩有度,不愧是知府家的小姐呢。”“正是啊,诶,你们看,那不是太太的瘸腿儿子吗?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好几年都没见过他了呢。”众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花园入口,那里有个苍白的人影,费力地推着轮椅。“meimei别瞎说,太太说了,那时候她受jian人诅咒才生下这么个天瘸的玩意儿,可不是她亲儿子。”粟正听不见她们的话,只觉得眼前一阵恍惚,似乎打着伞也不能阻挡日头照射。不远处,傅秉英正吃力地推着轮椅,两个笨重的木头轮子像蜗牛一样缓慢移动,越发衬得他可怜。一时间,风平浪静的内心,卷起了层层波浪,粟正也不知是怎么了,心里又急又躁,这群女人叽喳不停,而自己刚才分明还将她们视为笑话,此刻却只觉得恶毒。他放下糕点,沾了面屑的手指在衣服上随便蹭了蹭,举着伞就走了过去。女人们惊讶地看着他,半晌,突然迸发出更加激烈的叽喳声。“她是想巴结太太想疯了吧……”“弄巧成拙,太太最讨厌这个天瘸了。”粟正来到傅秉英身前,蹲**,问:“要我帮你吗?”“不必。”傅秉英说。然后,粟正站到了傅秉英后面,将伞举在他头上,带去一片阴凉。傅秉英走得很慢,粟正也跟着很慢,他懒得理那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