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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错误,是我利用了你的不知情,才会让你……”杜淮霖顿了顿,说:“有些事情可以弥补,有些事,错了就没法回头。这条路,我已经走错了,我没有回头的机会,但你可以。你还年轻,你未来的路还那么长……”他艰难地吐出这些话。像有一柄刀子在舌尖上跳舞,在伤害奚微之前,先把他自己割得血rou模糊。是的,奚微还那么年轻,他才十九岁。一辈子那么长,他怎么忍心,又有什么权利将奚微囚于这段畸形的情感中,一直背负着luanlun的罪孽?这罪恶感几乎要把他击垮,同样的痛苦,他绝对不能再让奚微去品尝。他的人生才刚要展开。他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千奇百怪的事。他应该坦坦荡荡地站在阳光下,迎接崭新的未来,而不是蹲在井里只仰望着他,就把眼前这一小片天空,当成整个世界。“人生的路很长,我不希望你选择一条歧途,想回头的时候,却发现早已退无可退。趁着现在还来得及,别让自己后悔。”“……所以呢,你想说什么?”奚微心底涌起一阵恐慌。他好像明白杜淮霖想要说什么,做什么,却无力阻止。杜淮霖把他扶起来,正视他的眼睛,像要把他此刻的表情凿入心墙,铭刻一生。“所以,纠正这个错误吧……离开我。”杜淮霖说,“离开我,去过你自己的生活。”他想起了余敬劝说过他的话。长痛不如短痛,快刀才斩得了乱麻。如果他心软留下一线希望,奚微会情不自禁渴求更多,他也一样。事态又会陷入之前的恶行循环,绝望,混乱,在情欲伦理间纠缠沉沦,罪恶的甜蜜与痛苦交替,看不到尽头。所以无论是作为父亲的殷殷期许,还是爱人的苦心孤诣,他都应该断得干干净净,放得彻彻底底。奚微听懂了。从“爱我什么”到“离开我”,一字一句,分毫不落地,全都听懂了。杜淮霖说,他需要一段“正常”的,平等的爱情,而不是被这段“不公平”的背德之恋缚手缚脚,一念执着越陷越深,将来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他要他走回人间正道,见识更加广阔的大千世界,踏着似锦前程,迎着鲜花繁盛,随时光淡却这段深刻,最好彻底忘掉,就像这段扭曲的情感从未出现于他的生命之中——都是他深思熟虑的良苦用心。奚微没有争辩。他当然可以争辩,他大可声嘶力竭地向他展露自己的决心,告诉他,你那些担忧都是多余的。我爱你,不因你的身份和岁月而改变。我无畏禁忌,不惧风雨,我可以同你一起承担这份沉重,永远坚守,陪伴一生,绝不放弃——但是这没有任何信服力。杜淮霖说的没错,他还年轻,他现在没有任何资格,给予任何承诺。他虚夸的决心一文不值,他除了满腔热忱一无所有。自己的一切都是杜淮霖给他的,他又能给杜淮霖什么?一句空口白牙的承诺,还是一通歇斯底里的表白?说得再多,也不过是年轻人狂妄苍白的海口,杜淮霖不会相信,更不会接受。杜淮霖曾经对他说:人要学会适时的妥协与低头。他回应说,要改变命运,首先要向命运屈服。如果这是他的命运,那么他知道该怎么做了。妥协与低头不是最终的目的,向命运屈服也不过是权宜之计。最终的目标只有一个:不想被命运打败,就要变得强大。而唯独时间,可以滋养和见证这份强大。从这个节点,到下一个节点,这期间如果说有什么是自己能为他做的,那就是为他变成更好的人。如果不能成为一株木棉,那他就不配同他站在一起。奚微沉静下来。“我想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奚微说,“不管你对我什么感情……你都是爱我的,对吗?”杜淮霖沉默许久,却没犹豫:“是。”他可以劝奚微离开自己,却不能再次欺骗他。他爱奚微。正因为他爱,才不能拉着他一路堕入这无尽的深渊之中。奚微淡淡地笑了。有他这句“是”就足够了,足够他熬过这段注定难逃一劫的别离时光。他点点头说:“如果这是你的希望……好,我答应你。”奚微答应了。他就知道,奚微是那么骄傲要强的孩子,这才像他。一旦决定,干脆利落,绝不拖泥带水。杜淮霖却并没有松了口气的感觉。他仿佛听得见心一点点死去的声音,奇异地伴随着痛苦的欣慰。奚微没再说什么,平静地走进他的卧室,整理东西。杜淮霖坐在客厅,耳畔传来开关衣柜,书本摞进纸箱的声音,有条不紊。不一会儿,奚微出来了。他扔拎着那只破旧的蛇皮袋,就像他来时那样,善始善终。奚微把口袋放在门口,到厨房去找了个垃圾袋,蹲在茶几旁,把空酒瓶扫进去,又把烟灰缸倒了。他边收拾边用平淡地语气说:“你不年轻了,少抽点烟少喝点酒,照顾好自己。”“……我会的,你也是。”奚微收拾好垃圾,起身,站了一会儿,说:“那我走了。”“……奚微!”奚微走到门口的时候,杜淮霖突然喊住他:“能叫我一声爸爸吗?”这应该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可以正大光明地听奚微喊他一声“爸爸”。奚微的身影停顿了一下,却没能如他所愿。他只是轻声说了句“再见”,然后头也不回地关上门。天还亮着,可杜淮霖却觉得周遭暗了下来。可怕的安静一点一滴侵蚀他麻木的神经,许久,突然一阵门铃声将他惊醒。他猛地站起来,几步冲到门口——“杜先生家吗?我们是雅韵琴行的,您之前订购的琴到了,来给您送货。”……他差点忘了,是他要送给奚微的礼物,一架钢琴。他一直记得,奚微跟他提起小时候那架玩具钢琴,眼神里的遗憾和一闪而逝的向往。他想给奚微一个惊喜,一直没跟他说。如今礼物到了,他却再没告诉他的机会。琴行的人把钢琴装好调音,留下电话离开了。杜淮霖看着那架崭新的Steinway,手指轻轻敲了几个音。琴音清越,更显得这间屋子空旷寂寥。他把琴盖合上,走进奚微的卧室。桌面上原本摆放的几本书不见了,还有那套。他打开衣柜,大部分衣服还挂在原处,像在等候主人挑换一样。可杜淮霖知道,他再也不会回来了。是他亲手推开了奚微,却不能后悔。他在床边坐下,想起之前的无数个夜晚,奚微伏在桌前写作业,自己靠在床头,捧着笔记本处理公务。偶尔抬起眼,看见奚微在台灯下聚精会神拧起的眉毛,他就会不自觉地微笑。他站起身,拉开书桌前的椅子,卡在书桌与墙壁缝隙间的什么东西受到震动,掉了下来。杜淮霖捡起来,塑封的一首诗词,笔锋飘逸行云流水,有种特别的韵味和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