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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袁远告诫的话,眉目下意识柔和几分,缓声道:“处理完政务,想来瞧瞧你。”这般神情语气,倒不像是来兴师问罪的。男人一身黑袍上绣着金边龙蟒,昏暗的灯光下也难掩其锋芒,陈鸾瞧着,唇畔突然就现出一两缕苦笑来。“皇上换了明兰宫上上下下伺候的人,是要将臣妾软禁一辈子吗?”小小的人儿身子纤细,脊背却挺得笔直,一丝一毫都不肯再弯,天生勾人的杏目黑白分明,其中的倔强之意简直要溢出眼眶。纪焕忍不住握了握手掌,声音沉下几度来:“只要你不再说那些气话,明兰宫明日一早便可恢复原样。”“如此,皇上随意即可。”男人眉心狠狠跳动了几下,他上前几步,一把扼住那细得仿佛一掐就断的手腕,声音低沉得能滴出水来:“鸾鸾,你能和我好好说话吗?”陈鸾从前便是这样同旁人呛声,但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风水轮流转,这样的待遇会落到他头上来。世人都知她对他情深根重,与众不同。可当这份特殊待遇陡然消失的时候,饶是以两世帝王的心境,也忍不住起了紊乱波澜。陈鸾掀了掀眼皮,竟是轻轻嗤笑一声,声音清润柔缓,如珠玉落在银盘里,悦耳舒心:“皇上今天来明兰宫,也是想将两世之事清算吧?”“实则回门那日陈鸢的话也没错,世人皆说我痴恋陛下,可饶是我自个也说不清这份痴恋和欢喜,到底有多深。”“这几日我常在想,或许这仅仅只是一种从小到大的习惯,所以那段时日遭到你的冷待,旁人三言两语挑拨几句,我也可以点头应允嫁给他人。”她语速不慢,却字字清晰,最后尾音略有些上扬,眸中清冷之色更甚:“我没有兄长,可能下意识就把皇上当兄长一样看待,依赖,我们两人之间,许一开始便错了。”她望着男人晦暗沉愠,宛如黑云压城的神色,后脊梁骨上不由得蹿起一阵寒凉,却仍是说了最后一句:“那日你说得没错,按辈分礼法,你是该唤我一声皇嫂的。”这句话话音才落,男人捏着她手腕的力气陡然大了许多,陈鸾凝神一望,却见他铜色的手背上冒出几条深浅不一的青筋,配着他阴鸷狠戾的神情,骇人无比。陈鸾使了几分气力将手腕抽回,饶是男人一再克制,那上头还是不可避免的留下了一圈红印,她默不作声地掀了衣角跪在地上,声音稍软:“请皇上恕罪。”殿里熏着的兰香馥郁,空气却死一般的凝静。“你就这么想离开?”纪焕不怒反笑,嘴角的弧度细微冰寒,眼底晦暗如织,光看额角跳动的细筋就知他已隐忍克制到了极限。因为彻底的失望,所以自暴自弃,将一切罪名自个揽到身上,左右也没什么可期待的了。“陈鸾戴罪之身,不配长伴陛下身侧,更不能占了皇后名位,但请陛下恩准,允陈鸾出宫,青灯古佛了此残生。”纪焕深深吸了一口气,腰间的鹅黄色荷包刺目异常,他声音低沉,开口只有三个字。“朕不信。”其余的事他或会相信一二,唯有陈鸾不爱纪焕这件事,他死也不信。前世今生两辈子啊,她爱不爱还有谁能比他更清楚?这样的气话,简直就如同一把淬了寒光的毒箭,一箭穿心,痛入骨髓。烛光摇曳,啪嗒一声清响,一行烛泪缓缓流了下来,混着馥郁的兰香,殿中旖/旎一片,可两人之间的气氛却如对峙的水火,互不相容。男人气场太强,当他皱眉走过来将她半圈在怀里的时候,陈鸾的身子已僵成了一块石头,耳边是他呼吸出的热气,男人的声音格外暗哑:“没用的,气话说得再多,我都不会同意你离开。”陈鸾一愣,旋即眸中滑过诸般复杂的神色。纪焕怎会是这样的神情语气?他不该是居高临下前来兴师问罪,神情冷漠而厌恶,巴不得她走得越远越好的吗?她都那样说了,他竟还能忍下?傍晚下了些雨,到了这时候,竟也跳出半个朦胧的月影来,只是被乌云遮住,少数光亮渗透下来,为人间蒙上一层轻纱。芙蓉帐半挂,暖香氤/氲,那张紫檀木雕花榻上,陈鸾眼尾缀着颤巍巍的泪,被强制禁锢在男人温热的臂弯下,一句话也不想说。纪焕骨节分明的食指抚过小姑娘嫣红得有些妖异的樱唇,将人搂得更紧一些,心底愉悦不少:“不闹了?”陈鸾顿时冷了脸,捂着嘴唇兀自背对着他。哪有这样的,气氛正僵着的时候,他不由分说俯身就亲上来,极尽缠/绵挑/弄,她到了嗓子眼的话全咽了进去。纪焕见她终于不再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眉目柔和下来,他抚着小姑娘乌黑的发,薄唇微动,揉着眉心道:“那日你去妙婵宫,我在你殿中歇了会,前世的事便全想起来了。”“这事来得太过猝不及防,我当时头疼欲裂,翻江倒海满心满眼的只觉得荒谬。”他将小姑娘的脑袋一点点掰过来与他对视,神情无比认真:“那日对你生气,非我本意,这些时日,我总是在想,我当时那样滔天的怒火,到底是在气些什么。”“鸾鸾,我只是在气我自己。”“怨我次次自视甚高,这才将你拱手相让,甚至最后,也没有能保你安然无恙。”她双眸紧闭气息全无躺在他怀中的模样,想一次便痛彻心扉一次。第53章那夜之后,两人都没再提此事,明兰宫又恢复了原样,就连那日纪焕打碎的前朝古董瓷花瓶,第二日一早也叫胡元亲自颠颠的送了一对过来。于是,两边伺候的人皆大欢喜。实则前世今生那么大个结,寥寥几句哪能解得开?可男人说的那些话实在诚恳,闹到了这一步,他还愿意好好将事情解释清楚,本身就足以证明一些东西。他身为帝王,本就无需向任何人解释些什么,哪怕是皇后,被冷待也就被冷待了,皇家从来没有道理可讲。置之死地而后生,男人的低头,已超乎了她最好的一种预想。日子一晃过去三五日,宫中安静无波,纪焕夜夜宿在明兰宫,就连午膳晚膳都多和陈鸾一同用。一时之间,皇后深得帝心的消息传遍前朝后宫,传得风风雨雨两人感情不睦的流言不攻自破。七月十七,正午,阳光正毒辣。陈鸾坐在铜镜前抹口脂,身后流月正准备出去传膳,就见胡元甩着拂尘踏进殿来,笑容溢满了脸庞,手里头还托着一个盘子,盘子上蒙着一层黑布。“胡公公。”流月与胡元也算是老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