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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有好奇,不,别说对他了,他觉得陈幼安对这世上的一切都毫无兴趣,他们一同去过大上海,大街上谁的眼睛不是像旱死的人渴求泉水般渴求五光十色的霓虹灯箱和冰一般的玻璃橱窗?谁家姑娘太太见了那些样式新奇好看的衣服首饰不是脚底生根似的走不动路?就只有小安!小安走在这红红绿绿摩登世界里,表情跟厢房前的那条走廊毫无区别,眼睛也不四处看,就沉静安娴地望着周嘉平,就好像他是她存在的唯一意义。她说她对他好奇了很久?他才不信!但不知怎么回事,他的目光和小安一碰,说出口的话却和他脑子里想的不一样了:“那我和你想象的一样吗?”小安一直看着他,倒是周亭被看得频频移开视线,一会儿看看红缎被,一会儿看看窗户上的雕花,一会儿又去欣赏花瓶里的红白两支梅,看完了转过眼,小安还是看着他,神态动作毫无变化——倚着床柱,眼神专注,衬得他像只静不下来的猴儿。他问完那句话后,小安迟迟没有回答,要说她可能觉得这问题逾矩了不好回答吧,可她面上又不见难色,周亭吃不准她究竟在想什么,隐隐有些焦躁了,正待开口打个哈哈转移话题,又听见小安慢吞吞地说话了:“我不知道哩。我只是好奇,没有想象过。”“噢!噢……”前一声噢又快又响亮,像是为了让小安知道,他周亭是在认真听她讲话,所以立刻就能给出反应了,后一声噢又轻又长,这才是无意识发出来的,透露了声音主人的情绪——细到几乎抓不住的遗憾。“二爷在美国学些什么?”小安问。“我拿的是政治经济学的学位,但我其实对文学更感兴趣——那边的家、诗人太多了!我最喜欢雪莱……”周亭提到自己喜欢的科目,本来是有些兴奋了,但说到雪莱的名字时他脱口而出了洋文,这才忽然想起小安只是个妓女,怕是听不懂他说的这些个东西,会觉得无聊,便讪讪地住了口,有些尴尬地望向小安。小安歪着脑袋,好像在思索些什么,她无意识地拨了一下腕上的玉镯,迟疑地开口道:“假使我是一片流云随你飞举……”“对!对!就是写的诗人!你读的是郭先生译过来的版本!”周亭激动得差点没蹦起来,他紧跟着小安的那句,又吟道:“假使我是在你威力之下喘息的波涛……你懂洋文?你也读过雪莱?”小安很浅地笑了一笑,像是放下心来一样,肩膀微微沉了一沉,绸裙上的波光自胸口中间塌下去,周亭隐隐约约瞥见她胸口中间似乎有一丛墨色,越发对比得肤色莹白,但他还没看清那是什么,她已经挺直腰背,波光又盖过去了。“我不懂,只是听着发音像。锦华楼的mama要我读过一些。”小安说,“但不太多,我也只读了个囫囵——她要我记个皮毛就好。”“你还读过谁?拜伦?歌德?”周亭问。小安不声不响地望了周亭一会儿,突然转开了话题:“二爷找我有什么事?”这话题转得也忒快,周亭前一秒才在畅谈文学的大道上策马奔腾,下一秒差点没摔个大跟头,他张了张嘴,发觉他想谈的话题比他进厢房前更难说出口了,心里有生出点退意来——干嘛多管闲事,她这不是过得挺好的吗!偏偏小安讲完这句就不再言语了,周亭也找不到借口,自觉无路可退,只得硬着头皮开口了:“你觉得我大哥人怎么样?”小安细茸茸的弯眉毛动了一动,她定定地看着周亭,周亭的手先是按在膝盖上,又挪到桌上,紧跟着又挠了挠脖子,不自在,还是不自在,周亭在椅子上坐立难安,好像有人在他屁股上放了把火,快说点什么,什么都好……十九【民国等边三角】宴安4<睡前游乐园(咦她居然)|PO18脸红心跳来源网址:十九【民国等边三角】宴安4“爷是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小安说,“无论外界对爷有怎样的风言风语,我都不会听信半句。只要爷不赶我走,我会永远跟着爷。”第一句听着还有几分真心,再加上小安的声音又沉静,听得周亭震了一震,但越往后听,就感觉越不是那么回事——得,小安怕不是当他在替周嘉平打探口风,所以赶紧一表忠心呢?嗨,别说小安不信任他,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可疑!留洋五年的幼弟,回来都半个月了,也没正经和嫂嫂说过几句话,一开口又问她怎么看自个儿当家的——这,这摆明了是因着她妓子的身份对她不放心,所以前来打探消息了嘛!周亭不是能言善辩的角儿,心里有一千句一万句顺顺当当能解释自己来意的一二三四,嘴上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憋了半天,只干干地挤出一句:“我不是怀疑你对我大哥……我就是想,想……”两句话都没说齐整,前半句没说清不是怀疑小安对他大哥怎么了,后半句没说清他到底想干啥,周亭刚到美国还不会洋文时都比不过此刻口拙,他窘得要命,头顶都在发热,悔意更强了——他到底干嘛要多管闲事!小安兴许是看出了他的困窘,没等他“想”出个结果,便开口了:“十七岁那年,爷从锦华楼把我捞出来,不顾我身份卑贱身子污秽,娶我进门。锦华楼里这么多姐妹,有谁能像我这般寻一个好归宿的?”她停了一停,又继续说道:“我是个病秧子,一年到头身子不得好,爷不嫌弃,平日里照顾我,还四处寻名医给我看病……我早下定决心,倘若有一日爷真的不要我了,我便去庙里做尼姑,日日夜夜为爷祈福。”是,他是对你好,可他给你的那些对他来说和给手表上的油没什么两样,他不爱你,他只把你当物件,当宠物,当附属品……他不爱你!这句话在周亭喉咙里翻滚,却冒不出来,一个字儿也冒不出来,他和小安对视,一双杏眼比婴儿还清澈,像什么都不明白,也像什么都明白。“二爷,爷对我的好,我还不完的。”小安说。“那你爱他吗?”周亭问。小安沉默了一小会儿,垂眼盯着自己的膝盖,周亭反倒是平静下来了,厢房里静得听得清呼吸声,暗香悄悄地涌,红白两支梅无声地开。“我不能。”小安抬起眼来,轻轻笑了,“二爷,这世上,不是每个人都能去爱。”——小安回答的不是爱,也不是不爱,而是不能——所以她到底是爱还是不爱?“不是每个人都能去爱”又是什么意思?她是在说周嘉平不是一个能够被爱的对象,还是在说她自己不能去爱周嘉平?周亭想得头疼欲裂,头一回发觉中文竟然如此精妙。他这几天魂不守舍的样子被周嘉平看在眼里,再一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