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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樱桃嘴唇。两个雪人靠得紧紧的,肩膀之间插着两支百合花。这时节没有百合了,那花是假的,是他亲手做的,是用玻璃烧制成的透明花。在闭馆的时候,他躲在雪人后面,给那个人打电话,偷偷摸摸地看他从图书馆长长的楼梯上下来。他想要用雪人和百合来换一个微笑。但那个人挂断他的电话,从雪人旁边目不斜视地走开了,甚至都没发现他拙劣到极点的藏身之地。他流着眼泪,吃掉了葡萄,吃掉了樱桃。一个人用尽力气,推倒了雪人,让雪与雪又聚到一起,覆盖着冰凉的大地。所以啊,江离也是被拒绝的人。他这么想着,徒劳无益地期待着获取安慰,但他的心里一点儿没有回温,冷得他疼,比那场大雪还要冷。薄聆已经走了很久。屋子里安静得要命,小百合都跑进猫屋里沉沉地睡熟了。江离浑浑噩噩地站起身,走到客厅去,这里没有开灯,但对面居民楼的灯光还亮着,勉强能够让人视物。他步子晃荡,魂一般飘至阳台,想看看爬山虎。但这是深秋啊。凋敝、枯萎的季节。那满墙的爬山虎,如今已经不再绿了。在夜色掩盖下,江离什么都看不到。夜晚的寒气侵袭着他的身躯,身上的衣服轻飘飘的,却又像在冷水里浸过一般贴着他的皮肤。江离转身,在对面灯光的映照下,看到孤独的餐桌上摆着的食物。碗筷摆得极自然,就像即将被使用。粥被盛在一个大碗里,一只陶瓷圆勺搁在碗沿,仿佛食物还冒着热气。小白菜上油凝固在表面,原本漂亮的翠绿色泽已经消失。只有那盘炸春卷与原样相仿,薄聆炸的太脆了,春卷皮一点儿没塌。江离看着看着,食道里突然涌起一股热流,烫得他的胃烧起来,像有团火。他跑了几步,孩子气地跑到那餐桌边上去。食物的香味儿早已飘散开去,消失在他用冷淡言辞伤害薄聆的那几十分钟里。嘎拉——江离拖开椅子,坐了上去。他心里响起了一些音乐,很像拉赫玛尼诺夫的E小调第二号交响曲的第二乐章,只是断断续续的,又凄绝许多。他的脸色苍白,神情悲怆。内心深处那些破碎的乐声像许多飞起的白色纸屑,围绕在他身侧,被他心中的一阵狂风吹得四处乱舞。他仿佛置身于废墟之上。小提琴拉得太哀伤,将情感的浪潮推至最高,他坐得很直,脖颈那处凉风环绕。眼前一幕幕闪过的场景,里面都有薄聆,他恍惚看到了薄聆在厨房做饭的身影。在一尘不染的料理台上,将馅料包进春卷皮里,开火,把油煎熟,再把春卷放进去。锅里“滋滋”地叫,油上泛起白泡泡,是一副活泼的画面。江离不知不觉落下泪来。眼泪流至腮边,一滴滴落到衣服上,与黑色的夜色融为一体,再找不着。他拿起筷子,夹起春卷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整盘炸春卷都被吃完后,他又吃小白菜,把凝固的油脂和氧化的菜叶全送进胃里。最后再吃掉皮蛋瘦rou粥。眼泪好像一直在流,好像又没流,他感觉不到。鼻尖很凉,凉得像挂了雪的树梢。而这地方好似有着一堵墙。墙的内侧,他可以掩饰自我,用完美的心理暗示来催眠自己。墙的外侧,则是真实的世界,所有东西已被说明,所有属性已被定义。他正好就坐在这堵墙上。周遭浓雾弥漫,一切都看不清,只有真实的情感在流窜。所以他在一无所知里泪流满面。……次日是个阴天,浓密的阴云覆盖在天空,挡住光线,整个世界一片灰败。薄聆终于把钥匙插入锁孔,他已在门口踌躇许久,思索着如何跟江离谈话,把他带去医院。门开了,薄聆却察觉到一丝古怪。小百合在叫,叫声凄厉,让薄聆的心顿时开始发毛。大概是听到门开的声音,小百合叫得更厉害,薄聆来不及反应,一个白团子就径直冲来。小百合扑到他腿上,“喵!”地叫唤着。这屋子里旁的声音都没有,一切的寂静都只衬托出猫儿的叫声,越发显得诡异。薄聆心一沉,大步向里面走去。走近了,薄聆又恨起自己来,恨他长了这么一双眼睛和这么一颗心。江离趴在桌上,仍穿着那件薄薄的针织衫,他面前是几个食物被吃净的餐盘。天色阴沉,他整个人就像是被灰给盖住了。薄聆走到他身边去,看见他通红的脸颊,和微微皱着的不安的双眉。“江离?”薄聆的声音轻得像个气泡,又伸手去推了下他的肩膀。江离眉毛蹙得更紧,鼻腔里似有似无地“唔”了一声。薄聆的手转而向上,摸到他的额头,果然是烫得惊人。薄聆像是被谁给猛地敲了下后脑似的,疼得要命,他火大地用了点力气,手掌摁在他的额头上,隔了两秒又腾地移开,生怕弄疼了他。恼怒、烦闷、自责、担忧在胸腔里沸腾,薄聆把那些盘子推得远远的,咬着牙低声说:“你看你,离了我怎么行?”说完又觉得这话实在可笑,还无人回应,他皱着眉别开眼睛,深呼吸了几秒。可眼圈蓦地就红了几分,薄聆低下身去,右手抚摸着江离发凉的发丝,难过地又说了句:“我的离离。”他从房间里拿了件江离的长外套出来给他穿上,把他抱起来,要带他去医院。江离烧得糊涂了,本能地凑近热源,搂住他的脖子,脸往上蹭。薄聆便轻轻地拍拍他的背,把他抱得更紧一些。他把江离抱到门口的凳上,帮他穿好鞋,又折回室内,给小百合的碗里倒上猫粮才回到玄关处。江离头歪着,抵在墙上,被白墙衬得脸色愈发的红。薄聆觉得他可爱,又可怜,心里拨不出一点儿旁的地方来责难他的不爱惜自己。江离是在那儿吹了一夜的风吗?他走了之后就去了那里,一个人独自吃完了他做的东西?薄聆又搂住他的上半身,想要将他抱起来,动作轻柔至极。而江离的胳膊迎将过来,头沉沉的扎到他怀里,眼泪淌着,牙关里溢出一句呜咽似的“薄聆”。薄聆顿住,所有意识一下子被清空。怀里的人烫得很,在他怀里发着烧,眼泪无意识地流着,打湿他的衣服。这一切都有着很真实的感觉。他应该没有听错。薄聆僵硬地低下头,看到江离乖顺的后脑勺,柔软的黑发显出一种顺从。他眼眶微湿,心里又酸又苦。他抱起江离,将人牢牢抱住,打开门的前一刻,低头吻了吻他额前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