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不熟，就是同桌

    合唱排练中场休息，大家都跑去小卖部看《流星花园》。

    李方哲看到教室里只剩徐楠一人，好奇地问：“你怎么不去看？”

    “不好看，又暴力又色情的。”   徐楠头也不抬地回答。

    李方哲忍不住笑道：“你是教导主任投胎吗？”

    徐楠拿起笔佯装要打他，被他轻巧躲过。

    “我不相信，台湾的学校真的这么夸张吗？”   徐楠转头问他。

    李方哲耸耸肩，“应该不会，都还管得蛮严格的，尤其是私校。只是有些观念比咱们这边开放一些。不过这种剧里面大多都是胡扯啦，骗骗小女生的。”

    “你在干嘛？”   李方哲李方哲看到她手里那坨毛线织物，忍不住好奇。

    “手工课作业啊，笔袋，你看不出来吗？”

    李方哲强忍着笑说：“你这手艺，放古代肯定嫁不出去。”

    徐楠冷哼了一声：“那最好，反正我也没兴趣。”

    “怎么？小小年纪看破红尘啊？”

    看破红尘没有，看破鸡飞狗跳的婚姻是有点。时艳丽和徐国富从她有记忆以来就没完没了的吵架，因为一些鸡毛蒜皮，时不时还要扯出来生男生女的问题。徐国富想要儿子，时艳丽也想，可是计划生育不给他们第二次机会。时艳丽已经是家庭妇女了，徐国富要是再丢了工作一家人只好去要饭。无奈之下，他们给女儿取名叫徐想楠聊以慰藉。直到上学前，徐楠才在自己的坚持下去掉了“想”字。

    李方哲放下水杯，把桌子上的粉色卡通信封推给徐楠，“不要把你的东西到处乱放，下次再让我发现我可要收租金了。”

    徐楠放下手中的活，促狭一笑：“少来冤枉我，这是隔壁班李梦欢送你的，麻烦你感谢一下我的转交情谊。”

    里面不用想，肯定是情书。

    “你这么会收信，不去当邮递员真是可惜呐。”   李方哲把信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接着没好气的说：“敢出去乱说我就掐死你。”

    徐楠对他的恶劣态度非常不满意，故意慢悠悠的从兜里掏出另一封情书，扬起下巴，“说谢谢，不然我就交给吴秋芳。”

    李方哲家教甚严，要是吴秋芳告诉他mama这些情书的事，他一定吃不了兜着走。情急之下，他一跃而起，试图去抢徐楠手里的信。

    徐楠下意识后退一步，咚的一声脑袋撞到了墙。眼前瞬间黑漆漆，天旋地转。

    李方哲吓了一跳，赶紧去扶她。

    她不胖，胳膊上却是rourou的，意想不到的柔软。

    他伸出两根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不是撞傻了吧？快看看这是几？”

    徐楠过了好几秒才恢复，一把推开他。

    “放心，我撞掉一半智商也比你强。”

    还能呛他，看来没事。

    徐楠头上的大包一直到合唱比赛当天也没消，时不时的隐隐作痛。

    礼堂里人头攒动，最前排的贵宾席上坐满了地中海秃头的中年大肚男人，每人面前都有一个大茶杯，身着红色旗袍的礼仪小姐穿梭其中帮忙倒水。秦校长说到做到，果然请到了不少高级领导。

    后台。

    姚晓菲穿着用班费租来的晚礼服裙，洋洋得意地拿着指挥棒走来走去。

    第一排的女生和男生纷纷换上自掏荷包统一购买的白色连衣裙和衬衫，不少人被廉价的蕾丝边扎的龇牙咧嘴。

    至于后排的人，他们不分性别，一律白T恤和白裤子。背景板罢了，只要不裸奔就没人在意。

    幕布拉开。

    李方哲上台，鞠躬，缓缓拉动琴弦。

    相传他身上的黑色西装是国外定制的，价值不菲。

    徐楠无声的看向前方，没来由的对小提琴这个乐器皇后击中灵魂。

    很多年后，她已经不记得当时唱了什么，甚至记不清身边的同学是谁，唯一能回想起来的，竟然只有候场时候憋闷的空气、灯光下飞舞的尘埃和李方哲专心拉琴的侧影。

    曲终人散，前来观看比赛的家长们纷纷带着孩子各回各家，徐楠独自走去公交车站。

    时艳丽没来看比赛，也没时间来接她。酒店的工作很忙，保洁服务生人手永远不够用，擅自离岗会被扣奖金。时艳丽有些歉意，可徐楠没什么怨言，反正自己也不是什么重要角色，mama就算是来了也看不到在角落里的她。

    成群结队的车经过，留下一串红色的尾灯。

    车里面大概坐着学区领导、校领导、姚晓菲、常悦还有说不上名字的路人甲乙丙丁。

    徐楠立于寒风中，可并不觉得低人一等。

    人生无非就像打牌，手里的是家庭给的、抓到的是生活发的、打出去的是自身努力的，用一手烂牌赢一个你逆风翻盘，不是很shuangma？

    人生的路通向美好的彼岸，她从没有怀疑过。

    秋风中，一辆黑色轿车突然经过，停下，又倒车。

    车窗滑落，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一起回去啊。”

    本来不委屈的，本来也不自卑的，可是看到李方哲在车里叫她，局促不安的感觉不请自来。

    徐楠想也没想就摇头，“不用了。”

    “这里不能停车，快上来！”   李方哲根本没打算听她的意见，直接帮她打开车门，招手示意她快点。

    后面的司机开始按喇叭，徐楠进退维谷，只好钻进去挨着李方哲坐下。

    李方哲的mama也在里面。

    “阿姨好。”   徐楠乖乖的说。

    云海岚温柔的笑了笑，“你是那个学习特别好的小姑娘是不是？经常听吴老师提起你，真好，我们家阿哲要是有你一半刻苦我做梦都能笑醒呢。”

    面对这种表扬，徐楠不知如何作答，只好假装腼腆的傻笑。她偷偷打量她，暗暗称奇。

    云海岚和任何一个同学的mama都不一样。她白白净净，及肩直发，没有一点烟火气，简直像个大学生。

    到了这个年纪，很多女人都会变成骂孩子、骂老公、自己没本事却望子成龙的中年大妈。生活好像在某个时间节点偷偷在她们身上安上了这样一个开关。

    可岁月显然忘记了云海岚。

    陶清莹的mama也很爱打扮，可总有一股褪不掉的菜市场味儿，精明的、犀利的，好像时刻在准备着讨价还价、或是从公家占小便宜。

    常悦的mama倒是贵妇做派，永远是天还不冷就穿上貂皮大衣，远看像个直立行走的棕熊，近看像个没吃饱饭的、病恹恹的海狸鼠。

    徐楠不理解，为什么这么美好的云海岚会生出李方哲这个毒舌又龟毛的家伙，真是没有天理。

    “妈，   你不是要给我爸打电话问他国庆的安排吗？”

    李方哲好心提醒。

    “哦，差点忘了，   抱歉，你们聊。”   她从精致的皮包里拿出手机拨通老公的电话。

    车速的比想象中的更慢，明明只有20分钟的路却好像怎么都开不到。

    徐楠平时和李方哲说话总是不太客气的，但现在坐人家的顺风车，少不得收敛一些。没想到这一收敛，居然就没什么话说了。

    身下的真皮座椅冰凉滑腻，气氛变得非常尴尬和微妙。

    “国庆放七天假，你要做什么？”   李方哲解下领结攥在手里，喘气畅快了不少。

    “只要不再唱歌，做什么都好。”   徐楠老实说。

    李方哲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揶揄她的机会。

    “我看你今天只动嘴没出声，并不费力气呀。”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徐楠皮笑rou不笑的说：“mp3要少听，不然耳朵很容易不好使。”

    李方哲撇撇嘴，“你该不会整个假期都在家做题吧？”

    徐楠被书呆子形容激怒，却又不敢发火，只好假装温柔地说：“怎么可能呢？老师留的题目我已经做完了。”

    一个转弯，李方哲的膝盖碰到了她的。

    “你把安全带系上。”   他指着她的身侧说。

    “在哪儿？”

    他懒得再解释，伸手去她那一侧拉安全带卡扣。

    他上半身覆过来时，她屏住了呼吸。

    绒绒的什么东西在心上走过。

    咔哒一声，卡扣扣好了。

    她没有多想，她知道，《还珠格格》里面那个演香妃的，因为坐后排没系安全带被甩出车外，当场死亡。

    如此说来，李方哲是有些安全意识的。

    徐楠下车后，云海岚突然问李方哲：“你们很熟？”

    “没有，”   李方哲漫不经心的说，“就是同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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