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14.三女神信仰与最后一次

    漪很快在花园深处的室内冰场中找到了忒弥娅。

    医学院校区的室内冰场，规模比联邦分校主校区的冰场小不少，但硬件和维护水准还是在线的。漪和忒弥娅之前来过一次，因此她在收到忒弥娅的回信“出来”，但没有会面位置的信息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里。

    确如她所想，忒弥娅正坐在第一排的裁判席cao作着笔电，旁边还放着一摞有着厚重历史感的书籍。

    听到脚步声，忒弥娅抬头望了漪一眼，眸中闪过一抹惊艳之色，随即又低头cao作笔电去了。漪对这人的反应并不意外，她今夜特地穿成这样，只因忒弥娅对校服短裙有特殊的癖好，而漪今夜又有求于她，遂投其所好。

    漪坐到忒弥娅身边，开始摆弄那几本大部头，全是有关灵rou归一会的书籍，漪随手打开本《灵rou归一会的组织与信仰》，翻了翻扉页，发现这书竟是100多年前刊印的——看来这个邪教的历史比她想象的要久远许多。

    许是漪这身校服勾起了当年迎新仪式上，自己拉对方加入花滑俱乐部的回忆，忒弥娅这次会面态度尚好，并未直呼为渣女，她只是递了几张照片给对方看。

    漪一看到照片，便是婕眉微蹙。照片拍摄地正是神殿的圆形石台上，在月光照不到的阴暗区域，用黑红色的血涂画着一个邪异的环形法阵，法阵大环上还嵌套有五个小环，每个小环上都放着一小团血rou模糊的祭品。漪依次查看照片，发现这些祭品与对应的摆放方位分别是:左眼(左上)，右眼(右上)，左耳(左中)，右耳(右中)，舌尖(正下)。

    看完照片后，漪没有说话。作为漪从前的搭档，有着默契的忒弥娅明白她的思虑，解释道:“这是警方善后处理现场时发现的，经鉴定，认为这是事后归一会信徒对尸体的亵渎行为。”而后她话风一转，又道:“但我清楚，在我跟霖霖进入神殿时，这男人的眼珠子其实已经被挖掉了，当时我还不在意，但回来路上，我才留意到你手上并没有多少血迹，我想你懂我的意思吧。”

    漪当然明白，不仅如此，她还留意到照片上的血rou法阵绘制得相当匆忙和生疏。并且，虽没有文字，她也依然能从法阵线条中认出那熟悉的笔迹。

    不清楚忒弥娅究竟想怎样，她暂且沉默。

    “放轻松，这件事我和你是一边的，亵渎尸体算什么，就算霖霖真杀了谁，也肯定是那人该死！我所在意的是，霖霖到底做了什么？为何要这样做？”

    听到忒弥娅的表态，漪卸掉了一些心防，她也挺在意这个——虽然她不信神，但明白过于先进的科技与神迹无异，所以也不完全否认所谓的“神”的存在。她也隐隐感觉到这个历史悠久的邪教有某种不寻常之处，meimei与他们产生联系绝非好事。念及如此，她仔细与忒弥娅分享了本次事件的亲历。

    “我确定颈椎骨断了，并且当时那种情况，过了那么久，霖不可能通过心肺复苏护住我的呼吸心跳，做不到的，这是常识。但我没死。我猜……”如果真如自己所猜测，meimei病急乱投医到试图通过向邪神献祭挽留自己，漪担心之余，其实心尖还品味出了些许砂糖融化般的甜蜜——meimei确实是在乎自己的。

    “下午你也提到过这事，确实很怪。”忒弥娅一边在笔电上记录，一边说：“我们先确认这个法阵的用处吧。我的家族世代研究神学和神秘学，相信我，这只是个简陋的法阵，救不了你命的。它应有其它意义。你查书，我在线查。”

    运气不错，漪不久在书中翻到了描述归一会献祭法阵的章节，这个图样的法阵作用是通过献祭男性的五官与鲜血，尝试与“血rou之女”进行短暂的交流。但作者也说了，和其他法阵一样，一般只是信徒装神弄鬼用来彰显“神迹”的。如忒弥娅所述，作者是上世纪一个潜伏入邪教中层的正教教徒，至于其说法可信度，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血rou之女？”

    “归一会的信仰，将所有信徒归为一体，带他们渡过下次生物大灭绝的神。”忒弥娅在笔电上打开归一会的血海金环三目标志：“血海是指下次生物大灭绝；血海中升起的金环指灵rou归为一体，渡过灭绝之海的信徒；环中央这只最大的血瞳，就是引领他们的血rou之女了。”

    “那这些是……”漪注意到，在血瞳两侧，还各有一只小一些的蓝瞳，使得标志的整体构图更加诡异。

    “额，这个，怎么说呢……”忒弥娅想了想，还是从桌子底下掏出另外两本大部头：“霖霖不是想知道无名女神的真名和神职吗？这两本就是我和杰西卡这次去联盟替她找的，锁在正教封印大教堂地下第十三层的异教图书馆中。下面全是不同年代的机关陷阱，正教自己的人都下不去，这书还有自毁机制。我和杰西卡两个家族组织联合探险队，死了5个人才把它们带出来。”

    “就因为霖随口的一个要求？”

    “是啊，你不清楚我们三家的渊源，此事说来话长，回到正题吧。”

    “遗忘女神。”

    忒弥娅丢第一本过来。在对方声明是副本并不珍贵后，漪才打开扉页，第一页就是铜箔压印的女神浮雕，正是神殿的那位无名无面女神。同样的，女神正坐在花丛中演奏着七弦琴，身边环绕着许多小动物，不同的是，她身边没有剑与矛。

    “失落小姐。”

    漪打开丢过来的第二本书，内封页上是一副小页油画，描绘着一名女神战斗之后稍稍休憩的场景。

    这位女神头戴象征神性的多边形光晕，正侧身坐在一头巨怪的头颅上。这巨怪形似巨蛇，似乎试图从血色的海中登陆，想要爬上长满绿草鲜花的海岸，不过刚一冒头就被这女神斩杀了，因此尸骸大部分还浸在血海之中。

    这巨怪眼眶上缘插着一柄长剑，颅顶处钉有一柄长矛，女神则身体前倾，双臂搭在这长剑的宽阔的护手剑隔上，正有些慵懒地倚靠长剑，目视前方。女神怀中的长剑自她白皙的双腿间穿过，穿破裙沿，深深扎入怪物体内，显出这位女神些许不羁的风情。

    她同样没有脸，风神装扮也与前一位非常相似，区别在于穿着更为利落轻便的蓝白色及膝短裙。可能是为了方便战斗吧——漪这般想。

    再翻开内页，却是看不懂的古老文字了。

    “三位神明间的这层关系，此前我们也不确定，直到这两本书出土，才有了确凿证据。”忒弥娅将归一会的标志打印出来，然后与这两本书并在一起，就形成了一副完整的宽幅图画——左（代表血rou之女信仰的金环三目标志自无尽血海中升起）；中间（失落小姐斩杀蛇形巨怪，阻止它从血海中登陆，爬上生机盎然的海岸，随后背靠海岸目视血海继续警戒）；右（遗忘女神坐在海岸上的花丛中，演奏着七弦琴，她身边满是绿荫缤纷，尽现生机与活力）。

    “她们三位的神职分别是，血rou的生养与凋零，赐予存在的失落，赐予记忆的遗忘。其中遗忘女神与失落小姐，据说眸色就是蓝色。所以杰西卡那边认为，这两颗眼睛，就指代她俩。”定了定，忒弥娅又说：“你也知道，我祖母离开联邦后遗失了记忆，不久前才想起很多事，所以这几十年间，主要的研究工作是杰西卡那边在做，至于你们这一支吗，产业没发展产业，研究没做研究，孩子也没生孩子，除了血统最纯最高贵，人最漂亮外一无是处，能延续下来就不错了。”

    “忒弥娅学姐，这些母亲都没向我提起过。”漪忆起那位温婉美丽，总是笑意盈盈的蓝眸女子。

    “那当然咯，毕竟你祖母辈就不想掺和这事了，不过树欲静而风不止。我的家族有一个猜想，无论血rou之女与另外两位女神是怎样的关系，反正她想夺取她们的灵rou与神职。”

    “那这和霖有什么关系？霖不是只牵扯到血rou之女吗？”

    “当然有关系，要知道，我们三个家族的先祖是三姐妹，她们都侍奉失落小姐，并因美貌获得了这位女神的垂青。”忒弥娅尝试精简语言：“失落小姐授予了先祖们神血，尤其小妹获得最多。从此，我们三个家族中的女性，体内都流淌着失落小姐的血脉……”

    这个传说真够离谱的，漪心想。

    “但好景不长，失落小姐的半身遗忘女神发现了此事。她驱逐了先祖，剥夺她们的记忆，并强迫失落小姐放弃了她的神职。”

    “半身？”

    “传说这两位女神本是一体，因为孤独，才分身成失落小姐与遗忘女神，让自己与自己相互陪伴，自己守护自己。”

    “你们……嗯，我们的神消失了？”

    “失落小姐消失很久了，不过遗忘女神的奇迹似乎还有显现，因为她和失落小姐互为半身，同为一体，所以应该还好。只是血rou之女找不到失落小姐，就会寻找她的血脉。你和霖霖身上流淌着最纯净的血，我担心……”

    忒弥娅看了下时间，不知不觉已经到晚10点。至于漪，她留meimei一人在病房里也有段时间了，现在又知晓meimei尝试与邪教女神进行了沟通，也有些坐立不安。

    不过注意到忒弥娅一样换上了短裙，以及对方凝望冰场的出神模样，漪还是会意，她主动提议：“我们最后再滑一次吧。”

    “嗯。”

    两人穿好冰鞋，几个简单的热身动作，便绕着场地逆时针入场。

    一开始，忒弥娅在前，漪在后，但滑着滑着，漪就跟了上来，如同从前一样，她娴熟地牵起了对方的手，滑到对方前边，引领对方——女子双人花滑中也有主导者，忒弥娅比漪娇小些，力量也稍欠，漪自然就是主导者。

    “你这胸也发育得太大了，这根本没法做复杂动作。”忒弥娅注视着漪裹在白衬衫中不断摇晃的那对丰盈，嫌弃道。

    “那我们来段简单的吧。”

    “卡萨桑市那次表演？《As   you   wish》？”

    “嗯，忒弥娅学姐。对了，当时为什么要选这首？”虽然没有音乐，但节奏韵律两人早已熟记于心——漪转过身，与忒弥娅双手相牵面对面，自己则向后倒滑着，保持同步速度。

    “你的网名啊，霖霖的网名是   You   and   me，那首歌我们跳过了，然后是你的。”忒弥娅说完这个，有些傲娇地自漪左手边想要加速超越过去，漪则配合地抬起并弯曲左手手肘，绕过自己头顶，自己也同步逆时针旋转，保持着两人双手交叉相牵的姿态，优雅地将忒弥娅引领至自己身后，就这样完成了一个流畅的双人动作……

    双人花滑这项运动中，同伴间的肢体及目光接触一向很多，训练和比赛时一半的心思还要系到对方身上，所以同伴很容易练成情侣或夫妻。尤其像新兴的女子双人花滑，虽没有展现力量的滑抛或托举动作，但互动一般被设计得更为缠绵亲密。如此，这样几圈下来，忒弥娅自不必说，重温旧梦，早已是脸红心跳的模样，便连漪也有些恍惚，仿佛忆起了昨日时光。

    如此，两人最后完成一组同步跳跃接同步燕式旋转后，便默契地渐行渐远，一左一右拉开距离。记忆中的音乐，也在这里戛然而止。

    “你是不是还想问我圣婚的事。”过了一会，忒弥娅主动打破了沉默。

    “是的，关于举行圣婚的条件，如何举行，及法律方面的问题。”

    “这些我和杰西卡都讨论过了，整理出了一个脉络，包括其它没来得及说的，都在这本笔记里了。”忒弥娅回到裁判席，找出一本黑皮笔记本丢给漪，又说：“母亲的命令，明天一早我就得回旧大陆了，如果你遇到紧急情况，可以打里面第一个电话。这个电话可以帮你采购一些物资，走的是那种特殊的货运渠道，账是记在我头上的，你可以先欠着，毕业后再还。”

    “谢谢。”

    到了分别的时候了，漪了解忒弥娅同自己的心结，所以这次虽然她有些焦急，却没有提前离开，而是等对方离开后，自己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