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5 感冒药
chapter 35 感冒药
喜欢意味着层出不穷的好奇心，不是为了窥探，而是出于本能的想要知道，但反过来又能够出于本能地克制这样的心，这一点，林念恩当然早有体会。 即使建立亲密关系，她也不是那种问到底的性格，每个人都有隐私，他不想分享，她可以只抱着他，就如同在雪场度假村那晚他不肯讲自己的伤疤从何而来，她不会由此联想到他们的关系如何如何，她想的只是等到他某天想要倾诉，或者没有那天，都可以。 她听得出池彦只是想要抒发无法言喻的心情，她只是不想让他难过，甚至不自觉带着严肃讲完，她又温和了语气，轻拍他的背，“慢慢来。” 奶奶小时候常对她讲这句话，一开始她觉得是时间，后来被教导是心绪，爷爷笑着说这叫做“无为地有为”，林念恩笑着说是没什么可说的才会讲这句，后来却莫名其妙很喜欢听到这句，像是一种名为安心的、‘你可以寻找人生的感冒药’的状态，因为还只是感冒而已。 林念恩很常在天气转暖的时节感冒，以至于心里的应激反应是在回暖的日子刻意穿得更多，至少外套一定要厚实，有时候别人会有点儿难以理解。 她男朋友就是这样的，第二天他来家里准备送她去宿舍放行李，看到她塞进去占了半个行李箱的那个知名防风防寒户外品牌的厚重羽绒夹克，又看到沙发上搭着同品牌不同色长款的那件，池彦有点儿不懂，今天温度回升，他只穿了一个棉夹克而已。 他也同她一样蹲在行李箱前，“你要再去过冬天？” 林念恩瞥他一眼，看到他从进门起神色如常的脸有了点儿笑意，“我就是冷。” 池彦帮她重新折了两件卫衣，这样都能放进去了，“我来。” 已经装好，等池彦在地上把行李箱拉链拉好，林念恩没等他站起来，就越过行李箱捧起池彦的脸亲了他一口，然后跳起来说自己补个口红就能走了。 两人当然没那么快出门，恋人在这个阶段，讲话、笑、亲吻、打闹，哪个不要时间打底？但没人介意，只会觉得时间用得太快。 回校公寓楼下正巧撞见韩书返校，林念恩寒假在宿舍小群里早有报备，但没说太多。 韩书哪里会知道林念恩消息回复的‘还行’是长成这样的还行，这样儿如果是还行，什么是行？ 林念恩给两人互通姓名介绍，韩书一瞬眼睛瞪圆，“你就是池彦呀！” 林念恩上次喝酒喝了一丢，念过的名字不就是这个？ 池彦听着笑了，看着林念恩：“怎么，你老提我？” “哎呦，你回吧。” 池彦要回庆平一趟，他笑着嗯了一声，“你先收拾宿舍，晚上来接你。”他们晚上跟李杭、徐青涟约好了要一起吃个饭。 她接过来池彦手里的行李箱，眼睛眨了眨说：”不用，我自己过去就行。” 等到池彦开车走了，韩书才收回去目光，竖着大拇指对林念恩说：“我再也不质疑你为什么之前铁树不开花了，这个是真行啊！” 林念恩笑意藏不住，进了宿舍门，她开口：“他就是高中那个人。” “我一直喜欢的那个。” 韩书眼睛本来就大，听到瞪得更大。 女孩们晚上在宿舍灯熄掉后，总会在被子里探出脑袋兴奋地聊这些那些，回忆感情史是其中不可缺少的一环。 林念恩曾经在某个深夜里，非常冲动但又很轻描淡写地向她们诉说了她那段往事，关于他，形象模糊，关于她怎么想的，用“都见不到了，没结果的”结束了那段描述。 “所以他现在还不知道？” 林念恩爬到床上铺床，手掌碾平有些褶皱的床单，嗯了声。 “为什么呀？” “就感觉说出来很…奇怪吧…”她往下探头看向问她的韩书。 “这有什么奇怪的，都在一起了什么不能说。”韩书是搞不懂，也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暗恋。 陆影正在阳台晾衣物，她看向林念恩，说：“我懂。” 林念恩与她对视，弯着唇笑了。 傍晚池彦还是过来接她了，车子停在宿舍楼边上，林念恩打开副驾车门笑着钻进去，“我坐校车真的很方便。” “你不是冷吗，不让你冷。” 林念恩憋半天没说出话来，池彦拐出去大路，偏头看她一眼，她正盯着他看，“池彦，你还挺会谈恋爱啊。” 池彦笑着揉了一把旁边人的脑袋，“那我天赋异禀的事儿确实不少。” 想到什么，她问：“晚餐真的要徐青涟请吗？感觉不太好意思。” “她打工，有员工折扣。” “好吧。” 徐青涟为了上次餐厅解围的事儿一直说要请她吃饭，但上学期期末北华和庆平的考试周正好错开，等庆平终于考完了，林念恩被绑去彭皓那个国风的活儿拍摄，也抽不出时间，徐青涟就去MIT访学了。 想起徐青涟，林念恩自是想起那晚，“欸，你当时为什么让我少喝酒啊，咱俩熟吗你管这么多。” 池彦一只手搭在车窗沿，笑着哼了声儿，“你说呢？” 林念恩就想看轮到他害羞是什么样儿，扶着中间置物箱往他脸上偏，“嘿，所以你那时候就喜欢我对吧？” 红灯，池彦换了个只手握方向盘，另外一只手捏她脸蛋，偏头说：“那可说不准，可能更早呢？” 徐青涟是早就觉得池彦跟林念恩有点儿意思，音乐餐厅那晚足够说明问题，池彦看林念恩的眼神就不对。所以她丝毫不意外看到两人一前一后进来，坐在同一侧。 李杭很意外徐青涟的不意外，臭小孩儿一脸‘这很难看出来吗’，庆平少年班的脑子这种时候真没趣。 徐青涟看着这俩非常养眼的一对，满意得很，笑嘻嘻刚要开始八卦。 林念恩吞了口水，摆手让她停，笑着说：“想问你呢，波士顿怎么样？” 徐青涟脑内程序转到寒假的访学之旅，她很激动，“我头回出国！还是第一次坐飞机呢，实话是还好，太冷了，我们落地前一天是暴风雪。不过在学校看河对岸，景色不错，尤其夜景。” 李杭笑着问：“怎么样，脑力竞争结果如何？” “又不是去打擂台的，但说实在的，之前不老说那边小孩儿松弛吗，但其实人家蛮认真的。” “哎，不过语言还是要练，头疼死了，本来就一般。” 池彦用手指点了点桌子，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不要自己把自己框住，学加练，什么能一直一般？” 徐青涟最怕池彦把她架那儿，每次都反问句，说她可以说她行，本来不信的事儿，他一说她又有点儿相信，然后就开始吭哧吭哧做。这一点上，李杭跟何煊同样受教。 “池哥，何煊就是说还是你会PUA啊，念恩姐你得管啊。” 池彦抱起手臂，靠在沙发椅背上，笑道：“你们别给我安罪名，我怎么说，还能干预你们怎么想？” “那您威力可大着呢。”三人异口同声。 池彦躲了，让他们随便点餐，去了洗手间。 徐青涟想到出去这趟听到的最大奇闻，迫不及待地分享，“我们这次是跟那边化工学院和医学院的学生交流的，讲课的教授是个老爷爷，私下闲聊他知道我们都是北城过去的，特别欢迎我们，还说他曾经一个得意门生就是北城的。” “我们当然就问他学生是谁，肯定是什么大拿啊。结果你们猜怎么着，我一开始还听不懂，同学解释给我听，说他那学生在咱们云南那边制毒、贩毒。” “我们当然就去搜这人谁啊，不走好路，搜出来知乎好多文章，我们发现两年前他居然是在北城被抓的，当然被抓的时候也死了。” 李杭看过外网上没删减的Breaking Bad，绝命毒师，但他没想过美剧里才能发生的事，居然有真实的案例，还发生在他身边？ 林念恩也一头雾水，从没听过新闻。 徐青涟说：“就在北城啊，你们本地人都没听过啊？算起来你们那会应该在高考吧，可能没功夫管。不过估计也是封锁消息，毕竟不利于社会稳定。” 李杭被勾起了好奇心，“叫啥啊？” “那男的叫…，叫什么来着，我记得名字还很文气，对，姓周，周与书，警方和他周旋好多年，这个人特别高智谨慎，他自己不沾毒，但用毒控制手下人。你想一个搞技术的居然能十年二十年的混成个头头，肯定是很有手段。而且据说他前两年回来，以北城为圆心，在国内市场上炮制一种新型毒品，特别猖狂。” 林念恩还真的没有听过这个名字，难以想象她在学校认真晚自习的时候，夜幕降临后北城哪条街道还涌动着这么肮脏的生意。 “这个人真的罪大恶极，写他的帖子说警方这么多年因为他的犯罪团伙牺牲了不少人。” “天呐…” 池彦在洗手间洗手，镜子里察觉到一道视线，就看到了周清，他有些意外。 周清一早就看到他了，从没见过的他的样子，她居然不敢多看，更遑论去看他女友，她听到池彦主动向她打招呼，有些惊讶地问她“在这里做事吗？” 周清自己心里知道这不是什么巧合，有次医院结束，她打车跟着他的车来到这儿，他自己一个人坐在角落喝水看手机，她鼓起很多勇气想去打扰，一个服务生跑上去大剌剌坐在他对面，是个年级算不上大的小女孩儿，后来她知道她名字叫徐青涟，他朋友，庆平的天才少年，跟她不一样的人。 她吞下一口气，笑了笑，“好巧。” “是很巧，我朋友也在这里。” 周清最好的朋友是她自己，可越是洞察内心，她越不喜欢自己的好朋友，她不想用恶毒的语言形容她，可也想不出来什么好词。为了避开这一切，她喜欢观察别人，渴望找到别人同她一样的阴暗面。 喜欢池彦是肯定的，可喜欢观察他的优先级甚至胜于喜欢他，她私以为掌握池彦的’秘密’，可以琢磨他眼神里无法被别人解读的部分，她以为她可以轻易发现他的阴暗、晦涩、恶毒，在他经历那些事之后。 可她没有成功。 池彦像是没杂质的一潭水，包容许多，只看到你，却不会审判你。就好比他问她是不是在这里做事，她不需要解读他的表情、语言有什么深意，他的问句只是问句。 不同于一些人往她身上投递的眼神，带着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审判。 他似乎和他朋友一样，可徐青涟是清澈简单的幸运儿，所以可以没防备地爱这个世界。 但池彦怎么会是幸运儿，经历过那些，他凭什么可以这样简单地看人？看世界？ 冷空气来临，好像大家只是感冒，吃了药会变好，为什么她的世界一直高烧。 她好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