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男友 1

    三月是沾衣欲湿杏花雨，朦胧缱绻的季节，王也和酒吧偶遇的大学生滚上了床。

    对方不知长相如何，他都没看清脸，倒着实有一把好身材。被堵住路，隐隐约约听对面人提到肌rou等词，心说真的假的呀？王也上手一摸，叹了声有料的同时，零零碎碎的记忆也唤回，重新拼凑起来。

    他说呢，孔雀开屏似的刚在包厢秀什么腹肌，敢情是冲他来？

    他觉得小孩儿或许是猎艳，附近就有大学城，且正值周五，一个美妙双休日即将开始的夜晚。而他也不介意，这个面目模糊的人好像洗过澡还刷过牙，出门前着意捯饬过，但就是顶着个未经打理的鸡窝头，显得特别青春。

    三月也是好动春心的季节，但王也没走心，他就是日复一日的工作有点欠缺新意有点累了。心里嘀咕干什么拦我路，跟着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你是不是要我，以及主动凑上去亲人家这种事他都不记得，光记得迎面一股牙膏的气息清爽好闻了。

    第二天他先醒，看到人，居然脸长得也不错看，先使用完浴室推开门，那人就已爬了起来，T恤短裤通身没一件饰物，朴素极了的男大味儿。

    王也一边叫人别紧张，想干嘛干嘛，一边开始套自己的衬衣，系着领带随口找句话聊，你难道是第一次？

    对方立刻像被踩了尾巴，屁股刚沾床铺又弹了起来，很抱歉，“对不起哈……把你弄疼了。”

    “嗨，别挂心这，我都不记得了，本来也没冲着技术——我是说，也没指望你床上有多来得。不过你不会真的是第一次吧？你来这儿，来随机抽选一个幸运观众给自己破处的？看这弄得，倒是我轻率了。”

    “没有没有……”

    “我……我不是随便的。”

    他三言两语把人家弄得不敢看他，手摆了半日，最后才憋出句没随便找上你，头快埋进胸口。对别人的窘态王也好心选择了视而不见，什么也没表示，重新穿戴得齐整就道有事，这就要走，继续呆在这里让人家也不自在。

    跟着就被第二次拦住了，本看学生仔表现得过于害羞，还以为是很闷、怕生的人，这上手一扯倒是意料之外，王也讶异地回头，“不会还要钱吧？”

    “啊？”被他说得也瞪大了眼，学生仔毫无看人眼色的自觉，“怎么可能！我就是想问那个，就是，不留个名字吗？”

    “没那个必要吧……”王也朝下看，接着把手也覆上去，试图转化成行动直接拿开教这人别拽自己，面色很为难。

    “呜哇——不管了啊！”就见刚还以为内向羞涩的学生仔，小小地叫了声，拍了把自己的脸，然后把什么东西迅速掏出塞进他衬衣口袋，激动得都推着他退了两步，“这我名字，这我电话，嘿，就是说怎么能不记得，你也可以再找我，啊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总之……”也不知是不是那一下打得太用力，听着是挺响，对方口不择言，俊秀的面庞还飞上两抹晕红。

    “好，好。”王也把他安顿回床边，自己往后靠着墙，摸下巴，歪头看他，觉得挺惊奇的。现在的孩子这么纯情了么？还是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反正睡也睡了，末了还是微微叹一声，过去抬起、凑近他的脸亲了亲，劝，“你是不是还没过兴奋劲……唉，我真没什么好打听，就一普通人，回头啊咱还忘了吧。”

    他没什么好想，就年轻人挺好，挺有精神。毕业几年他就成了连班倒的工作狂，多半是归情势所迫，不得不为。他们这行比较特殊，八小时外得给自己加班，不在事业部，而是要想冲指标冲任务，得给客户提供专业外的服务，为了拉进距离，因此工作时间就极不固定的。这不，昨晚就刚被灌了酒。王也以破纪录的速度短短两年就转中后台，现在是他们部的中流砥柱。他本有点先天弱，如此cao心劳力更伤肝伤身，人力当初在校园招聘会上活跃气氛的那句男人进来当牲口使，到头怕是加倍应验到他头上，能怎么？没背景呗。好在公司给得大方，他们行，在投行与券商、这金融两巨头中也是独领风sao的企业，王也更知道比起他动动鼠标就替公司和客户撬动的数十个亿，他分得的这点根本够不上零头，当然在他，能在短短时日就在求学和工作的城市有个舒适的小窝，能属于自己，有张能随便滚的大床，就觉得很幸福了。算是提供了一点点动力，竟也走到了今天。

    他不会厌恶搞钱，也心仪这妙趣横生的市场，就是受累是实打实，这点不好。金融圈有个令王也深为不齿万恶的禀赋，那就是不论前一天凌晨四五点抱着马桶吐得多天昏地暗，第二日蹬上高跟鞋打上长领带，人人喷上香水装点一新，精神抖擞地出现在CBD就好像是什么出厂设置自带的技能。那抱点歉，他这颗螺丝天生没拧紧，放眼整个事业部，至少就身边他是唯一顶着一脸仙气出勤的。同僚也开玩笑地尬撩说，他就是缺滋润滋润。

    他也确实算比较洁身自好。

    倒不为别的，这圈子关系乱啊，和客户搞，再一再二，办公室.avi，更加后患无穷，王也平平无奇的一辈子只想平平淡淡的，哪天给他做进PDF里，这种惊喜还是不要不要了。

    而男大么，王也倒不是歧视，实则他醉得偏偏倒倒，怎么开房怎么脱衣一概不知，只是那股气味，不是烟、酒，不是再精致高档的餐点经口腔胃袋发酵散发出来都是一般难闻的气味，而又清凉又干净，他也忘了自己径直上嘴了，只是事后才回想，男大确实比较干净。

    他平时都接触成功人士多，手握庞大资产年纪必然不能太轻，还人均商务人士，初见都掏名片给他。他们把小巧的卡片塞进他胸前口袋，还笑微微又慢吞吞地拍拍，王也不喜欢那副架势，最开始就会也笑着可是问候对方直系三代，突然这个人生阶段比他小的男人令他新鲜，身材不错结实有力，他当时一秒没用就觉得好了，也享受享受年轻的rou体。

    所以当一张揉得皱皱巴巴的纸也这样塞进来，单纯的男大不会想到，王也有多百味杂陈。隔周，他开始干活再次打开公文包时才看见、再想起了这片纸，用蓝黑墨水留着字，张，楚，岚。应该会忘吧？上面电话他当然不会打，捏在左右手指尖把玩了一阵，将要做事，就要丢掉，想了想还是收了回来，顺带夹进了一本正在看的工具书里。

    用一个词概括初夜，就是做梦一样，这整晚的效用对张楚岚是颠覆性的，因为以前，与王也在主要以同事组成的社交圈在风气过于开放的你来我往下，已等于公开了的取向为男不同，他并没觉得自己有这种倾向？除了快要冲破胸膛的悸动，他还有十分的风中凌乱，就这样游回宿舍。没什么心思应付室友的促狭，第一件事就是拉上床帘，把枕头下的平板摸出来。

    过了大约十分钟，不用再看了。有这么几眼就足够确信不是以前没发觉自己这面，是真没兴趣。张楚岚还是第一回看除了“哲♂学”以外的gv，先找准的还是人气高的账号，其中有对网黄的零，还是所被捧的“天菜”，他也看了名片都完全没感觉——也不是，要说他是一天都太有感觉了，左胸的皮肤下就像埋了一团火，灼得他又痛，又胀胀热热的。

    他猛地摊平仰面哀嚎一句，“吕儿，我完了。”又紧跟就麻溜地滑下来，秒换心情颠儿颠儿地央舍友去帮他问。

    王也的信息不是什么难知的秘密，知道他姓甚名谁做什么行当，网上输入名字就能搜到。年轻，却很厉害的人，近年才在财经版的讨论中看到他，有的投资客叫他大神，也有人冠以天才。

    昨晚的包厢，是舍友中有个头脑特别滑又胆儿大混得开的，和社会上结交的这个哥那个哥的有约，索性放假领了他们组团去见世面。未来码农多少沾点宅，考上大学前谁还不是个三好生了，他们四个大白天的，就还在宿舍轮流冲了凉，张楚岚也免不了俗啊，有点直男包袱，不能见到小jiejie丢了份儿。结果最后有没有天仙似的小jiejie在包厢里没见着，他的眼风尽往素昧平生的男子坐的那一角瞟了。

    饭得一口一口吃——但他今儿真等不及。他先加了王也官网公开的工作微信，没通过。张楚岚锲而不舍，酝酿了两日信马由缰攒了篇邮件，给发过去。他肚子里没什么风花雪月，自然，也没刻意这抄点那儿融段学个四不像，都是张楚岚的语气每日的所思所想。再卖萌地求通过，王也给他过了。

    「哥们儿？」第一时间就发过来。

    「以后别往我邮箱发那种内容了知道么？」

    「那个邮箱我没空一个个看，有人帮我筛查的。」

    张楚岚发去“乖巧.jpg”：“你还有助理啦？”

    「实习生。哎哟喂，谁跟你胡咧咧这些。」

    “你这口癖，我发现，可上回听，我寻思你也妹有口音呢？哥你哪儿人呐？俺是山东的。”

    「你咋这能唠呢？」寻思他是不白错过任何机会了，等对面再好奇他东扯西扯的试图聊天，王也就只秒回一个炸成黑灰的无力表情。

    他是忙了，张楚岚就想。王也铁定不是穷极无聊到能同他你一言我一语耗费大把时光的人，张楚岚很懂得见好就收。王也没拒人于千里之外，不多久张楚岚知道，他过得很不规律，比百千年前黄河边上的农民还披星戴月，可能争存量的年代凡做出点成就的人都有这种特点，模糊不清工作和生活的边界，被占据了太多时间。

    一来二往，王也终问他，「我说你就耗上了吧，到底来干嘛？」

    “向上社交啊，我就一破学生，你总不至于怕我吧？”张楚岚也问他，“我觉得你是个人才，想跟你学习学习，至不济还能磨练磨练说话的艺术，总归和我聊天不无聊吧？还是你腻了。”

    「我就一破打工的。」王也道可别，纠正了一下，再说我能有意见，「有恒心好啊，学贵有恒，成大事者必备的素养，小伙子我欣赏，那么问题来了，轰轰烈烈的六月过去了一半，复习得如何了，有一半了吗？」

    “求不提！”张楚岚给跪，“不听不听王八念经，我就是来撬你墙角的！”

    他以为王也好歹得给他太极再推拉个几回，但王也没有，叼着大烟：「看你表现咯。」张楚岚想到个词中通外直，大约就是他这样脾性温和还心肠耿直，三个月说长不长，有许多种出人意表。

    至揣测王也会不会真为这冒昧，倒不曾有。他觉得比之自己，王也妥妥更像个老手，私心想他爬那么快获得那么多赞誉，光明灿烂之下必也有最深的黑暗，退一步讲，那晚能跟自己匆匆一夜情，这个人设就不作好。不过张楚岚也随他去，早在第一天就由不得他说不说服自己，只有这样的王也才能和他相遇，遇到就是缘分。“命中注定”来的时候不是所有人都得崭崭新新，轮到他张楚岚时清澈透明未入世，不是别的人也必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