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12】

    叶家的事情暂且搁置，休朝到了第四天时，那日下午宫外驻守的天命军来报，说是大皇子与二皇子已经抵达大宫门前，马上就能来太极宫向皇帝请安。这个时候达达利亚恰巧在书房里随便看着闲书，而一旁的躺椅上却侧卧着浅眠的钟离。常爷不敢擅自打搅他们二人的独处时间，遂走到书房门口，跟达达利亚使了眼色将人叫出来后，才告知此事。

    钟离很少能有完全放松下来的时候，两人独处时他才会变得格外轻松无谓。达达利亚不忍打扰他，可是即将到来的可是当年自己看过原书的男主角啊！这可怎么办？万没有不见的道理，可自己又不敢擅作主张替钟离做决定……

    “要不，就让大殿下与二殿下于太极宫门前磕个头，再自行回到各自宫所？”

    “……也只能这样了。”达达利亚叹了口气。又转脸对常爷问：“这样做，是不是对两个孩子不太礼貌啊？”

    常爷明显对这句话迟疑了片刻，他有些诧异，却听达达利亚又说：“明明立了功，应该有个迎接仪式的……”说罢，他叹了口气，心下也了解，毕竟他们不是钟离亲生的孩子。只是过继的……其中一个的真实身世还那般敏感。

    “娘娘不必忧心，老奴命宫人们伺候好两位殿下即可。”

    也罢，也只能这样了……

    那之后，达达利亚也不知魈与重云什么时候到了太极宫门前磕头，他也万万没有跑出去瞧他们的资格。直到天快黑的时候钟离才一觉悠悠转醒，醒来时只见小狐狸靠着那躺椅的边角坐在地上，手里还捧着一碗红色的汤水在小口的喝着。他心头一暖，伸手摸了摸人的头发。达达利亚感觉到身后的动静，马上转过头：“陛下醒了？”

    “……醒了。”钟离伸手刚想擦擦眼睛，达达利亚便贴心的将一旁盆子里的湿毛巾递到跟前。毛巾还有些温热，想必是一直都更换热水浸着。尽管钟离多年都有被这般体己的侍奉过，可若是心中珍视之人这般体贴的做，还是让他倍感熨帖。

    “在喝什么？”

    “桂花酸梅汤，卯师傅做的！”

    “真是贪嘴……”钟离擦了把脸后笑着调侃。达达利亚也不急反驳，钟离说道是说道，心里的意思却并非真正的指点他。仰着头把一碗汤喝干净，钟离坐起来伸手在他唇畔抚了抚。达达利亚突然想到什么：“陛下，刚才您睡觉的时候大殿下和二殿下回宫了。”

    钟离一听，却登时眉头微蹙：“哦？他们来太极宫了？”

    “没有，陛下睡着我怎么敢叫？常爷爷让他们在宫门口磕了头，应该现在已经回去了吧？”

    钟离听罢思索半晌，点点头称好。“无妨，朝休过后大皇子还要在朝堂复命。”

    哦～达达利亚了然的点点头，这时下人们前来替他将屋内吃过的点心和喝过酸梅汤的碗都收了。钟离看着达达利亚此刻玩着衣服上挂着的玉坠，突然说：“你……要不搬过来吧？”

    嗯？什么？……达达利亚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搬过来？搬什么东西？”

    钟离无奈，松了口气：“是让你人搬过来，住进太极宫！”

    “啊？！！这！这不太好吧？”

    “怎么不好？”

    达达利亚面露难色，耸了耸肩。“紫藤苑也挺好的……”

    “难道太极宫不好？”

    “好，当然好，这不是怕被人说……”

    “朕看谁敢闲话？！”钟离一挑眉，语气有些微冲。达达利亚心里却很暖，能想让自己搬进太极宫……这说明，他还是有几分喜欢自己，有几分离不开自己的吧？

    好开心，其实尽管每日请安，之前也不是每天都能见到钟离。相处了一个月，但凡在一起的时候都要腻歪着。更别说休朝日的这几天，达达利亚都快觉得太极宫成自己家了。

    钟离此刻坐在躺椅上，谁料到下一秒达达利亚便扑到他怀里将他整个人又压躺在柔软的椅背上。“陛下～陛下～～～”他搂着钟离，头靠在人胸膛上蹭了蹭，双手绕过腰侧摸到了人宽实的后背。他贪恋的将脸颊靠在那人的心口，还柔声甜腻的唤了他两声。钟离感到很奇怪，尽管每日太多的人都称呼他为【陛下】，然而只有达达利亚时而爽朗，时而轻快，又时而娇嗔的唤他时……

    才会让他觉得悦耳，让他觉得心头都被甜酥了。

    “那明日就命人……”

    “哎呀，先等宫宴结束了再说嘛。这一下子两件大事儿让宫人们cao心他们不得忙死？”

    达达利亚开脱，对方算是答应了，先缓缓，也不着急突然就开始同居生活。

    钟离思索片刻，点了点头又道：“那你自己去太极宫里走走，看看喜欢哪处不喜欢哪处，告诉常公，让他这些日子命人修缮。”

    此事就这么敲定了，用晚膳时钟离顺带提了一嘴关于成为二皇子与三公主养母一事。他认为不日就可宣旨开诚布公的昭告于世，可却被达达利亚委婉的回绝，并解释想先和二皇子熟悉过后，再宣旨也不迟。

    宫宴自前日说定过后，第二天就开始有条不紊的筹划了起来，尽管也要筹备一个月左右。达达利亚虽然被钟离告知可以全权交给宫内人打理，但出于他cao心的性格，还是在休朝日结束，生活步入正轨后带着胡桃亲往置办宴会的院子瞧了瞧。一旁内官总管陈公公此刻待他早已不是之前的嘴脸，现下讨好奉承的就差变身个哈巴狗。

    胡桃在看到宴会厅中摆放的中间蓄水的石台桌子，感到颇为好奇。达达利亚解释：这是曲水流觞宴的【流水席】。

    “为什么吃饭还要有流水？”

    “因为要将盘子碗都放在水面上，让它飘着这样每个人都能吃到每一道菜啦。”

    “那菜凉了怎么办呢？”

    “那就在蓄水池里蓄热水。”

    陈公公点点头，又指点了几处宴会厅里绝妙之景，还命人将往年宴席的菜品大全都呈了上来。

    这时，一旁慧心来报：二殿下来了。

    “是二哥！”小姑娘一听便开心了，这时从廊外缓缓走来一位身姿瘦削的小少年。胡桃一见他便开心的跑出了宴会厅，“二哥哥！！”她笑着叫着，扑到了重云怀中。

    达达利亚定睛打量这位少年，尽管是皇室宗亲，可他与钟离完全没有相似的点。就连气质也差异极大，这个少年一瞧就没有锋芒不说，还显得有几分唯唯诺诺。

    “儿臣，参见皇贵妃娘娘。”

    “别跪了，免礼。”达达利亚笑着说，这时胡桃拽了拽牵着重云的手，又指了指眼前的达达利亚：“二哥哥，这是皇贵妃哥哥，以后就是咱们的母妃哥哥……”

    还未待重云反应过来，达达利亚先噗嗤一笑，连带他身旁的宫女下人们。“胡桃，母妃和哥哥串倍儿了，不能一起喊。”

    重云尽管在回宫后被人告知圣人有意将他和胡桃一起交给这位冬国来的新宠皇贵妃抚养，但他从小就是孤子，遂没什么安全感。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感到无措与紧张，今日来见皇贵妃，实则是带着些许抵触的。

    但是看到meimei胡桃，却这么喜欢他……

    “二殿下，这件事还没定下来。你也不必现在就紧张，和胡桃一样叫我哥哥就好了。”

    说罢，伸手招呼胡桃，叫他到自己身边来为宴会选菜。

    重云听到方才那随意又温和的话，突然想起前一日宫人们告诉自己：这位皇贵妃极为不同凡响。

    他感叹：确实非池中之物。

    看完了宴会的布置，达达利亚把胡桃抱在臂弯里走出了这处院子。已到正午，太极宫的人没有来找他，遂今日就在紫藤苑用午饭。达达利亚看了眼跟在身后的小少年：“二殿下一起来紫藤苑吃饭吧？”

    这当然是恭敬不如从命了。

    而亦如许多第一次来紫藤苑的人那般，重云是震惊的。他原能想到皇贵妃的宫所必定金碧辉煌雕梁画栋，可从没试想过是眼下的这般典雅精致的小小二进院子。莺儿带一众宫女早在院子的凉亭里摆好吃食。胡桃率先像是在自己家一般跑到她的小椅子上坐好。达达利亚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重云见状，也安座好。

    坐下后，只见一旁宫女为他与胡桃各上了一个高杯子，里面装满了牛乳。

    这是？

    达达利亚笑着解释：“你们还小还在长身体，多喝牛奶对身体好，能长得高。”

    重云愕然，他没有被这么关照过。事实上在皇宫里的生活并不能算很好，此前圣人一天到晚出征在外不说，就是留在月都的日子也是一心扑在前朝，根本无从分身将注意力挪到几个孩子身上。而当时的后宫淑妃一手遮天，那些见利忘义的下人们接了淑妃的意思，自然不可能对几位孩子有多好。况且淑妃母家十分尽忠，淑妃还等着因母家荣光一招获得荣宠，有自己的孩子……

    不过，可能性也不大了，现下有着皇贵妃的阴霾在，她且还不能翻身。

    重云脸微微一红，拿着高杯子要喝时发现杯中牛奶还冰冰凉的，喝着十分舒坦。他体热，不喜热食，冷食更合他意。虽然照顾他们皇子公主的嬷嬷总说，冷食性寒，不易多吃。

    这时，达达利亚笑着说：“这个季节闷热得很，牛奶冷喝更顺口，只是到了冬天就得热热再喝。”

    “可是为什么我的是热的！”

    “你还是个小姑娘，喝太多凉的肚子疼。”

    “二哥哥也是小孩子啊！”胡桃嘟着嘴抱怨，重云闻言脸颊又是一红。一旁宫女接过喝干了的高杯子。“吃吧。”听着眼前的皇贵妃这么笑着说，三人便开始动筷子。

    席间，重云本以为会充满了尴尬与不适应，但实则并没有。达达利亚不喜欢让下人帮忙布菜，可是小胡桃人小筷子还使不利索。遂他亲自给胡桃把饭菜都夹到眼前的盘子里，还用一把小水果刀切成小块块。小胡桃有点挑食，喜欢浓油赤酱的，喜欢酸甜口的；清淡的蔬菜根本不动，每次在小盘里看到都选择无视，干扒拉米饭吃。

    只是达达利亚仿佛特别在乎小孩吃食上的荤素搭配，遂根本不给胡桃插科打诨的机会。

    胡萝卜，土豆，青蔬，最后通通都得吃了才能下桌。

    “哥哥～哥哥～我想吃点心……”用完饭后，胡桃央求着。

    “不行，刚吃完饭，不能再硬给肚子里塞东西！”达达利亚尽管命令着，小胡桃也不高兴的瘪了瘪嘴。

    可重云却没瞧出这位皇贵妃动了怒，他对meimei的关心也是真切的。

    “重云啊，日后你也要像胡桃一样。每日的吃食都要搭配均匀，也不能嗜甜或者贪凉，还要长身体呢……”他说完胡桃，就转头开始指点一旁捧着饭碗的重云。从方才用饭就见这少年只爱挑面前的凉菜吃，这样不好，不好。

    “这次你们回宫之前我就和陛下说过了。你们近身照顾的人会换一换，到时候你与胡桃亲自挑。大殿下那边就由你去告诉他……”

    思索了一会儿，又提起：“还有，我和陛下也说过了，陛下很快会在前朝选一位太傅，为你与胡桃教书授课。”

    这话，让重云着实吃了一惊。他本以为自己是最不受重视的那一个，可皇贵妃却了解到他此前根本就未曾开蒙学习过。

    他以为自己一定不会被圣人注意到……

    “儿臣……谢圣人与娘娘关照。”听罢，放下碗筷诚心实意的在地上磕了个头。

    古时候的礼节繁琐，事实上达达利亚也并不十分受得住，但他听着孩子语气中那么几分颤抖，倒也明白他这些年想必在宫中日子颇为不易，能有此机会，想必是真的感激。

    饭后，胡桃要午睡，达达利亚也就不再拘着他们跟在身边。重云牵着meimei的手离开，达达利亚也有些困倦，慧心说陛下想必在太极宫等候多时了。达达利亚心里犯难，这大中午的他也嫌累，其实也不想走那么多路跑去太极宫。

    看来搬过去住还是很有必要的。

    摆驾太极宫，没有传辇，他们一路消食散步过去的。

    “娘娘，两位皇子殿下回宫数日，也只有二殿下来请安了。都在一处后宫，大殿下却是连来也不来……”莺儿在达达利亚身后，颇有些不悦的说道。

    达达利亚心里倒也明白男主角不愿意来看自己的原因。书中曾经提起过魈本性其实冷漠也无情，而从小生活坎坷，西宫的女人们又对付他，遂他对后宫妃嫔一直都心怀抵触。

    “无所谓，他来不来与我无关。”达达利亚手里拿着一柄和田玉柄的团扇，扇面乃是双面刺的大红十八学士山茶花。莺儿见主子不甚在意，点了点头，然而她却心有所想，琢磨了半天，还是支支吾吾的道：

    “奴婢有一事想告诉娘娘。”

    这神秘兮兮的样子倒是慧心也提起了兴趣。莺儿踌躇，却还是用仅有他们三个才听得到的声音小声说：“奴婢教习时的密友，现下在冷宫附近的花房当差。密友说前些日子……便是两位殿下回朝时，二殿下曾托一位照顾过他的老公公带了一个人悄悄入了冷宫。”

    “什么？！”慧心闻言立马警觉起来。她是陛下身边的内侍官，所听所闻都要确保消息不会危及太极宫。只是达达利亚听罢，却伸手拍了拍她让她淡定。又问：“是个怎样的人？”

    “她说，是个宫女，只是当日夜里那宫女包裹着头巾看不真切。只是这几日每天大殿下都会偷偷地带吃穿用度进入冷宫。”

    达达利亚心中暗暗一笑，仿佛有什么一直未定的事情突然之间尘埃落定了一般。

    妥了。他想……

    这个被重云带进宫的，如果他猜不错，那就是原书《傩面太子》的另一位男主，也就是魈的恋人，未来他日，魈登基称帝时大月庆朝的皇后。

    这个人的名字，叫空。单字一个，就叫做【空】。

    空与魈的相识，是在出征北境时。魈不甚落入敌军陷阱跌落山崖被空捡到，空是住在山崖底的山底村民，只是这山底村因为常年位处边境，为了躲避战乱人都走光了。

    空作为村中医师，留在最后准备一把大火抹去村子的痕迹，可谁知发现了重伤的魈。

    原作中对空的形容很妙。

    魈起初重伤高烧，在迷迷糊糊之际还以为天上的神在照顾他左右。然而并非他异想天开，原作中，空有着惊世绝艳之姿容，尽管出身乡野，然而在带进月都好好打扮一番过后的他，确实有着惊为天人之姿。

    并且，空有一头如艳阳般明丽的金黄长发。

    魈会心动其实不难，不仅仅是外表加持，空为了救他给他治伤冒死在山崖上拔仙草，结果落崖不说，头撞到了石头还摔失明了。

    魈那之后痊愈，于是乎便把美人带在身边，先是伪装成宫女，后带进冷宫里一直窝藏着。

    而空被发现的契机，则是淑妃主持的宫宴上，为了自己母家荣光，想给自家孩子与魈下药，促成好事开花结果……

    然而魈却硬是拖着药性找到了冷宫里的空。而空本是医理药学知识丰富的医师，本可以给魈解毒，但他却没有……而是接纳了他的一切。

    但是，尽管知道这一切达达利亚却不想促成魈和空后面的好事。

    因为尽管二人肌肤相亲，但魈是个生性凉薄的人。他的问题比起父皇的暴君还要严重，毕竟……与钟离相处许久，他能感觉到钟离性子并不冷清，反之，他很缺爱，对达达利亚几乎有着等同于痴迷的占有欲。

    他几乎克制不住想和达达利亚形影不离的欲望。

    可魈，他很会压抑，也会先入为主的把所有人都想得很坏。很多事情他会先猜忌，遂原书中魈和空的感情线坎坷。在二人肌肤相亲后空很快坏了孩子，但却在魈无端的疑神疑鬼下，导致空这个孩子三个月时被人暗害没能保住，两人的感情也冷了许多。

    所以他当然不能让这事成了。他不知道现下主持宫宴的人换成了自己，淑妃还会不会做下这等事情。

    可无论如何，他这一次想引导魈和空的感情走上正确的轨道。

    心里这么想着时，人已经到了太极宫门口。

    ——

    太极宫中，钟离正手捧着一本话本子，达达利亚踏进屋子时对方便听到，合上书抬起头满是欣慰的看着眼前的人。

    “怎么才来？”

    “这不是与二殿下还有三公主用了个饭。”达达利亚嗔怪了一句快步走上前就这么大言不惭的一屁股坐在了钟离的腿上。

    钟离确实，他根本离不开眼前这个少年，他深深的喜欢着他，巴不得每天无时无刻都能将他揣在身边带着。

    他眯了眯眼，伸手擦了擦人脖颈处的薄汗。“朕等了好久。困了吧？一起歇一会儿？”

    “现在睡了，那这一天陛下可别想干别的事了！”达达利亚听人说罢后，眨了眨一双眼颇为暧昧的在钟离耳畔轻轻吹气打哈哈。休朝日虽然结束了，需要开工干活儿，可说实话皇帝的休朝日实则就休了一天，平日里还是各种朝臣接见，忙碌得很。

    以前有事情的时候钟离不用他请安，但是但凡请安把他留下的日子，那一天就别想干别的了。

    什么一开始协定好的逢五逢十侍寝，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定好的计划每次都是用来打破的。

    钟离了然一笑，龙心大悦的将人横抱在怀，起身两人甜甜蜜蜜的进了寝殿内间。